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撿了一根樹枝,在青苔上歪歪扭扭地寫了“幽府”二字,解釋道:“在血妖界的北極陰風島上,幽泉老祖的秘密基地‘幽府’之中,他曾經囚禁包括索超龍、韓屠虎、火蟻王在內的人族、妖族高手,進行‘妖神病毒’試驗,而我卻潛入其中,用梟龍號四處窺探,埋設炸彈,最終一舉搗毀了‘幽府’,對他造成重創!”
“那一戰,我多次用梟龍號,在幽泉老祖的近距離窺視,當時他未必有感覺,但事後肯定會意識到,有這樣一件法寶的存在,並且深深記住梟龍號的靈能波動特徵!”
“同樣的招數,對一名妖皇或者元嬰原封不動使用兩次?簡直是自尋死路的行為!所以,在刑訊室裏,別人發現不了梟龍號,不代表幽泉老祖發現不了!”
過春風若有所思:“你是説,在刑訊室裏,幽泉老祖敏鋭感知到了梟龍號的窺探,並以此推斷出,‘禿鷲李耀’近在咫尺!於是,他故意在你眼皮底下自我了斷,把記憶化作玉晶碟,成為關鍵性的證據?”
“也就是説,幽泉之死,並不是巧合,而是他精心計算的一盤大棋?他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毀掉了愛國者組織?”
李耀點頭:“可以這麼説,但光是這樣一個理由,仍舊不太充分。”
“要知道,愛國者組織雖然囚禁了幽泉老祖三個月,用搜魂**對他百般折磨,雙方仇恨極深,但我破壞了‘孢子計劃’,更是幽泉老祖不共戴天的仇敵!”
“或許在幽泉老祖心目中,對我的仇恨,還在愛國者組織之上呢!”
“他一死了之,固然會毀掉愛國者組織,卻會令我‘得逞’啊!以幽泉老祖的老謀深算,睚眥必報,有可能這麼白白便宜我嗎?”
“這個問題,我冥思苦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直到最後,我跳出一切,從另一條路來假設!假設,幽泉老祖故意去死,不止是為了毀掉愛國者組織呢?有沒有可能,他還有一些棋子、後手、計劃之類的東西,可以在他死後,在愛國者組織被摧毀之後,被‘觸發’?”
過春風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於是,你就懷疑‘深淵’確有其人,並且是幽泉老祖的最後一步棋,甚至可以在愛國者組織的毀滅之後,得到某些好處?”
李耀重重點頭:“只有‘深淵’真實存在,是幽泉老祖的最後希望,他才有可能暫時放下和我之間的仇恨,故意去死,讓我‘得逞’的同時,也讓深淵得到更多好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腦中被封印的1%區域,就是關於深淵的所有資料,只可惜,這些資料現在都隨風而逝了。”
過春風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有點道理,但就算‘深淵’確有其人,為什麼這麼肯定是我?”
李耀笑了笑,道:“一開始我就懷疑你,在我還沒回歸天元界之前,曾和金心月編制過一份‘深淵嫌疑人’的名單,你排在第一位。”
“年紀不足百歲,擁有驚人的修煉天賦,最近幾十年聲名鵲起,是父母雙亡的孤兒,佔據某個關鍵崗位……過大哥,‘深淵’的這些條件,簡直是為你度身定製的,你不是深淵,都對不起‘深淵’這兩個字啊!”
“正因為一開始就懷疑你,所以在潛入天都市的一路上,我才把你當成最大敵人,和你鬥智鬥勇!“
“不過,我這個人的第一直覺,很多時候都非常不準,每次我懷疑的第一個對象,做出的第一個選擇,到頭來總會被證明,是大錯特錯了!”
“所以,在新的證據出現之後,我還以為這次也和過去一樣,是我神經過敏了,於是我很快打消了對你的懷疑,之後忙着對付愛國者組織,也沒空去細想‘深淵’的事情!”
“直到這幾天有些空了,仔細想想,發現過大哥在這一戰中的很多反應,實在很奇怪啊!”
過春風揚了揚眉毛:“有什麼奇怪?”
李耀盯着他的雙眼:“最奇怪的就是,你對我毫無來由的信任!”
“要知道,我剛剛得到玉晶碟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遠在東海,而那時候你就搶在呂醉前面,將丁鈴鐺和莫玄教授等關鍵人物搶到手裏了!也就是説,在我們根本沒見過面,説過話之前,你就認定我是無辜的,呂醉才是幕後黑手,他搶走丁鈴鐺等人是不懷好意!”
“為什麼?你憑什麼肯定丁鈴鐺一定是好人,而不是‘幽冥之子’?又憑什麼相信我?”
“丁鈴鐺毫無保留地相信我,是因為我們之間的感情;莫玄教授最大限度相信我,是因為我曾經救過他的命,還在飛星界和他並肩作戰!”
“即便如此,他們也是和我反覆溝通過之後,才徹底否定了‘血魔’的存在!”
“你呢?你憑什麼在沒有見過我,也沒有半點兒證據的情況下相信我?”
“你不單單搶先救走了丁鈴鐺、巫馬炎、謝安安和莫玄教授,還主動和我聯絡,將秘劍局總部的結構圖和盤托出,並且和我擬定了一個風險極大的方案,疏散了整個秘劍局,最後甚至孤身一人,衝上‘隱星號’去直面呂醉,用自己的生命為我爭取時間!”
“太勇了吧?過大哥!”
“如果是十八歲的熱血少年,這麼衝動,倒還可以理解!”
“你可是堂堂秘劍局斬妖處的處長,身經百戰的箇中老手,神經比普通人的大腿還粗,又肩負着整個聯邦的未來,你憑什麼在無憑無據,和我素未蒙面的情況下就如此相信我,不惜犧牲自己都要助我成事?你憑什麼這麼篤定,我絕不是反派,呂醉才是幕後黑手?”
“要知道,萬一你判斷錯了,賠上的極有可能是整個聯邦的未來啊!”
“如果你不能未卜先知的話,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你掌握着一些,所有人都不掌握的關鍵信息,而這些信息,可以證明呂醉在説謊!”
李耀又灌了一口冰泉,擦了擦嘴道,“這就叫我想不通了,過大哥,呂醉是你的頂頭上司,雖然你負責第一線工作,但他還掌控着龐大的愛國者組織,有什麼情報是隻有你才掌握,而呂醉卻不掌握的呢?憑呂醉的手段,如果你暗中調查他的話,絕對會被他看出來的,那你就完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靈光一現,如果你就是‘深淵’的話,那一切就説得通了!”
“你是深淵,你和幽泉老祖存在某種程度的神秘聯繫,所以你知道呂醉在説謊,呂醉害死了幽泉老祖,亦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敵,所以你才會幫我對付他!”
“再一個,呂醉倒台,愛國者組織毀掉,對個人而言,誰得到了最大的好處?”
“我嗎?當然不是!你知道的,我對政治、權力什麼的向來沒半點興趣,再大的名頭也就心裏爽爽而已!”
“得到最大好處的,正是你啊,過大哥!你從斬妖處處長,升到了秘劍局局長,還臨時掌控了凌駕於呂醉之上的權力,成為聯邦秘密戰線上的帶頭大哥,就算不是‘一手遮天’,至少都能翻雲覆雨吧!”
“如此一來,幽泉老祖的死就很合理了!或許他從被抓住開始,就一直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可以用自己的‘死’來毀滅愛國者組織的機會!所以他才會硬生生扛着‘搜魂**’幾個月,苦苦支撐着!最後,虛無縹緲的機會終於降臨,他感知到了梟龍號的出現!”
“於是,他死了,將愛國者組織一起拖下了九幽黃泉,卻是將他最後的希望,身為‘深淵’的你,送上了聯邦秘密戰線,至高無上的黑色王座!”
“以過大哥今時今日的地位和功績,再加上這麼年輕就成為‘四項全能’的最強金丹,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即便天元、飛星、血妖三界真的聯合,在‘新聯邦’的廟堂之中,過大哥也註定是‘巨頭’之一!”
“對幽泉老祖來説,還有比這更好的結局嗎?”
過春風仰頭飲水,水壺卻是空了,他從李耀手裏接過另一壺冰泉,苦笑道:“很精彩的推演,雖然沒有證據,但這樣一來,的確一切都很合理了。”
“不,不合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很不合理!”
李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最初,呂醉等人判斷‘沒有深淵’的理由是不好控制,這樣一個沒有半點把柄,甚至沒有太多妖族記憶的人,憑什麼心甘情願聽幽泉老祖的號令?”
“連有把柄在幽泉老祖手裏的一百多個‘幽冥之子’都可以叛變了,‘深淵’為什麼不會?”
“一開始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同樣得出了‘沒有深淵’的結論。”
“但是現在,推演出你是‘深淵’之後,我卻發現,你固然不能説完全按照幽泉老祖的節奏在走,但似乎也談不上徹底‘背叛’他,甚至最後衝上‘隱星號’,還隱隱有點兒為他報仇的味道。”
“為什麼?”
“當初幽泉老祖為什麼選你當‘深淵’,他憑什麼毫無保留地相信你,直到生命最後一刻?”
“而你又為什麼沒有徹底背叛他,沒有倒向呂醉和愛國者組織,反而還站在對立面,幫幽泉老祖報仇,甚至不惜付出生命?”
過春風的眼神有些空洞,既像是看着無比遙遠的遠方,又像是看着無比遙遠的過去。
他用輕如鴻毛的聲音,喃喃道:“這兩個問題的答案,只有一個。”
“哦?”
李耀豎起耳朵。
過春風有些僵硬地倒出了一捧冰泉,潑在臉上,揉搓片刻,從指縫中傳來微弱的聲音:“因為,幽泉老祖,是我生理學意義上的……父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