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月,廣東地面氣温快速回暖,沈溪開始小規模種植玉米和番薯。
驛館後院的小花園仍舊作為試驗田之一,同時在城北西校場北面靠近城牆的越秀山山腳下找了幾片菜地進行耕作。
這片菜地屬於西校場的一部分,田壟附近有越秀山上流淌下來的甘泉流過,再加上有附近的茅廁提供肥料,之前由管理校場的軍户打理,種植一些時令蔬菜供軍隊自己使用,現在都司衙門將其貢獻給沈溪種植新作物。
沈溪不敢把試驗田放在城外,若被人破壞,那他的心血就要付諸東流,所以面對都司衙門的好意,他沒有拒絕,直接採取了拿來主義。
沈溪準備一年內兩次收穫,這樣來年就能在廣州府周邊推廣上千畝地,三五年內可以推廣到閩粵桂三省。
沈溪信心十足,這兩種作物不但產量高,還有一點就是耐寒、耐旱,只要精心照料,產量想必喜人。
出征前,沈溪這個三省督撫成為了一個農夫,每天扛鋤頭的時間比拿筆桿子的時間多多了,無論是太陽天還是颳風下雨,他都戴着斗笠蓑衣,進出驛館後院,別人見到都嘖嘖稱奇,正三品的農夫,大明頭一號。
沈溪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對他來説,十七八歲正是身體定型的時候,多鍛鍊一下有好處。百無一用是書生,偶爾體驗下農民的生活也挺不錯,況且主要的力氣活還由別人來做,他只負責一些輕快的活,種植好後鬆土和除草這些田間日常管理,則由校場的軍户負責。
沈溪小心栽培番薯和玉米,廣州府的官員也在暗中較勁兒……他們重金請來有經驗的農夫,將沈溪作為禮物送給他們的番薯,切成小塊種到田裏,十幾天左右便出芽,逐漸成長,再根據沈溪所説的方法,將莖葉進行轉栽,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一塊地瓜就已經衍生出小半片菜地。
這讓官員們喜出望外,看得出來沈溪給他們的是一種繁殖性很強的作物,但他們還沒見到成熟的果實,暫且不知產量如何,不過有些地方官開始用他們栽培的番薯苗,在廣州府境內小規模推廣,種植面積加起來可比起沈溪的試驗田大多了。
這有賴於番薯藤蔓繁殖很快,只要成活,即可一變二,二變四,呈幾何速度擴散,而這些地方官為了巴結沈溪,一味求快,帶着揠苗助長的意思。
有的官員種出一點成果,就開始向沈溪邀功,沈溪還會酌情給予表揚。按照現在推廣的速度,可能今年第二茬的時候,番薯就會擴散到整個廣州府。
玉米的種植需要按部就班,沈溪不會為了數量而不要質量,精耕細作,避免玉米減產或者絕收。
除了種玉米和番薯,沈溪每天都會寫小説和看公文。
三省和京師、南京來往的公文不少,督撫衙門這邊都會有一份謄錄……這些公文大多不是專門針對督撫衙門,而是關於地方行政。
沈溪過目不忘,公文看過就不會忘記。
地方上這幾年災荒或者豐收,再是民夫、丁役等情況,要做到心裏有數,根據地方跟朝廷報的,再找人到地方官府調查一下詳細情況,看看有多少貓膩,朝廷可以被矇混,但本督撫眼睛裏揉不得沙子,想在我治下當官,就要老老實實講規矩,否則別説我直接上疏來彈劾你的過失,令你三年的考核過不去!
在張居正提出官員“考成法”之前,大明的地方官是三年一次“大計”,也就是俗稱的“外察”。
州、縣每月一考察,上報於府。
府考察,每年一報,報告於布政使司。
每三年,巡撫、按察使司通核官員事狀,造冊具報吏部,以為外官考察憑據。
外察的過錯共分八等:一貪,二酷,三浮躁,四不及,五老,六病,七罷,八不謹。
罪責也是從高到低,有充軍、為民、降調、致仕等。
外官每三年入朝朝覲一次,到時他們外察的成績會隨之公佈,負責統籌外察的衙門是吏部和都察院。
沈溪作為三省督撫,跟布政使司衙門一樣,是對地方官外察有直接管轄權的衙門,沈溪一言可以定這些人地方為政的得失,所以地方官就算之前屈從於布政使司衙門要與督撫為敵,但始終不敢撕破臉皮,就是怕沈溪在他們的考績上動手腳。
跟沈溪這個“管官”的大官鬥,純屬給自己找麻煩,若非沈溪不貪,光是沈溪這樣一個督撫,每年逢年過節所拿的孝敬就比他的俸祿要多上幾十甚至上百倍。
現在沈溪不但不收禮,還往外送“功勞”,地方官不由要在心裏琢磨一下,到底是跟沈溪“狼狽為奸”好,還是繼續對着幹,最後鬧一個慘淡收場。
……
……
二月二十四,距離穀雨還有十幾天時間,沈溪已經把當年春季播種的地瓜和玉米全都種下地了。
畢竟三月初就要出征,再加上南方環境相對高温潮濕,早點兒播種也是為了方便一年多收。
玉米一年兩收,分春玉米和秋玉米;番薯更絕,一年可以分為春薯、夏薯和秋薯,一年能播種三茬,本來畝產就很高,一年兩種或者三種,百姓拿來作為口糧最合適。
這天豔陽高照,天氣稍微有些燥熱,沈溪在驛館後院把兩分地整理完,正準備回府,跟過來給沈運和沈亦兒上課的馬齊氏撞了個正着。
馬齊氏過來上課十幾天,每天都以男裝而來,以至於督撫衙門的人都不知道她實為女兒身。
她手上拿着教案,見到沈溪,趕緊行禮,卻未問安,用帶着一股疑惑的神色望着沈溪,因為眼前沈溪沒有一點三品大員的做派。
此時沈溪身着一身寬大的長袍,卻開着衣襟,頭上一頂偌大的斗笠,肩膀上扛着鋤頭,腳上踩着一雙染滿泥土的布鞋,要説這一身跟一個種地的農民也無多少區別。
沈溪一擺手,示意馬齊氏不用多禮,正要進後堂收拾一下回家,馬齊氏卻跟着他進了屋。
“有事嗎?”
沈溪轉頭看着神態恭謹的馬齊氏。
馬齊氏道:“沈大人,妾身不知您為何要事必躬親,聽聞讀書人恪守禮法,照理不該有如此失禮的行為才對!”
“失禮嗎?”
沈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感覺良好,驛館現在已經徹底成為督撫衙門,平日不會有過往官員前來打擾,就算有人前來拜訪,他也不會穿這一身出去,連自家妻妾都沒覺得他這樣失禮,反倒是受聘而來的女先生出言指責。
馬齊氏不應聲,秀眉蹙着,好似在説,失不失禮沈大人應該清楚。
沈溪道:“本官乃農民出身,自幼便與母親下地做農活,如今本官領皇差推行新作物,親自耕作也無不妥。齊先生沒什麼事的話,請早些回府,免得……被人傳閒話,到時候更為失禮!”
馬齊氏義正辭嚴:“沈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當以禮法為上,若不顧法度,就算是草民也可糾之。沈大人請自重!”説完,拂袖而去。
沈溪覺得馬齊氏簡直不可理喻……是不是我應該在下地的時候也穿着官服,亦步亦趨才叫注重禮法?
沈溪整理好衣服,沒顧上梳洗,反正回到家中有嬌妻美妾侍奉他更衣梳洗,他也就不去在驛館後院麻煩。
回去之後,沈溪跟謝韻兒無意中提及此事。謝韻兒問道:“相公之前不説,這位馬伕人背後可能有所目的,所以才到督撫衙門為西席?這已經有些時日,她教弟妹都很認真,相公可有查到她背後之事?”
沈溪是説過找人去調查,但其實是請惠娘暗中刺探,這段時間他忙着種地,去惠娘那邊少了,就算偶爾過去一兩趟都是直奔主題,沒心思問馬齊氏的事情。
而且惠娘和李衿最近也在忙着佈局廣西商業,無太多閒暇。
“不提也罷!”沈溪道。
謝韻兒帶着幾分關切道:“相公還是問問的好,若是一個婦人心懷目的到督撫衙門內為先生,總叫人心生不安……”
沈溪笑着問道:“你是對為夫沒信心?”
謝韻兒怔了怔,隨即明白沈溪説的是什麼,她不由輕輕推了沈溪一把:“相公,跟您説正經的呢。妾身是怕她若事有不得,會鋌而走險對相公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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