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是要主動出擊,但發起進攻前怎麼都需要有所準備,要知道一旦獲勝,立即就得組織撤離,不把罈罈罐罐收拾好怎麼行?
糧草還算充足,加上醃製的馬肉足夠吃上兩三個月,水在這幾日內也準備了不少,城中但凡能裝水的地方已經盛滿,更不要説是羊皮袋和水車了,全都裝得鼓鼓脹脹。
至於難民,如今城內已為之一空。
韃靼騎兵並無追擊難民的意思,但就連沈溪也不知道,這些難民短時間內別想回到居庸關,為了控制宣府的消息外泄,韃靼人派出的斥候隊伍基本上是殺無赦,在路上很可能會被韃靼斥候劫殺。
別看韃靼斥候人數不多,但有時候十多騎發出衝鋒,即便上百難民也無法應對,殺人對那些韃靼人來説,更殺雞沒什麼區別。
如今的土木堡,看起來兵精糧足。
官兵有了實戰經驗,加上上一場大戰擊潰火綾後繳獲的戰馬和馬刀,似乎比之前更為強盛。但大明官兵的騎術實在不敢恭維,平日少有接觸馬匹,如今臨時抱佛腳,騎馬速度快一些都有可能摔下來,更別説是在馬上揮刀和挽弓騎射了。
還有個壞消息是上次大戰下來,佛郎機炮損毀了十門,如今尚剩下七十門,雖然還夠用,但炮彈就有些缺乏了,在這戰事即將開打的時候想要臨時造炮彈,沒有工匠和工具,無異於天方夜譚……
另外就是城中官兵數量大幅鋭減,打完仗本應剩下四千九百餘人馬,到此時再一清點,數量連四千六百人都不到,不知道何時就逃走三百餘人……士兵都不看好在土木堡等死,這會兒寧可趁着夜色開溜,拼着九死一生的機會逃回居庸關,也絕不留在土木堡內十死無生。
“大人,這境況似乎……不太好!”
等各部將人馬數量和兵備狀況彙總上來,之前力請作戰的劉序等人傻眼了。
沈溪道:“早幹什麼去了?之前便讓全軍上下做好備戰工作,難道我説的你們都當成耳邊風?出現逃兵,你們這些做長官的難道絲毫也未察覺?發現後沒有及時予以制止,殺一儆百,如今再跟我彙報是否晚了些?”
劉序和朱烈等人都慚愧地低下頭,胡嵩躍奏請:“大人,要不然還是直接撤兵吧,您看如何?”
沈溪冷着臉諷刺:“撤兵?這樣的餿主意虧你想的出來!莫不是急急忙忙出了這土木堡,等走到半路,韃靼大軍肆無忌憚地追殺上來,將我大軍衝散,到時候大家好各奔東西?”
這下將領們的面子掛不住了,因為他們確實是如此想的……別人的死活不重要,關鍵是自己能留條命回居庸關。至於回居庸關後,是被朝廷降罪,還是戴罪立功,都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夜晚的土木堡,篝火處處,沈溪抬頭看了看天色,下令道:“大家先回去作準備,黎明時分整頓好兵馬,日出時出擊。既然出戰,就要有出戰的樣子,畏畏縮縮像個什麼話?我再下道命令,陣前逃跑者,一律格殺勿論!”
劉序奏請:“大人請三思!”
張永從沈溪身後鑽了出來,嚷嚷道:“三思什麼?之前是你們自己跟沈大人説,這一仗非打不可,怎麼,現在食言了?”
“沈大人是要讓你們自己用雙手殺開一條血路,你們不努力怎麼能行?一切聽沈大人的,誰若是當逃兵,別説咱家回去後到陛下面前彈劾爾等!”
劉序等人面面相覷,感覺自己中了沈溪的“奸計”。
原本他們力主的可不是跟韃靼人拼命,但在中軍大帳,不知道怎麼就被沈溪給轉移話題,最後所有人鬼使神差地覺得跟沈溪出擊是個不錯的選擇,甚至主動請纓,現在看來出擊簡直是最為可怕的選擇。
留在城裏或者還能堅持個十天半月,出擊的話可能連明天太陽落山能不能見到都是個問題。
沈溪厲聲道:“回去備戰,日出時正式出擊!”
軍令一下,胡嵩躍、劉序和朱烈三個把總不得不回去調動人馬,沈溪則回到中軍大帳,再次籌劃兩三個時辰後的出擊。
……
……
此時在三邊,劉大夏親率兵馬光復了榆林衞。
劉大夏領兵進入榆林衞城南大門,這意味着失守兩個月的延綏鎮終於又回到大明的懷抱,劉大夏終於可以鬆口氣。
“劉尚書,可喜可賀,您如今殺回來,可是大明之福哪!”
有人向劉大夏恭喜,但他此刻心裏卻一點兒喜悦都沒有。因為拿下榆林衞城基本沒碰到任何困難,甚至一個韃靼人都沒見到,進城後各路人馬大肆搜查,沒有發現韃靼人丁點兒蛛絲馬跡,整座城池儼然一座死城。
可偏偏這樣一座空城,在之前一兩個月時間裏,被韃靼和大明空置於邊陲地區,無人佔領,若非劉大夏得知韃靼主力出現在寧夏鎮周邊,領兵從寧武關殺了回來,尚且不知韃靼人早就棄城而去。
劉大夏神色冷峻,這一路西進,他就沒見到任何韃靼兵馬,連榆林衞城這樣的要隘,居然也是一座空城,此時他心頭的失落可想而知。
“升帳,議事!”劉大夏厲聲喝道。
城中破敗的延綏鎮巡撫衙門,已不復當初的威嚴,此時城內人馬雜亂,四面城牆都有缺口,基本上失去防禦的功能。
劉大夏的心情跟這座城池一樣七瘡八孔,他現在恨不能馬上找到韃靼人的主力,與其決一死戰,哪怕最後兵敗身死,自己死在戰場上,比起現在更心安理得。
如今劉大夏麾下兵馬品流複雜,除了他率領的三邊大軍,還有臨時徵調的地方巡檢司役丁,以及一路上收攏的殘軍,還有從那些未失守的城塞抽調的兵馬。劉大夏此時擁兵十萬,用十萬大軍佔領一座空城,説出去都有些丟人。
兵馬品流複雜,將領就更加複雜了。
由於很多部隊建制被打亂,一路上收攏的殘軍,從三邊到內陸都司衞所人馬都有,甚至還有衞所臨時抓的壯丁,這些人缺少統一指揮,之前建制中的千户、百户和總旗等消失不見,只能臨時選拔。
總的説來,基本上所有職務都被臨時提高一到三階,也許劉大夏麾下某路人馬的千户官,之前只是個總旗,而現在卻擁兵上千,讓人匪夷所思。
升帳議事,來的人不少,與會者大都升了官,這會兒就等着跟隨劉大夏吃香喝辣,進到衙門大堂沒有基本紀律可言,見面後相互寒暄,竊竊私語,竟然連劉大夏站到衙門中央的帥案前都未察覺。
“住口!”
就在堂上一片嘈雜時,劉大夏喝了一聲,將所有人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堂裏這才安靜下來。有的人升官太快,以前接觸的可能只是百户、千户,現在卻以千户官的身份列席會議,竟然不認識劉大夏是誰,心裏在想,這老頭看起來好似大官,可為什麼他既沒有穿官服,也沒有身着戎裝?
“劉尚書,各路統領均已到齊!”
劉大夏的監軍是谷大用,作為未來八虎之一,谷大用的能力不可小覷,架勢也擺得很足,對劉大夏説了一句,一些囂張的人聽到他那陰陽怪氣的聲音,立即意識到這是宮裏的太監,可以隨時跟皇帝奏報,頓時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劉大夏環視在場將領,神色冷峻,心中無比窩火,不單單是因為開戰以來自己屢屢被韃靼人牽着鼻子走,更因為大明邊軍將領昏聵無能,愣是在主動出擊、佔盡優勢的情況下,被韃靼人反擊得手,隨着榆林衞失守西北門户洞開,韃靼兵馬長驅直入,令大明邊疆遍地烽煙。
“陝西巡撫、延綏巡撫可在?”劉大夏問了一句。
沒人吱聲。
劉大夏這是明知故問,如今的陝西巡撫是王瓊,延綏巡撫有兩個,一個是協助劉大夏統兵的保國公朱暉,另一個則是在榆林衞失守、朱暉下落不明的情況下朝廷派出的少年巡撫沈溪。
沈溪如今在居庸關與宣府之間“磨磨蹭蹭”,朱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王瓊跟朱暉的情況一樣,都是在亂軍中失去蹤跡,這會兒想要陝西巡撫和延綏巡撫出來答覆的難度比較大。
谷大用提醒:“劉尚書,幾位巡撫俱都不在!”
“那各路總兵官可在?”劉大夏繼續喝問。
總兵官是武將,也是鎮守西北邊陲的重要將領。
劉大夏領兵出征前,將甘、涼、肅、西、寧夏、延綏、神道嶺、興安、固原九總兵調入麾下,安排要務。
劉大夏出塞追擊韃靼兵馬時,這些總兵官有近半跟隨他出徵,其餘則留下來鎮守後方。但隨着大軍兵敗,延綏鎮所轄城塞基本都淪陷,九大總兵官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劉大夏手底下居然只有一個固原總兵官張凌城。
張凌城如今是軍中僅次於劉大夏的官員,其餘將領則是衞指揮使,亦或者千户、百户,戰時臨時抽調,又在重新編整軍隊時破格提拔。
劉大夏有些無奈,揮揮手道:“張將軍,接下來的戰事安排,就由你來做出説明吧!”
“劉尚書,三軍今克復榆林衞,之後我軍主力將繼續西進,沿途將光復延綏鎮所有城塞,預計十日後抵達寧夏後衞,十五日後抵寧夏鎮所在的寧夏衞城,伺機與韃靼主力一戰!”張凌城恭敬地説道。
劉大夏點頭:“此戰關乎我大明江山社稷安穩,若有懈怠者,殺無赦!”
“喏!”
只是簡單的戰前升帳動員,所以會議也顯得格外的簡短。
在場將領根本就不知道大明江山社稷是怎麼回事,只知道跟着劉大夏打仗便可,但最好是留下一條命,才在享受升官的喜悦後有機會吃香喝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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