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沈溪帶的人不多,陸源依然按照六千人的標準把慰勞品送來。
雞鴨魚肉很多,跟着沈溪的這些兵總算體會到好處,原本他們叫苦不迭,認為沈溪厚此薄彼,讓別人領功,他們跟在後面吃灰,根本是吃力不討好。
現在馬上就得到實際的好處……跟在沈溪身邊有肉吃,一個人可以領十人份。
不過按照沈溪的意思,軍中物資多寡直接關係戰爭成敗,做人不能太貪心,需要把大部分物資運到前線,以備不時之需。
但為了保證士氣,沈溪允許今天晚上會餐,大魚大肉管夠,每個人都可以放開肚子,大吃一頓,好好打打牙祭。
剩下的物資,則由衡州府方面,組織人送往寶慶府。
之前士兵跟着沈溪,最滿足的地方不是經常有肉吃,而是一日兩餐鹽巴管夠。以往行軍,軍中鹽、茶都很少供給,士兵習慣粗茶淡飯,但現在他們可以天天吃到鹽巴,如此一來白天喝水增加不少,有益於防暑降温。
看着士兵們忙忙碌碌,沈溪看了看西方天空中的落日,整個營區連一點兒風都沒有,酷熱難耐,他搖搖頭,對跟隨身邊的沈永祺道:
“估計明天又是個大晴天,你去跟領軍將領知會一聲,明日起恢復之前的一早一晚行軍,白天一律駐紮,明天晚上甚至可能會走夜路,讓士兵們好好休息!”
沈永祺有些木訥,半晌後才反應過來,匆忙找到領兵的副千户,傳達沈溪的命令。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尚未大亮,沈溪這邊已經吃過早飯,拔營準備起行,陸源又來了,這次陸源送來的不是軍隊的慰問品,而是私人饋贈,帶着大小兩口箱子。
沈溪打量陸源,驚訝地問道:“陸知府,此乃何意啊?”
陸源笑道:“沈中丞別見外,裏面都是些地方土特產……難得中丞大人造訪衡州府,下官實在三生有幸,左思右想之下,無法表達崇敬之情,便以薄禮相贈。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望中丞大人不要嫌棄!”
沈溪皺着眉頭,讓沈永祺上前打開大箱子,只見那口大箱子裝着銅錢和散碎銀子,滿滿一大箱,怎麼説也有五百兩的樣子。隨後他親自打開小箱子,裏面則是成錠的金銀和珠寶玉器等物。
兩口箱子相加,總價值約在千兩銀子往上。
沈溪暗忖:“真沒看出來,這陸知府出手挺闊綽的,難道他想通過賄賂我,回京當個京官?京官可沒這麼多油水,見這架勢,這幾年他搜刮不少民脂民膏,多半在朝中有人脈,不知他投靠的人是誰?”
沈溪道:“陸知府見外了,本官履任地方求的是個安穩,不曾想恰逢湖廣西部和南部叛亂,領軍途中恰好遇到陸知府,應該説本官三生有幸才是。本官隻身前往戰區,進退自如,帶上這些東西反倒不便。”
“請將這些禮物收回,本官謝過陸知府的好意!”
陸源沒有勉強,讓人把東西送回府衙,然後滿臉笑容送沈溪上路……其實他也清楚,想憑白無故拉攏一個朝廷正二品翰林官不易,很多事需要慢慢來,一步到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
沈溪鑽進馬車車廂,惠娘好奇地問道:“老爺,那位陸知府,找你作何?”
沈溪沒好氣地道:“還能做什麼,當然是送禮!”
惠娘不解:“老爺,別人當官,巴不得有人送禮,來者不拒,為何到了老爺這裏,從來不收受這些私下的饋贈呢?”
在惠娘看來,當官發財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前她接觸的官員,從未有真正清正廉明的,當初那看起來兩袖清風的安汝升,甚至差點兒謀害她的性命,到現在她已形成思維定式:當個清官跟收禮沒多大沖突。
沈溪道:“禮雖然不是完全不能收,但要看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就好像此番陸知府送禮,我必定不會收下,收下便是禍患,若他將來出了什麼事,求到名下,收過禮就得出面相幫,到後來我很可能會受到牽連。”
“但若是不收呢?那就什麼事都沒有,即便拒絕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更不用擔心會被人無端威脅。我有你跟老六做事,身邊從來不缺錢,莫非還少了他那點兒金銀珠寶不成?”
李衿恍然:“嗯,老爺是不缺這點兒銀子!”
沈溪笑着捏了捏李衿的臉蛋,道:“不是我缺不缺錢的問題,我從來都缺錢,而且大缺特缺……若我不缺錢,做那麼多生意幹什麼?”
“不過,很多時候,錢這東西一定要取之有道,就算進入朝廷中樞權傾天下,收禮也要看對方是什麼人,不能像惠娘你説的那樣來者不拒,畢竟我當官是為了做實事,為百姓謀福利,而非為了發財!”
惠娘依然有些不贊同,道:“老爺,禮多少還是要收一些,如此那些官員才會把老爺引為知己,而不至於把老爺當成異類甚至敵人。這世道人心險惡,很多人巴結老爺不成,或許就會暗中使壞,甚至陰謀算計,找準機會便抹黑攻擊老爺……”
沈溪道:“你説的我也考慮過,總有人來者不善,非要把別人拉下水才安心,對於這種官員我最是反感,只能説很多事情要看情況,我行事從來都不是一刀切,很多都有轉圜餘地!但有些事,卻無人情可講!”
陸源給沈溪送禮,目的是為巴結沈溪這個翰林官,結一份善緣,至於分潤沈溪在戰場上的戰功倒是其次。
文官的最終目標是要進入朝廷中樞!
如果非翰林院出身,那就要努力巴結翰林體系的官員,只要結交攀附的對象順利掌權,便會獲得政治上的便利,甚至可以成為六部尚書,或者是地方封疆大吏,比如沈溪如今所處的兩省總督位子,便有很多人覬覦。
……
……
七月十一,金蘭以西、蒸水以北的山區,隊伍正沿着官道,向寶慶府進發。
這天天空中一直下着毛毛細雨,山間微風習習,天氣異常涼爽。沈溪想趁機多趕幾步路,沒有像往常那樣,到了巳時便紮營,而是命令部隊繼續前行,但為了防備路上遇到山洪阻礙去路,斥候比往常多了許多。
到下午申時,雨終於停了下來,天空陰沉沉的。就在這時,馬九帶着五六十騎,從後方快速趕至,追上沈溪一行。
沈溪原本想趁着氣温適宜緊趕一段,但看到距離下一個驛站尚有二十里,山間道路難行,天黑前明顯趕不到,恰好現在隊伍處在蒸水北岸的一片平壩地區,取水方便不説,又不用擔心遭遇泥石流,於是下令在驛道旁紮營休息。
沈溪這支小部隊,基本沒攜帶多少輜重,算是輕裝上路,如此在驛道旁休息,主要顧慮賊寇襲擊的問題,但因沈溪麾下士兵中有近半是督府親兵,裝備的弓弩和火銃不少,再加上他這一路是三路兵馬中配備馬匹最多的,遇到戰事應能輕鬆應付。
即便沈溪對手底下的士兵有信心,也不敢有絲毫麻痹大意,在他麾下,夜晚巡防最為看重,士兵必須學會挖掘壕溝以及設置明暗哨等技巧,此外便是儘量派出斥候,把駐地周圍十餘里地的情況搞清楚,加重了負擔。
士兵們雖叫苦連天,但過了這麼久,也算是逐漸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