這聲恭喜,讓沈溪略微驚訝一下,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奇怪地問道:“吳公子,你突然沒來由一聲恭喜,卻不知這喜從何來?”
吳省瑜臉上露出不可言説的笑容,微微搖頭:“此等事,當然要沈公子自行求證才好。在下於府城停留多日,發完長案就要趕回清流縣,不能再與沈公子相敍,告辭告辭。”
雖然吳省瑜沒有把話説得很清楚,但其意已明,顯然沈溪這次府試的排名非常靠前。
沈溪帶着些微好奇,與蘇通一起到府衙門前,此時府衙外的考生,但凡見到沈溪的都指指點點,等沈溪上去看過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一張案紙上列了兩圈人,內圈二十,外圈三十。而在內圈正上的位置,有一人名字稍微提頭,正是他沈溪的大名。
這代表的意思,是在這次府試中,他沈溪拿到了案首的位置。
沈溪見此狀,並未有什麼欣喜,相反臉上帶着些微苦笑。
槍打出林鳥啊……
沈溪往下看,第二名就是剛才對他説“恭喜”的吳省瑜,第三名卻是與沈溪一同來看髮長案的蘇通。
蘇通見到自己名字列在沈溪和吳省瑜之後,不由微微搖頭,但他卻好像老早就知道這結果一樣,嘆息一聲後才笑着對沈溪拱手道:“沈老弟名列案首,可喜可賀,怪不得吳公子也要酸溜溜説上一聲恭喜。”
府試第一場發案的時候,蘇通表現出對吳省瑜的不屑,但最後吳省瑜卻直接拿了府試的第二,名次尚在他這個大熱門之上,所以蘇通的語氣很不對味。
沈溪不以為意,回禮道:“同喜同喜。”
怎麼説都是同屆考生。名字又同列於長案之上,以後少不得有交際。
看過長案,蘇通心情失落,沈溪也高興不起來。
蘇通是因為名次列在沈溪和吳省瑜之後感覺丟面子,畢竟沈溪和吳省瑜是本屆考生中年歲最小的,他怎麼説也是二十歲的人了。居然考不過兩個毛頭小子,令他很失望。
而沈溪則發覺自己在被列為案首後,別人投來的異樣目光,那不是欽佩或者嫉妒,而是懷疑。
之前就有傳言,説沈溪之所以能過府試,是因為惠娘給官府塞了銀子,現在沈溪又被列在案首,等於是被強行推上了風口浪尖。外人還指不定又會編造出怎樣的瞎話來。
“沈老弟,不妨由為兄做東,我們中午去酒肆吃頓慶功宴如何?”蘇通在短暫的失落後,迅速表現出他的氣度,向沈溪發出邀請。
沈溪卻記得剛才同在茶樓的考生,曾叫蘇通一起吃酒,若他同去,那些人肯定不歡迎。純屬自討沒趣。
沈溪行禮告辭:“在下還要急着將這好消息通知家人,不能作陪。蘇兄。以後有機會再聚。”
蘇通點頭:“好。”
二人正式作別,沈溪匆忙回家。
之前蘇通提醒讓他小心些,他還不以為意,但現在他中了案首,就不得不多加提防了。那些因考不過府試而氣急敗壞的考生,沒有去省城告狀的氣魄。但堵着他在他身上撒氣倒有可能。
沈溪沒有走大街,而是穿街過巷全挑的小路,一路上還留意是否有人跟隨。
沈溪多少有些反跟蹤的頭腦,幾次躲起來,求證沒人後。他才惶惶不安到了藥鋪後門,伸手敲門。
“開門。”沈溪喊道。
“是沈溪哥哥回來了。”陸曦兒的聲音先傳來,很快,寧兒過來把門打開。
沈溪一路小跑回來,氣喘吁吁,進門後先找了個小板凳坐下休息。
這時候周氏挺着個大肚子,在惠孃的攙扶下走了出來:“憨娃兒,為何不走前門走後門,還這般模樣……”
沈溪咳嗽兩聲,才有些無奈道:“我是怕有人跟蹤我,對我不利。”
惠娘白了沈溪一眼道:“我們都在等你府試的成績,你倒好,玩起捉迷藏來了。到底最後成績如何?”
沈溪苦着臉道:“案首。”
“案首?那不是第一?”惠娘反應了一下,才啞然失笑,“小郎,姨沒聽錯吧?你是説自己考了案首?”
沈溪點點頭。
惠娘和周氏驚喜交加,周氏這一興奮,頓時樂極生悲,肚子又開始痛起來。惠娘趕緊扶她坐下來,對寧兒揮揮手:“還不去裏面把韻兒妹子叫出來?”
謝韻兒聞訊出來,問明情況,她也替沈溪開心。但在為周氏診脈之後,臉上卻帶着憂慮:“看樣子……這是要分娩了。”
惠娘驚訝地問道:“不對啊,這羊水還沒破呢。”
謝韻兒醫術高超,一臉正色:“時間應該差不多了,趕緊扶姐姐到裏面,讓寧兒她們去燒熱水。”
這下惠娘有些慌了,本來她從商會總館那邊趕回來是問沈溪成績,沒料到事情不湊巧,沈溪這邊剛得了案首,周氏一高興居然連分娩期也提前了幾日。
周氏分娩,鋪子是不能再開門營業了,惠娘趕緊讓沈溪寫上“東主有喜”的告示,讓秀兒出去張貼,然後吩咐準備傢伙事為周氏接生,水盆、熱水、毛巾和剪刀都是必須的。
謝韻兒雖然是大夫,但她並未有接生經驗,眼下她只能提供“技術參考”而非具體細節,還是得去請接生婆。
藥鋪後院一片混亂,燒水的燒水,關店門的關店門,丫鬟們不知道接生婆住在哪兒,還得惠孃親自去,至於沈明鈞那邊,也要人通知。
謝韻兒留在牀榻前,時刻留意周氏的身體狀況,幾個丫鬟忙上忙下,把一些破舊衣服剪開,然後用滾開水煮一下,一會兒有用。
至於嬰兒布,周氏老早就準備好了,需要找人去沈家拿過來。
沈溪本想進屋幫忙。結果被謝韻兒趕了出來,謝韻兒瞪着他道:“這裏不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
如此一來,沈溪就只能跟兩個小蘿莉一起,並排坐在院子裏的長凳上,看着一家人忙忙碌碌,長嘆一聲:“娘啊。”
……
……
周氏這次分娩的情況有些特殊。剛開始陣痛就分外強烈。屋子裏發出的聲音,好像是殺豬一樣。
很快惠娘把接生婆請來,二人一起進了屋子,裏面周氏嘶喊的強烈程度,有增無減。
因為周氏這次分娩並未在二樓,而是在後院幾個丫鬟的房間,跟院子只隔着一道門,聲音實在太過強烈,連陸曦兒和林黛都不由一臉驚悚地捂耳朵。這聲音對她們而言。就好像屋子裏正在發生極為恐怖駭人的事件一樣。
隨着熱水燒好,沈明鈞得到消息趕了回來。沈明鈞剛要踏進院子,突然想到這院子裏都是女人,不由又把腳縮了回去。裏面周氏的喊叫聲越悽慘,他越擔心,可就算擔心,他也只能在後門外等候消息。
“爹,這時候還拘泥這些作何?進院子等着就是。不然在後門外走來走去成什麼樣子?”沈溪過去拉了沈明鈞一把。
沈明鈞臉上一片遲疑,卻見惠娘從屋子裏出來。對他點了點頭,這才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進後院。
惠娘滿心憂慮過來,對沈明鈞道:“穩婆説,姐姐這次情況有些特殊,很可能是難產。讓家人要有心理準備。”
沈明鈞一聽心下慌亂:“荷兒她已不是第一胎,怎會如此?”
一激動,沈明鈞又把周氏的閨名叫了出來。
平常女子分娩,通常都是第一胎最難生,非常容易難產。但等第一胎生了。後面再生,一般就會順順利利,像周氏這樣第二胎還出現難產的狀況並不多見。這隻能解釋為,因為周氏這些年未曾分娩,頭胎和第二胎間隔時間太長。
惠娘搖搖頭,她還要回去照看裏面的情況,不能逗留。
等惠娘轉身回房,沈溪本想讓老爹坐下來等,但見沈明鈞手足無措的模樣,他知道這時候沈明鈞根本就坐不住。
聽着裏面周氏痛苦地嘶喊,林黛也慌了,拉着沈溪的胳膊緊張道:“娘……娘她會不會有事?”
沈溪搖搖頭,對林黛露出安慰的笑容。
其實,沈溪自己心裏也沒底,不過照理説,裏面有接生婆,還有妙手回春的女神醫謝韻兒,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周氏喊得嗓子都啞了,裏面還是沒任何消息。
沈明鈞哭喪着臉,他最怕的事情是裏面惠娘走出來問他:“保大還是保小。”這種時候他是選擇不出來的。
沈溪等得有些不耐煩,趁着綠兒端着水往裏面送,沈溪跟在後面進了屋子。卻還沒等他靠近牀榻,惠娘就上來捂着沈溪的眼睛,把他往外推:“小郎,別説你還小,就算你長大也不能到這種地方。”
沈溪很想説,這點場面算什麼,再大的場面我也見過……
但他終究力氣不及惠娘,人被推到院子裏。
“姨,我想進去幫幫忙,你知道我會針灸,或者我能幫到娘呢?”沈溪急道。
惠娘搖頭道:“裏面有你謝姨,你娘不會有事。”
沈溪點點頭……值得慶幸的是,周氏雖然難產,但並未大出血,也就是説,情況還沒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
沈溪只能重新坐下來等。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裏面終於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那聲響亮得哭聲,令沈明鈞父子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是個女兒。”惠娘走出來,臉上神色略微複雜,畢竟周氏曾不止一次説過,她和沈明鈞想要的是兒子。
就在沈明鈞驚喜後,臉色突然變得暗淡,惠娘又補充了一句,“姐夫莫急,姐姐肚子裏……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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