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咻咻!”
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化作肉眼可見的刀槍劍戟,發出撕裂耳膜的尖嘯和碰撞。
空氣的殘影,亦盪漾出一道道割裂皮膚的漣漪,向四面八方擴散。
轉瞬之間,兩人已經躲閃、移動和調換了上百次方位和姿態,卻像是完全沒有動作,兩具靜止的雕像。
但如果有人站在他們之間的話,肯定早就被切割成了成千上萬塊,指甲蓋大小的碎肉。
楚之曉看似輕鬆隨意垂掛在雙腿旁邊的指尖,幾滴鮮血凝聚和滴落,於鴉雀無聲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雲海心的臉頰上,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傷口很快被蠕動的黑霧封鎖,反而更增添了幾分猙獰和鬼魅。
“住手,黑夢,我不想和你打,我們根本沒有戰鬥的理由!”
楚之曉看着自己指尖的血滴,眯起眼睛,沉聲道。
“戰鬥的理由?”
雲海心笑道,“那麼,少校,過去幾十年的人生中,支持你不斷戰鬥和殺戮的理由又是什麼呢?難道至善上師的謊言,就是戰鬥的理由?
“承認吧,我們不過是某種更高層次的存在,稱之為‘神魔’、‘宿命’或者‘天道’都無所謂,所操縱的玩物,持續不斷的戰鬥就是我們存在的唯一意義,有理由也好,沒理由也罷,除了戰鬥之外,我們又該做什麼,又該去哪裏找一條出路呢?
“所以,不用多説,戰鬥吧,殺戮吧,像是上足了發條的木偶那樣,盡情狂舞吧!”
在絕望的獰笑聲中,雲海心再次踏着古怪的步伐衝了上來。
他的腳步,真像是一隻支離破碎的木偶,歪歪扭扭的舞蹈,既不迅捷,也不勇猛。
但李耀卻從他的大腦中,感知到了一圈圈粘稠的漣漪不斷放出,將周遭空間都變成干擾神魂的沼澤。
“黑夢”雲海心是一名資深的冥修師,精神戰鬥的專家,他最擅長的領域和傀儡王如出一撤,都是製造幻境和幻象攻擊。
更何況,他還有傀儡王的加持,營造幻境的能力瞬間增幅十倍,連楚之曉全神戒備,都不得不中招。
在他看似很容易躲閃的舞步面前,楚之曉卻流露出迷茫和混亂的神色,不知是被他的話擊中心靈防壁,還是被幻境再度纏繞。
“咻咻!咻咻咻咻!”
兩人化作流光,再度交換了幾十次位置,彼此之間的空氣波紋尖鋭到能撕裂晶鎧的程度,而這一次不單是楚之曉,就連雲海心的指尖也沾染上了殷紅的鮮血。
當然是楚之曉的血。
楚之曉冷哼一聲,掌心再度出現一柄吹毛斷髮的匕首。
“這就對了,這就對了,我的少校!”
雲海心像是喝醉了一樣歪歪斜斜,發出狂亂的笑聲,“我早就想和你打一場,不受任何干擾,痛快淋漓地打一場,看看傳説中聖盟個體戰鬥力最強的終極兵器之一,‘殺戮天女’究竟有多麼強大!即便死在你的刀下,似乎也是蠻不錯的結局,哈哈,來吧,少校,殺了我!”
夜叉小隊的兩名成員,再次化作兩道糾纏在一起的流光。
他們激盪出來的神魂漣漪,足以震塌整座大廈。
而外面狂亂的怒吼聲越來越響亮,還有天崩地裂的爆炸聲,似乎圍繞在“光明市”四周的艙壁已經被狂怒的民眾攻破,民眾如決堤的潮水般蜂擁而出,順着甬道,一個艙室接一個艙室地吞噬,朝艦橋攻去。
李耀的神魂,一口氣罵了上百句髒話。
倘若每一句髒話都是一顆子彈,那現在傀儡王呂輕塵早就被他射成馬蜂窩了。
“冷靜,冷靜,一定要想辦法阻止騷亂,無論至善上師和傀儡王這幫王八蛋究竟有多麼邪惡,至少光明市的居民都是無辜的,必須盡一切可能,將損失阻止到最小!
“雲海心……雲海心這個修仙者就算了,但他的妻子和兒女也很無辜啊,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活着,或許我們也可以救他們,幫他們創造一個和傀儡王的缸中之腦,截然不同的未來!
“那些至善上師都是豬玀啊,被傀儡王呂輕塵鑽到自己內部搞了這麼大一場陰謀都沒有發現,弄到現在要我一個星海邊陲不遠萬里而來的修真者給他們擦屁股?我真他媽偉大!”
李耀的神魂擰成一團亂麻。
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阻止楚之曉和雲海心的激鬥了。
不過,轉念一想,一道閃電又在神魂之海的上空炸開,把思路映照得一片雪亮。
“等等,傀儡王的目的自然不是楚之曉和雲海心自相殘殺,而是要他們消耗彼此的神魂,攻破彼此的心靈防壁,讓彼此的腦域都門户洞開,方便傀儡王的進一步侵蝕和分析。
“那就是説,傀儡王的精神力量、神魂觸手、千絲萬縷的神念,諸如此類的東西,肯定鬼鬼祟祟躲在一邊,時刻準備着趁虛而入嘍?
“只要我們順藤摸瓜,豈非極有可能順着這些……神魂觸手之類的東西,找到他的本尊?
“是,傀儡王呂輕塵並沒有本體,但他的神魂肯定要依附於某一台超級晶腦裏面,才能激發出足夠強大的力量,只要銷燬這台超級晶腦,就能削弱傀儡王90%以上的力量,運氣好的話,甚至能把他封印在……晶腦殘骸裏面!
“傀儡王這個源頭切斷,雲海心自然沒那麼容易被控制,光明市的亂局也迎刃而解,至少獲得暫時的平靜,讓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等到帝國和聯邦方面的援軍抵達!”
想清楚一切,李耀精神一振,神魂掃描的範圍不斷擴大,不放過空氣中的每一縷波紋。
蜘蛛戰車卻是裝作主控晶腦遭到嚴重侵襲和破壞,漸漸失控的樣子,六條肢體不斷抽搐,一邊抽搐一邊後退。
這就是不折不扣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傀儡王呂輕塵似乎絲毫沒想到,李耀的神魂近在咫尺。
他的神魂力量牢牢鎖定了楚之曉和雲海心,準備當兩人戰鬥到最激烈的時候,一舉侵蝕他們的腦域。
而這樣的專心致志,不免在旁觀者李耀的眼裏,露出了破綻。
“抓到你了!”
很快,在李耀的掃描中,瞬息萬變的數字世界裏,兩組隱藏極深的異常數據浮現出來。
就像是兩條蟄伏於沼澤中的大蛇,在漣漪的擴散和波紋的變幻中,顯露出了猙獰的痕跡。
李耀再度觀察戰局。
楚之曉的實力略高於雲海心一籌,不過她沒什麼鬥志的樣子,連晶鎧都沒有殖裝,只是神色木然應付着雲海心瘋狂的進攻。
而云海心與其説是要完成傀儡王的任務,倒不如説他一心求死,想要藉助楚之曉的匕首,了斷自己極度痛苦的生命。
看上去,只要楚之曉不痛下殺手的話,這兩個揹負着“實驗體”宿命的強者,還能糾纏好一陣子。
那就夠了!
李耀把心一橫,向後爬行幾步,潛入陰影中,跳出了這棟廢棄建築。
他隱隱能“看”到,那兩串異常數據就像是兩道淡淡的黑跡,在半空中蜿蜿蜒蜒,一路蔓延到了光明市的深處。
“躲了這麼久,本尊終於要現身了吧,這次,看你往哪裏跑!”
李耀喃喃自語,撒開六條肢體,將滑動輪旋轉到極限,朝黑跡的源頭衝去。
一路上的大街小巷,狂怒的市民已經不多。
因為絕大多數市民都衝向了艙壁炸開的缺口,試圖逃出這座人造的“樂園”。
不過,滿地的鮮血和屍體,依舊無聲訴説着片刻暴亂的殘酷。
還有一些實在承受不住“真相”,即便在“狂怒病毒”的刺激下,依舊精神徹底崩潰的人們,像是孩子般嚎啕大哭,完全瘋了,把光明市變成一座熊熊燃燒的精神病院。
此情此景,令李耀內心充塞着不知該向誰發泄的怒火。
究竟是誰製造了這樣的慘劇,該把賬記在誰的頭上至善上師還是傀儡王,還是隱藏在至善上師和傀儡王身後的存在,如雲海心所言,名為“神魔”,“宿命”和“天道”的頭上?
李耀不知道。
他只想竭盡所能,抓住傀儡王,阻止眼前的慘劇愈演愈烈再説!
“冷靜,別衝動。”
血色心魔冷冰冰的聲音,再度沖刷着李耀的神魂,“就算你能抓住傀儡王,又該怎麼阻止悲劇的發生?要知道,同樣的悲劇並不止在永恆光明號上,而是在所有實驗艦,乃至聖盟的所有星艦,乃至聖盟和帝國,同時上演!
“或許,傀儡王呂輕塵的想法並沒有錯,既然真實世界是如此邪惡和醜陋,那麼,製造一方永遠寧靜和幸福的幻境,又有什麼不好呢?
“雲海心的那個問題,虛假的天堂和真實的地獄應該怎麼選?我想,答案並不難吧?”
“真實的地獄和虛幻的天堂麼?”
李耀冷哼一聲,“這個問題,就好像‘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究竟選哪一個來吃’一樣,關鍵是,為什麼非要做這樣的選擇?我一個都不選,我只要真實的天堂!誰非逼着我選,我就把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統統塞到他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