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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〇章 皇宮考核(上)

    午朝結束,弘治皇帝朱佑樘直接到坤寧宮與張皇后共進午餐,下午申時剛過,兩口子便起駕前往文華殿。

    這次考核非常隆重,出席人等除了朱祐樘和張皇后夫妻外,所有八名東宮講官齊聚,又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劉健為主考官,李東陽和謝遷為同考官,另外四位監考官和閲卷官分別是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王鏊、詹事府詹事兼翰林學士吳寬、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焦芳、禮部右侍郎掌國子監祭酒謝鐸。

    除此之外,尚有英國公張懋、壽寧侯張鶴齡、建昌伯張延齡,六部尚書、左都御史和通政司通政使作為旁聽。

    這個陣容拿出來考殿試都綽綽有餘了,卻用來考核時年不過九歲的熊孩子朱厚照,等朱厚照耷拉着腦袋到了大殿,稍稍抬頭便見到一羣神情肅穆跟“至聖先師像”一般的考官,頓時整個人感覺都不好了。

    朱厚照趕緊從人堆裏找尋熟悉的身影。

    王鏊和吳寬屬於較為熟悉的那種,都曾做過他的東宮講官,但要説最熟悉和感到親切的還要數站在東宮講官隊伍末位的沈溪,可惜此時沈溪在這些大臣面前沒有一點兒氣勢,除了向他微微點頭以示鼓勵外,再沒有辦法幫到他。

    主考官劉健作為兩代太子講官,以天子之師的身份入內閣擔任首輔,朝廷上下人人敬重,如今由他來主持考核朱厚照,再合適不過。

    等劉健走出來到講案之前時,朱厚照硬着頭皮上去見禮。

    朱厚照嘴裏嘟囔了一句,沈溪雖然沒聽清楚,但從其嘴型看,大概意思是……這老傢伙怎麼還不死?

    考核分為筆答題和口答題,先筆試,再策問對答,筆試由主考官、同考官出題,監考和閲卷官負責批卷,先考後批。

    至於策問則是由弘治皇帝朱佑樘親自出題。

    沈溪心想:“連正式程度也直追殿試,這是準備讓熊孩子感受一下科舉考試的氛圍?”

    “陛下,可以開始了。”

    劉健先誦讀一段對至聖先師的敬仰之詞,這是作為經筵的慣用開場,之後才向朱祐樘作出請示。

    朱祐樘對劉健很尊敬,點頭道:“勞煩先生。”

    劉健嚴肅地將他準備好的卷宗打開,裏面記錄着他所準備的考題,在場之人也想看看,到底太子太傅能準備出如何精妙的考題,可等劉健將題目宣讀出來,不由令人大跌眼鏡……默寫部分四書經卷!

    這就好像擺出一場無比浩大的陣勢,説是要進行真槍實彈的軍事演習,最後才知道原來是要用大炮來轟蚊子,大明朝陣容最為龐大,匯聚了舉國精粹的儒學方家、朝廷重臣,就是過來陪小太子默書,想想便覺得有些荒誕不經。

    但誰叫這是皇家事?

    皇家無小事,太子的學業關乎到大明朝未來的榮辱興衰,就算是站在旁邊監督太子默書,也要站得挺直如青松,要讓皇帝知道,我們是對太子滿懷關切、對大明朝負責任的忠臣義士,我們不但會教八股文章治國偉略,同時會以實際行動教導太子,讓他明白水滴石穿、繩鋸木斷方為讀書之真理。

    要説朱厚照跟普通人家的孩子到底不同,若平常稚童見到這麼多官員,因為怯場根本不能靜下心來好好作答,但他是誰?皇帝是他老子,沒有兄弟姐妹,整個大明朝的名士都圍繞他這個太子轉,就算最初覺得適應不了,等把筆拿起來以後,他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境地……

    不過奇怪的是,更多的時候朱厚照卻拿着筆在那兒發呆。

    在許多大臣眼裏,若是讓朱厚照背四書中那一段哪一篇,湊合着應該能背上來,至於默寫,多少有些困難,再加上是臨時出題,節選章節來默,太子似乎就下筆無力了!

    朱厚照寫寫停停,不時看看周圍的人,然後繼續下筆……一看就是沒多少自信,連他老爹弘治皇帝看了也不由直皺眉頭。

    學了這麼多年,背默個四書還這麼費力?

    不想想你的講官沈溪,人家在比你大一歲時就已能做八股文章過縣試,難道我皇兒連個臣子都不如嗎?

    以前朱祐樘覺得兒子學什麼東西都很快,聰慧無比,就算有點兒小淘氣,可誰家孩子能一點壞毛病都沒有?

    有比較才知道有差距!

    別的不説,殿中就站着一位,如今才十四歲,人家已經中狀元位列朝班,才學、見識、能力有目共睹,論學識跟鴻儒也有得一拼。

    人比人,氣死人!

    皇帝也有羞惱的時候,為什麼那是“別人家的孩子”?

    劉健每説一段,便讓朱厚照接下面一段,隨即問知否有默完?朱厚照總顯得遲鈍,要等催促兩三次後,才會將段落默寫好,雖然大臣們沒有看清楚朱厚照默寫的具體情況,但料想結果不會太好。

    旁邊諸位東宮講官的臉色已經不好看了,唯獨沈溪,滿意地點了點頭。

    等劉健把所有出的題目説完,朱厚照慢悠悠地放下筆,第一場考核就這麼結束了……此時朱厚照與沈溪交換了個眼神,熊孩子臉上露出些微令人難以察覺的狡猾笑容。

    這是沈溪早前教給他的應試方略。

    就算是對考試內容深悉於心,也不能高興得手舞足蹈,讓人以為考官出的題目不過於此……正確的應對方式是要竭力表現得非常為難,至於如何表現,就是拿着筆,不時在那兒傻愣愣地作思考狀,半晌之後再動筆作答。

    朱厚照並不理解為何沈溪要讓他如此做,沈溪的解釋簡單直白,你要想通過這次考核,就得這麼做。

    考試內容通常是由簡到繁,剛開始的考察最是淺顯,你前頭答得越順利,越會讓你老爹以為你掌握得好,對你的期望值愈高,後面的考題,尤其是涉及到策問部分,直接給你出一些讓你張大嘴連一個字都回答不上來的那種,你就等着吃癟吧!

    相反,若是你開頭就回答得甚為勉強,你老爹一看,我皇兒才學也就如此,給他出點簡單的題目別讓他出糗,湊合着對付過去就行了,那後面的考試內容自然就會簡單許多。如此一來,若是你能回答正確的話,皇帝反而會有些小驚喜,對你的賞賜也會更多。

    朱厚照就算有一點小聰明,也沒到跟皇帝和大臣們玩腦子鬥心眼兒的地步。

    他想的是,只要考核順利,就能跟沈溪出宮去玩,那沈溪説什麼,他只要照做就行了。不就是在考場上裝孫子嗎?小爺別的不會,演戲那是一等一的好,我就裝作不會,看你們把我怎麼着!

    演着演着,連朱厚照自己都快信以為真了,要不是後面加快了默寫速度,恐怕在規定時間內完不成考核。

    等第一場考試結束,張皇后那邊已經緊張得把衣襟都快要攥破了,又趕緊趁着考試空暇給自己的丈夫使眼色……

    不行,不能再以這個節奏考下去了!

    在張皇后眼中,兒子肯定是有本事的,只是今天陣仗太大,讓兒子不自覺怯場了,本來會的也忘了,要是再給兒子出難題,那兒子就要丟臉,連帶着皇帝也會臉上無光。

    第一場四書題考完,接下來就是五經題。

    跟普通士子參加科舉有本經不同,朱厚照作為太子,讀書時《五經》都要有所涉獵。

    第二場考官是李東陽,李東陽以謀劃著稱,但今天説淺白一點那就是站出來唱黑臉的,他可不管太子之前作答是否順利,讓他出來考,學習到了那個程度就得出相應的題,沒有任何要給皇帝和太子留面子的意思。

    本來這次考試只是考五經的背默,而且僅為簡單的填字或者填詞,想讓太子一次將《五經》全都背下來有些困難,所以這種填空題最符合考察環境。

    李東陽出的題,都有些冷僻,這下可真把朱厚照給難住了。

    朱厚照心想:“不是説我第一場考的時候裝孫子,第二場就會容易些嗎?為什麼題目這麼難啊……尤其是這道題,這段《詩經》的內容我都沒背熟,讓我默寫,我上哪兒知道去?”

    等李東陽的題目出來,在場很多善於察言觀色的大臣就察覺不妙,這場考核別到最後淪為笑話吧。

    你李公謀平日在朝堂上出謀劃策大出風頭也就罷了,為何要在此時為難太子?讓我們不好過,也是讓你自己不好過!

    第二場考核繼續進行,朱祐樘那邊已經忍不住想要叫停了,他也感覺到,這場考核繼續下去的意義不是很大,看起來自己兒子的確應付不了這種大場面,又或者説是學問尚未學到家。

    不過這次考核是皇帝本人發起的,如果隨隨便便叫停,會令他顏面無光,所以朱佑樘只能期望這考核早點兒結束。

    第二場考試終於結束,李東陽歸位。

    下一個出場的,是老奸巨猾的謝遷。

    謝遷負責考第三場,第三場的考試內容是諸子學説,屬於經、史、子、集中的“子”部。

    謝遷一瞧,喲呵,太子這學的什麼熊樣?連《四書》《五經》都沒背全呢!讓我考他百家學説,這不是考核太子而是要小老兒的命啊!

    別等我一問他三不知,回頭皇帝會斥責我,你這題目怎麼考的,考試的意義就是為了讓太子答不出來嗎?

    謝遷手裏拿着之前已經準備好的寫着題目的卷宗,心裏暗自嘀咕,這些個東宮講官怎麼搞的,你沒教會就別把教學進度列出來啊。

    謝遷畢竟狀元出身才學廣博,手裏拿着現成的題目,沒打算不用但也沒想全用,只截取其中一部分簡單的題目,再臨場編幾個題目,如此就湊成第三場考題。

    就算如此,謝遷心裏依然揪心,太子連《四書》、《五經》都沒背熟,這種題目他能會嗎?

    可等謝遷把題目説完後,見太子回答的速度,反倒是很順利的模樣。

    謝遷一想,負責教太子“子”部的以前是王鏊,如今是吳寬,都是名噪一時的大儒,難怪教得好。

    想到這裏他也就放心了,最後兩道題,謝遷還故意加了點兒難度,看樣子太子回答得也還算順利,就不知能否切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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