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遠到融縣,再到柳州府城馬平,沈溪進軍異常順利。
即便是叛軍佔領的融縣,同樣沒有遭遇任何抵抗明軍就將縣城光復。
此番沈溪出兵目標明確,就是繞道柳州府前往桂林府城臨桂,沿途府縣他不會過多停留,通常只是例行駐紮一日後便繼續踏上征程。
抵達柳州府城,跋山涉水而來早已疲頓不堪的兵馬需要進行一番休整,而且柳州府周邊的羅城、柳城、洛容等縣城之前曾遭遇叛軍襲擾,沈溪想加強一下柳州府城的防禦,穩定後方再解桂林府之圍。
沈溪抵達柳州府城當日,知府黃維城親自出城迎接,並將犒賞三軍之物備好,率領城中百姓,在柳州府城西門大張旗鼓迎接。
穿州過府這麼久,沈溪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上差巡視地方,微微有些得意。士兵們進城時,也是趾高氣揚,腰板筆挺,就好像是大軍得勝凱旋,儘量在百姓面前表現出威武不凡的狀態。
沈溪騎在高頭大馬上,看到黃維城帶領百姓跪在道路兩邊,覺得柳州府這門面工夫做得太過了,暗自琢磨:“難道是柳州府城遭受叛軍襲擾,百姓對於官軍的到來充滿期待,才會出現今日之況?”
沈溪並未準備長時間駐留柳州府城,由於隊伍在行軍作戰中度過的中秋佳節,沈溪打算在柳州府休息兩日再上路,就當補過中秋節。
進城當晚,黃維城親自前來軍營拜訪沈溪,將柳州府所轄範圍內叛軍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遍,希望沈溪所部兵馬能震懾叛軍,維持柳州府安穩。
黃維城道:“……下官於地方為官多年,從未曾想過會有沈尚書如此英才,年紀輕輕便已居尚書高位。此番大人率部南征,所向披靡,實乃皇恩浩蕩……”
都是些沒營養的場面話,沈溪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有把黃維城的話放在心上,聽了半晌,他抬手打斷黃維城的話頭,問道:“黃知府手頭可有本府詳細地圖給本官一覽?”
“地圖?”
黃維城想了想,這才回道,“有是有,但……地方圖冊多不盡不詳,不知沈尚書要來何用?”
地圖要來何用?
這問題沈溪實在無語,他皺着眉頭道:“黃知府莫要多問,本官自有用場。兩日後中午,本官將領兵離開柳州府城,明日全軍休整,黃知府若有事可來跟本官彙報,否則……等送行之時再見!”
沈溪下達了逐客令,但黃維城似乎沒聽懂,還想繼續廢話,但此時蘇敬楊和王禾已紮好營寨,過來跟沈溪奏報,打斷黃維城的嗦之言。
因王禾跟蘇敬楊都不是廣西將領,跟桂林府沒直接聯繫,黃維城身為正四品知府,見到兩位正二品的都指揮使,沒顯得有多尊敬,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溪擺擺手:“黃知府,本官有軍務要商議,沒事的話可以請回了!”
黃維城這才告退,等人走了,王禾有些氣惱:“大人,地方上送來的勞軍的都是發黴的糧食,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裏!”
見蘇敬楊也是滿臉憤慨,沈溪不由有些詫異……怎麼這個黃維城做事這麼不靠譜,連徵收上來用以犒賞三軍的糧食發黴都不知道?那其餘勞軍物資顯然也無絲毫質量可言。
蘇敬楊問道:“大人,是否需要給相關肇事官員治罪?”
或許是之前黃維城連個招呼都不打,讓蘇敬楊很生氣,雖然自己是武職,但在官品上他畢竟要高出黃維城一大截,而且對方還是廣西這個在他眼中“窮山惡水”之地的官員。現在被當面無視,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沈溪道:“治罪的事情暫時免了,本官不想在地方上鬧出什麼是非,以免被人説本官帶兵平叛喜歡跟文官內鬥,傳出去不好聽。送來犒賞三軍之物,原本是體現地方民眾擁軍的心意,現在居然用發黴的糧食湊數……這樣吧,直接給府衙送回去,什麼都不説,想來黃維城應該明白是怎麼回事!”
沈溪不想理會地方上的事務。
黃維城原本就沒義務犒賞三軍,現在居然送來發黴的糧食,未免有畫蛇添足的嫌疑,沈溪要治罪的話有些師出無名……人家好心好意給你送東西,又非朝廷派遣的差事,治罪算怎麼回事?
商談完事情,沈溪屏退左右便去休息了,連續行軍下來,他也是疲累不堪。
……
……
第二日一大清早,沈溪剛從寢帳出來,侍衞便來報,説黃維城在中軍大帳外等候已有半個時辰。
沈溪責備道:“怎不知會本官?”
侍衞有些為難:“大人,是黃知府自己説不得打擾大人休息,他説大人統兵操勞過度……”
沈溪擺手示意不用再説下去,顯然黃維城在做事上滴水不露,但這樣嚴謹的人怎會送一些發黴的糧食勞軍?
沈溪非常好奇,難道是黃維城想借這件事試探?其目的究竟何在?
到了中軍大帳外,黃維城跪坐在地,耷拉着腦袋打盹兒,他身上的官服顯得非常陳舊,下襬處打着補丁,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淒涼之感。沈溪走過去,喊了一聲“黃知府”,黃維城睜開眼打量沈溪,或許是眼睛太小的緣故,睜開眼也沒看到裏面的神采。
“有事麼?”
沈溪故作不解地問道。
黃維城蹣跚着站起來,臉色有些難看,問道:“沈尚書,昨日不知為何您要送一些發黴的糧食到府衙,可是需要下官幫忙置換?”
這話説出來,沈溪非常意外,黃維城居然敢倒打一耙,這是什麼狀況?
沈溪眯眼打量黃維城,黃維辰一臉無辜的表情,看起來不似偽裝。沈溪想了想,問道:“黃知府,那些糧食不是你派人送來的麼?”
黃維城驚訝地回答:“沈尚書,您可不能……胡説啊,下官為您送去的可是上好的糧食,您的軍需官當眾簽字畫押收下的,怎麼可能……”
沈溪真想一腳踹上去,既然你死不承認,那就別來本官中軍大帳前裝可憐,倒好像是我故意冤枉你一樣……沒事你演這麼一出,是不是太過清閒了沒事幹?
沈溪沒跟黃維城計較,一邊掀開簾子往大帳內走,一邊道:“既然黃知府不承認,那就罷了,糧食就地焚燬就是,這些發黴的糧食怕是連畜生都不會吃,吃了保管活不長久……”
黃維城接過話茬:“沈尚書説的極是,那些糧食的確不能給畜生吃……”
不能給畜生吃卻拿來勞軍?
如果這個時候沈溪還聽不出黃維城是故意找麻煩,他也太過心寬體大了,至於這狗官是出於什麼原因上門找茬,沈溪不得而知,但料想應該跟私怨有關。如果不是如此,那就只能是文官集團在背後作祟。
沈溪不再理會黃維城,直接進入帳中,黃維城想跟進去繼續跟沈溪敍話,卻被侍衞攔在外面。
黃維城喝斥:“狗膽包天,也不看看本官是何人!”
侍衞可不管那一套,天王老子進中軍大帳也要事先經過沈溪的準允,除非沈溪提前有交待。
黃維城正要對侍衞大吼大叫,蘇敬楊帶侍衞過來,見這架勢,蘇敬楊怒了:“黃知府這是要作何?大人在帳內,你還想硬闖不成?”
“你!”
黃維城瞪着蘇敬楊,或許覺得眼前這匹夫跟他正四品的文官沒可比性,要嚷嚷但又想到蘇敬楊怎麼説都是湖廣都指揮使,且是沈溪親自帶來平息叛亂的大將,他也就有所收斂,一甩袖,憤然而去。
“不知道哪裏慣出來的臭毛病!”蘇敬楊嫌棄地説了一句,然後進入中軍大帳,還沒等他在帥案前站定,沈溪已將桌子上的文案整理好,抬起頭吩咐:“傳令三軍,今日午時,全體出發!”
蘇敬楊有些詫異:“大人,您説什麼……?”
沈溪再次重複一遍:“現在本官要領兵出征,你只管傳達軍令,這行軍已不是一日兩日,還用本官詳細交待?”
蘇敬楊不解:“大人,這是為何?就因那姓黃的知府?他一個偏遠之地的四品文官,送來發黴的糧食,莫非他還有理了不成?若是他敢亂來,看我不直接將他宰了,就當是為平叛祭旗!”
沈溪沒好氣地道:“狗咬你一口,你還要咬回去不成?在這節骨眼兒上,我不想知道此人到底因何跟本官犯橫,待平叛事了,本官會好好收拾他,但若此時跟他糾纏,那就是對朝廷的不負責任,莫非你希望做大明的罪人?”
“這……”
蘇敬楊被沈溪一問,頓時無話可説,只能忍氣吞聲,按照沈溪的吩咐,出帳向三軍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