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回到京城了!
五月十三,沈溪於黃昏時分抵達京郊,趁着德勝門尚未關閉前,帶人進入城內,他沒有回自己的家宅,也沒有前去兵部衙門或者是刑部、順天府這些地方,而是直接前往城東澄清坊豹房而去。
沈溪清楚朱厚照的習慣。
這個熊孩子,十天中倒有九天是在豹房渡過,此時臨近其大婚,不在豹房的可能性很小。
為了確定朱厚照的行蹤,沈溪甚至派專人盯着,早在進入京城之前便已對城內情況瞭然於胸。
“……大人,陛下人在豹房,不過豹房戒備重重,您硬闖的話,怕是不太合適。”留在京城掌控全局的雲柳於見到沈溪後,謹慎地説道。
沈溪搖了搖頭:“此時我若不直接前去豹房見駕,而是到皇宮等候,又或者去兵部衙門,那我星夜回京就失去意義,現在只能打一個時間差,讓劉瑾措手不及,無法及時作出反應,才好一舉扳回當前的劣勢。”
在回京這件事上,沈溪有詳細計劃,雲柳不敢幹涉沈溪決定,只能陪同他一道前往豹房。
跟上次沈溪回京與朱厚照見面時不同,此時豹房已頗具規模。
朱厚照為防備自己在宮外發生意外,在豹房周圍佈置的侍衞上直軍官兵多達千人,這裏可説是朱厚照的行宮,就連宮裏的職司太監,有很多也被朱厚照拉到這裏來任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在服侍皇帝。
當沈溪縱馬來到豹房正門所在的街口準備向裏闖時,一眾守候在這裏早就閒得無聊的宮廷侍衞一擁而上,攔住去路,更有人直接上前,想將沈溪從馬上推下來,將這位擅闖禁地的不速之客捉拿歸案。
緊隨沈溪身後的十幾名護衞策馬上前,尤其是雲柳,她曾上過戰場,此時她毫無懼色,英姿颯爽地騎在高頭大馬上,大喝一聲:“大膽,此乃兵部沈尚書,前來此地面聖,爾等還不速速退下?”
一句話,就讓那些宮廷侍衞愣住了!
如果是旁人,他們或許不會忌憚,如果實在不好惹的,他們也會把人攔下來,將之轟走。
而這位沈尚書卻非同一般,如今朝野關於沈溪的傳聞實在太多,就在這兩天,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的便是沈家着火之事,就算御林軍中也是眾説紛紜,跟民間所傳一樣,官兵們基本都猜測是劉瑾派人乾的。
説是這麼説,但沒人敢非議,畢竟皇帝面前最得寵的太監就是劉瑾,其手握生殺大權,誰得罪劉瑾一定沒好果子吃。
現在見到沈溪本人,在場侍衞都很忌憚,只能一路後退到豹房正門前,沒人敢再對沈溪有何不敬的舉動。
沈溪騎着馬緩緩來到豹房門口,翻身下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慢步上前,一眾宮廷侍衞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阻攔。
在不久前才點燃的昏暗門燈照耀下,沈溪正色道:“本官要進去面聖,勞煩哪位入內通稟一聲。”
一名侍衞恭敬行禮:“沈大人,請您見諒,陛下在內……怕是不那麼方便。”
沈溪道:“如何才方便?本官從延綏千里迢迢回京,見駕心切……勞煩諸位進去通稟一聲,若是不肯配合的話,本官只有硬闖一途。”
“大人,您這分明是為難我等啊!”
侍衞們拔出腰間佩刀,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態,希望能以這種方式將沈溪逼走。
沈溪見慣場面,這點威嚇對他來説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當即冷冰冰地道:“本官家宅被人一把火燒了,如今回到京城,便是想找陛下説理,你們不肯讓本官面聖,可是跟此事幕後元兇有苟且之處?”
侍衞們聽到這話,冷汗直冒,沈溪信口誣陷,但偏偏此時他身上的氣勢讓人難以繼續用武力威嚇。
恰在此時,豹房大門裏更多的侍衞湧了出來,一名御林軍校尉上前行禮,顯然認得沈溪。
“沈大人,您回京後面聖,也應選擇皇宮才對,這裏……實非面聖之所。”這名御林軍校尉勸解道。
沈溪不管對方什麼來頭,一律以冷漠的態度面對:“今日本官面聖,諸位若不配合的話,那本官便帶人硬內!”
説完,沈溪從圍在面前的一名錦衣衞腰間抽出繡春刀……如果換作別人,沈溪此舉大有謀反之意,可就地格殺,但沈溪這麼做,在場的宮廷侍衞卻感到非常難辦,説沈溪謀逆,旁人不會信,而且就算把沈溪殺了,回頭朝廷也不會坐視不理,基本上要以命償命。
就算有人想幫劉瑾做事,博取一個光明的前程,也不會以犧牲掉自己生命作為代價。
那名校尉實在沒辦法,只能恭敬行禮:“大人稍候,卑職這就進去傳報,至於陛下是否肯賜見,實在難以預料……請大人不要為難下面的人。”
沈溪道:“既然不能確定陛下是否賜見,那本官就進去等,出了什麼事跟你們無關,讓開!”
説着,沈溪提刀往前。
一羣宮廷侍衞都拿着兵器,但無一人敢向沈溪出招,沈溪走到何處,人便圍到何處,一直等沈溪進入豹房前院,對峙仍沒有結束。
便在此時,一個太監的聲音傳來:“呀!這不是沈尚書嗎?你們做什麼?不認識沈尚書?哎喲,沈尚書,您怎麼拿着兵器闖進來了?您不會是想謀反吧?”
沈溪側目看過去,來者乃是曾在他軍中擔任監軍、相處數月之久的張永。
至於張永為什麼會在這裏現身,沈溪不知情,但料想張永跟劉瑾關係沒那麼融洽,歷史上劉瑾便是被張永扳倒。
沈溪道:“本官前來面聖,被人阻攔,只能出此下策。”
張永搖頭苦笑:“説是下策,怕是下下之策,大人怎能隨意提刀面聖?還等什麼,快去傳報陛下,若陛下知道沈大人回來,必定馬上賜見,這可是大功一件。”
有張永出來説話,沈溪將手裏的繡春刀擲於地上,他跟宮廷侍衞間劍拔弩張的場面終於緩和。
張永請沈溪到前院花廳等候。等到了房內,張永看了看陪同沈溪進來的雲柳等人,道:“沈大人這次回京,準備不可謂不充分!”
沈溪微微一笑:“本官星夜趕回,不過是聽聞家中起火,據説還是有人縱火,心中氣憤不過,只能前來面聖,看看陛下有何説法。”
張永笑了笑,道:“此事是誰所為,眾説紛紜,不過都猜測跟劉公公有關……沈大人前來面聖討説法大可不必,陛下知曉後,直接拿出一萬兩銀子為您修繕屋舍,還説為您擴大屋宅,這可是天大的恩賜,而您卻擅闖此地興師問罪,若被人知曉,怕是又要對您口誅筆伐了。”
沈溪瞅了張永一眼,問道:“你是説劉瑾嗎?”
張永聽沈溪直呼劉瑾名字,便知這位皇帝最尊敬的先生跟劉瑾不和,笑着説道:“咱家可不會信口胡説,還是大人您自己琢磨為好。如今朝中境況,跟一年前您剛回京時完全不同,宮人得勢後行事風格跟劉少傅和李大學士截然不同,沈大人遇到事情應多多思量,咱家只能言盡於此。”
説完,張永離開花廳。
沒過多久,朱厚照派來的人到了花廳門前,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朱厚照面前非常得寵的錢寧。
錢寧見到沈溪,滿臉堆笑:“沈大人,您可算回京了。”
沈溪聽出話語中藴含的滿滿的嘲弄,錢寧分明在説,您之前滯留居庸關一直不肯回來,現在家裏着火立馬返京,這可是有故意戲弄陛下之嫌疑!
但沈溪對錢寧不像對劉瑾那麼謹慎,關鍵在於他對錢寧的性格把握較為透徹,錢寧雖然對劉瑾好像對親爹一樣恭敬,但其實此人非常聰明,非常懂得經營關係,看起來投奔劉瑾,但其實更多時候卻明哲保身,在情況不明前不會冒險下注。
沈溪道:“錢千户,久違了……陛下可在裏面?”
錢寧笑道:“陛下自然在的,聽説沈大人前來,高興得不得了,讓卑職前來請您進去……沈大人,您這偷偷摸摸回京,怕是少有人知曉吧?”
沈溪正要抬步,聽到這話,不由斜眼看向錢寧,問道:“聽錢千户之意,你還想通知某人不成?”
“不敢不敢。”
錢寧笑着回答,“卑職可不敢造次!再者説了,大人您已到了這裏,卑職再去通傳時間上怕是來不及了,何必自討苦吃呢?”
“陛下經常唸叨大人,現在大人能及時趕回來自然再好不過,陛下對大人府上失火深感痛心,希望大熱不要對陛下多加苛責,畢竟由始至終陛下都不知情……”
沈溪沒有跟錢寧過多廢話,他知道錢寧是那種非常勢力的小人,名義上投奔劉瑾,但其實就是在各勢力間遊走,誰得勢他站在誰那邊。
從錢寧送妻子給朱厚照這件事上,沈溪就知道這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之人,自然不會跟其深交。
進入第二層院落,沈溪看到沿路燈火通明,各種各樣的宮燈掛滿樹枝和屋檐,五顏六色的燈光照耀下,呈現出一片金碧輝煌的景象。到了這裏,沈溪的隨從已不允許再前行,只有他自己可以進去見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