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娘跟沈溪同住廣州府城,跟她的女兒陸曦兒相隔不過數里,但始終不能見面,沈溪偶爾會到惠孃的院子看看,但基本不會留宿。
惠娘這裏,畢竟只是沈溪的外宅。
沈溪在日落前回到驛館,唐寅帶人把告示貼出去後,地方士紳和商賈得知今年夏季鹽引的出引跟以往不同,都蠢蠢欲動,不過前來詢問和暗中打聽的人多,真正有意購買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人都在觀望。
朱起見沈溪回來,上前稟報:“老爺,今天有人過來諮詢鹽引的事情,但看起來都不太願意出錢,只怕兩天後出鹽引時,無人問津。老爺是否派人去向那些士紳和商賈廣而告之?”
沈溪擺擺手:“不用了,他們無論是否要買,與我們關係不大,只需把驛館和鹽引看好便是。聽聞這廣州府夜市非常熱鬧,伯虎兄,今晚出去走走?”
唐寅眼睛瞬間瞪大,城裏的夜市是個什麼光景,他這些日子可是有過領略,但畢竟沈溪尚未給他下發第一個月俸祿,以至於到如今他手頭依然非常拮据,只是偶爾能從沈溪那裏討要些銅板出去沽酒。
現在沈溪提出來帶他逛夜市,在唐寅看來是一樁可以佔便宜的大好事,當即道:“幾時動身?在下回去稍作準備……”
“都是大男人,準備什麼?這就走吧!路上看看有什麼好吃好玩的地方……我請客。”沈溪笑道。
唐寅暗忖,你不請客難道讓我來請?不過想到要不了多久就有美酒喝,臉上滿是期待。
簡單收拾過,二人帶着幾個作平民裝扮的親衞離開驛館,這會兒天剛黑,華燈初上,廣州城內一片熱鬧的光景。
廣州畢竟是對外通商口岸,商品經濟繁華,入夜後夜市上燈火通明,每一間店鋪和每一個攤販前面,都掛着燈籠,各種商品琳琅滿目,不少人圍着選購,顯得熱鬧異常。廣州城裏富户不少,雖然沿海地區鬧匪寇,可匪寇無法進到城裏來,城內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沈溪走在前面,絕口不提找地方歇腳吃喝,到處遊逛,到中途時馬九出現,附在沈溪耳邊低語一番,然後在前面領路。
唐寅有些惱火,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又被沈溪騙了,這哪裏是出來遊玩逛夜市?分明是溜大街軋馬路!
沈溪絲毫沒有疲累的跡象,笑着説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我等身為朝臣,顏面有光。”
唐寅撇撇嘴:“虧沈中丞有如此閒情逸致,卻不知這鹽引之事如何解決?”
沈溪沒好氣地説:“伯虎兄,今日出來咱們只言風月,不談公事,至於平日那些繁瑣的事情便拋諸腦後,盡情領略一下這嶺南第一大城市的風土人情如何?”
唐寅心裏暗罵,什麼不談公事只言風月,既然要説風月之事你倒是找個好地方啊,難道我跟着你出來是當和尚的?
正當唐寅腹誹不斷時,沈溪突然駐足,唐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差點兒撞到沈溪後背上。
只見面前是一個燈火輝煌的小樓,看上去頗為古樸雅緻,門口掛着紅牌子,説明這是一家在官府掛籍的風月之所。
沈溪指了指小樓道:“臨近此處,便感覺心曠神怡,似有美人脂粉香撲鼻而來,卻無世俗之地的骯髒氣……唔,連門匾都沒有,想來是廣州府的教坊司吧?”
唐寅不由對沈溪“刮目相看”,你這年歲,居然也知道教坊司?
唐寅不知道,沈溪十歲就跟着蘇通等人光顧汀州府教坊司,以至於如今年方十六,就已是“花叢裏手”,拿鼻子都能嗅出哪裏是教坊司。
馬九上前請示:“老爺,是否要先進去安排一下?”
在大明,光顧教坊司必須要花錢,這是規矩。
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比如説明太祖朱元璋明確規定官員不可出入教坊司,但實際上教坊司卻是官員的後花園,沒有誰因為這個問罪,史載僅隆慶一朝,禮部因“褻妓恣娛”被彈劾的官員就達三十七人,但都沒有得到處置,到明末時朝臣更以獲得教坊司名妓如董小宛、李香君、顧橫波、卞玉君、陳圓圓等青睞為榮。
弘治朝時,朝廷大員光顧教坊司,不但不用花錢,甚至可以白吃白拿,就看你官有多大。
教坊司是朝廷“創收”的地方,督撫衙門雖然是個空頭衙門,但怎麼都算是教坊司的上級部門,沈溪前來不是光顧而是“視察”。
馬九説的“安排”,就是進去通知一聲,説是督撫大人親臨,如此教坊司內的人都要出迎,盛情款待。
可惜沈溪不想讓人知道他光顧秦樓楚館,擺擺手道:“今日我們只是普通客人……就説是北方來的客商,切不可驚擾正常營業。”
“是,老爺。”馬九恭聲領命。
唐寅本來非常期待能跟沈溪到教坊司風光一回,未料沈溪不擺官威,要微服私訪,這讓他非常鬱悶。
跟着三省督撫到教坊司,怎麼説都能受到盛情款待,身邊鶯鶯燕燕不會少,一夜逍遙快活可期;但若是跟沈溪以“商賈”身份造訪,那些教坊司的女人都是勢利眼,絕對會坑沈溪一大筆錢,在服務態度上還十分差勁,到時候別説是入香閨過夜,可能走的時候連個送客的都沒有。
唐寅自己就是市井商賈出身,小市民一個,又是名聞遐邇的風流才子,哪裏不懂風月場上這些訣竅?
他心想:“可惜沈中丞閲歷不夠,礙於臉面,我還不能將這些知識傳授給他,可嘆可恨啊!”
帶着幾分失望,唐寅跟着沈溪來到教坊司門口,沈溪吩咐親衞留在外面,只帶馬九和兩名親隨入內。
剛跨進大門,走進院子,鴇|娘便迎上前來。
官府下轄的教坊司,負責人不能太過於招搖,以至於這裏就算是做的是迎來送往的陪笑生意,這鴇|娘穿戴整齊,看上去一本正經,沒多少風塵之氣。
沈溪瞟了一眼,這女人四十歲許間,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以唐寅年過三十的年歲,看上去正合眼緣,不過對沈溪來説就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
“幾位公子,好雅興,不知可有相好的姑娘?”
鴇|孃的聲音中帶着一股清風,人家是做陪笑生意的,平日看起來端莊大氣,但言語間不可避免會帶上類似職業習慣的輕佻。
沈溪笑道:“我等遠道而來,尚屬第一次光顧,不知這位……姨娘如何稱呼,可有何好介紹?”
唐寅在旁邊乾着急,你不懂就別瞎説,讓我來應對行不行?上來就説是外地的,還是第一次光顧,這不是擺明了被教坊司的人宰嗎?
還問人家鴇|孃的名字,這是有多初哥才會這麼不通情理?
鴇|娘笑道:“小公子好生俊俏,奴家名蘇繡,旁人稱呼一聲繡娘,幾位樓上請,奴家這就找幾位貌美如花的姑娘過來作陪。”
一起上了二樓,來到一間不大的宴客廳內,並非地席,而是有桌椅板凳,裏側還有一張繡牀,好似提醒客人,在這裏除了可以在跟姑娘吃喝,還能進到裏面躺下來休息,或者發生一些旖旎之事。
沈溪和唐寅坐下,馬九和兩名親隨側立旁邊,繡娘馬上出去找姑娘。人走了,唐寅才道:“沈中丞,看來您是不常來教坊司這等地方吧?”
沈溪看了唐寅一眼,裝作懵懂無知的樣子點了點頭。
唐寅指正道:“這教坊司內,最重要的是一股氣勢,若這氣勢弱了,就要多花銀子,這入門的打賞……茶水錢,打茶圍,等等,都是有講究的……”
沈溪笑道:“看來伯虎兄經常光顧教坊司。”
唐寅老臉一紅,道:“以前是常跟一些朋友光顧,那都已是陳年往事,不堪回首啊!”
唐寅當初考中解元,風光無限的時候,別人都把他當成是己未科殿試狀元的不二人選,無論是徐經,還是地方上一些才子名流,都對他巴結有加,那時簡直是風光無限。可在己未科會試鬻題案後,唐寅便好像成了瘟神,除了幾個故交偶爾會接濟他一點銀子,誰會花大筆銀子請他光顧教坊司?
沈溪道:“看來我得跟伯虎兄多學習,此番前來不過是覺得此處環境雅緻,頗有‘東風夜放花千樹’之妙,於是想在這瓊樓上喝杯水酒,並非要在此處留宿。伯虎兄,一會兒好酒上來,不醉無歸。”
唐寅點了點頭,他心裏已經在擔心,既然沈溪沒有光顧教坊司的經驗,銀子帶夠了嗎?別等一會兒吃“霸王餐”,最後被教坊司的人給趕出去。唐寅心想:“如果是吃喝玩樂結束後被趕出去也就罷了,可是這教坊司內一切都是先講銀子,不見銀子不撒鷹,別等什麼都沒享受到,就被人轟了出去,讓人看笑話。”
沈溪卻好像沒事人一般,親自為唐寅倒上茶水,唐寅心安理得接受了,正喝茶間,那繡娘又回來,身後帶着四名手拿小扇的姑娘,雖然不是什麼天香國色,倒也還能看得過去。
唐寅心裏稍微有些失望,即便廣州是嶺南最大的城市,但跟盛產美人的江南水鄉始終是有差距的,暗忖道:“還是姑蘇好啊!”
繡娘笑道:“幾位……兩位客官,這幾位姑娘,不知看了是否滿意?這是甄兒,這是楚兒,這是雲兒,這是小安,都是出類拔萃的姑娘,琴棋書畫了得,兩位客官不知是否要試試她們的功夫?”
“要的要的。”沈溪笑道,“到了教坊司內,選姑娘最重要的就要看功夫好……唐兄以為如何?”
唐寅愣了愣,這才發覺沈溪語帶雙關,這會兒説話的語氣跟之前那種初哥樣大相徑庭。他點頭道:“是。”
繡娘抿嘴一笑:“這位小公子真是行家裏手,不敢欺瞞,這四位姑娘可都是功夫了得,不信的話,小公子試試?”
説着,她的眼睛眨呀眨的,似乎在暗送秋波,但在沈溪看來卻是她眼瞼痙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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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上午去骨科醫院換藥,下午去二醫院看母親,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寫,因此今天只能兩更了,等下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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