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師……”
李耀一陣失望，坐在地上抱着腦袋，沮喪道，“説了半天，您還是不相信我啊！”
“廢話。”
張大牛道，“雖然我是很愛幻想，心理素質也特別好，可以接受一些怪力亂神、超出常理的東西，但你的故事也未免太誇張，太不合邏輯了，別説是我，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相信的嘛！
“你究竟想要我相信什麼？相信我他媽是個‘創世神’，只要我動筆寫一部小説，這個小説裏的世界，就會真實出現在浩瀚星海的某一處？甚至，我筆下的小説人物還穿越到了地球上，出現在我面前，一腳踹開我家的大門，向我展示他健碩的肌肉？我他媽，我他媽是神筆馬良啊！”
“但是”
李耀艱難道，“牆上的窟窿，還有您昨晚在夢遊狀態下寫了這麼多字，這又該怎麼解釋？”
“我不知道，但無論怎麼解釋，都比你從‘修四宇宙’穿越而來，聽上去要靠譜。”
張大牛攤了攤手道，“或許，你喜歡健身，力氣非常大，老房子的建築質量又很一般，所以就被你砸了個窟窿，然後，我有點兒神經衰弱，又有點兒夢遊症，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吧？就算，就算夢中寫作是怪了點，也不至於要我相信什麼‘修四宇宙’的真實存在啊！
“退一萬步説，哎呀，接下來這話説出來我都覺得羞恥，退一萬步説，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超能力，你真是一個力大無窮的超能力者，所以呢，這就能證明你來自修四宇宙嗎？”
李耀還不死心，撓着頭髮道：“牛老師，您肯承認超能力的存在，這就是一個非常大的進步，我當然沒證據來證實自己的猜測，所以，不如咱們以‘超能力’為出發點，一步步探索和證實，一起去尋找這個世界的終極答案？”
“找你妹啊！”
張大牛急得眼睛都紅了，不知道是該大聲咆哮還是痛哭流涕，他雙手合十，向李耀懇求道，“李耀同學，算我求求你好不好，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別纏着我，別害我啦！你要發瘋就自己去瘋，但真的別牽扯到什麼‘修四宇宙’，你這麼做會害死我的！
“真的，説起來網絡寫手真是特別受罪的一個職業，不不不，這玩意兒壓根就不是一個職業，按照相聲裏的説法，這就是舊社會天橋底下賣藝的，撂土地，下苦力，賣把式，下九流！別看外表風風光光，你還老師長老師短，其實就是個屁，看熱鬧的多，真金白銀支持的少，把手指頭寫斷了也就勉強混個温飽就這，還不是天天都能賣，趕上颳風下雨或者皇帝駕崩了，還不讓你賣呢！
“説句不客氣的話，你現在的行為，就是要把我趕盡殺絕，把《修真四萬年》這本書往死裏逼啊！你自己琢磨琢磨，仔細琢磨琢磨，就你現在這精神狀態，要是出去大街上幹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記者一採訪，回去報道一寫，《網癮少年沉迷網絡小説不可自拔，看小説看出精神病》，後面再把《修真四萬年》的書名一貼，打個‘精神鴉片’之類的標籤，我就完了，我就徹徹底底毀了，説不定還得連累無數同行你究竟明不明白？”
李耀低着頭，半天不吭聲。
“我這麼苦口婆心，你到底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啊？”
張大牛苦惱道，“真的，我真的就是隨隨便便這麼一寫，就是胡編亂造換兩個錢花的，這裏面絕對沒有半點兒教育意義和哲學思考，更沒有哪怕一星半點對現實世界的惡意隱喻你要是看書看得真假不分，還浮想翩翩，生理和心理都發生劇變，那真不是我的問題，是你自己的問題！”
“我，我明白了。”
李耀終於抬頭，從亂蓬蓬的頭髮下面，射出兩道鋭利的目光，“謝謝你，牛老師，我徹底想明白了！”
“是嗎？”
張大牛大喜過望，“你真的想通了？”
“沒錯，想通了！”
李耀一拍大腿道，“沒錯，您當然不可能是神筆馬良，更不可能是什麼‘創世神’，您絕對沒有創造‘修四宇宙’！”
“對對對，那都是假的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絕對不要相信説書人那張嘴，寫手嘛，為了賺點兒錢，什麼亂七八糟的故事都編得出來！”
張大牛長舒一口氣，笑道，“你能自己想明白，這我就放心了，哎呀，看着一個失足青年懸崖勒馬，我很欣慰啊！”
“您這兒有《三國演義》嗎？”
李耀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剛才我好像看到書架上有。”
不等張大牛回答，他在書堆裏摸索一陣，摸出一本簡裝版本的《三國演義》下冊，看着書脊上作者的名字，陷入沉思。
“您應該看過這本書吧，似乎還看了好多次，想必對書裏不少情節和人物都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李耀一邊思考，一邊道，“也是，有多少人沒看過《三國演義》啊，就算沒看過羅貫中的原著，也看過小人書、漫畫和電視劇，玩過相關題材的遊戲，提到很多著名人物，曹操，關羽，諸葛亮……著名場景，三英戰呂布，三顧茅廬，火燒赤壁……絕大多數人第一反應，想到的就是羅貫中的版本。
“所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牛老師，您覺得三國是羅貫中創造的嗎？”
“啊？”
張大牛不解，“什麼意思？”
“您覺得，羅貫中是‘創世神’嗎？”
李耀道，“是他憑空創造了漢末三分，羣雄爭霸，無數英雄豪傑和無數蕩氣迴腸的戰鬥嗎？”
張大牛張了張嘴，看得出來他很想冷笑，但很快反應過來，也陷入沉思。
“看來，您已經明白了。”
李耀道，“羅貫中當然不是‘創世神’或者‘神筆馬良’，就算他的《三國演義》再精彩，再經典，他也並沒有憑空創造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恰恰相反，首先存在一個真實的漢末亂世，其中的英雄人物和三分天下、爭鬥不休，都是真實的，這些歷史的信息以史書、民間野史和説書人的話本為載體，一代代傳承下來，最終，被羅貫中的大腦吸收，經過羅貫中的整合、加工和提煉，再把整段故事演繹出來。
“所以，是真實的三國亂世在前，羅貫中的《三國演義》在後，前者是因，後者是果，無論羅貫中寫不寫《三國演義》，三國就在那裏，對吧？
“倘若有一個對歷史一無所知的人，先看了《三國演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回過頭去翻看史冊，結果發現了真正的三國，然後大驚小怪，認為羅貫中是個‘預言家’甚至‘創造者’，這不是太荒謬了嗎？”
張大牛想了半天，道：“你究竟想説什麼！”
“我想説，或許《修真四萬年》的道理也是一樣的，並非您創造了‘修四宇宙’，而是在我們所不知道的遙遠星海彼岸，真的存在一個精彩紛呈，無比真實的‘修四宇宙’。”
李耀滔滔不絕，“而這個‘修四宇宙’的信息，不知道為什麼，通過一種我們所不知道也無法解釋的方法，衝破了地球的壁障，湧入了牛老師您的腦子裏，您‘觀察’或者説‘感知’到了它，然後才能描繪出它的模樣！那就好像對着模特畫畫的畫家，畫出來的內容當然非常相似了！
“嘿，越説越覺得有道理，一定是這樣，如此一來，所有的疑點都説得通了！
“為什麼牛老師您的小説五百章前後的風格大相徑庭，藴含的思想和審美情趣也相差那麼多道理很簡單，前面五百章，就是升級打臉修煉裝逼套路化的東西，那才是您的真實水平體現！而五百章之後，涉及到宇宙、星空、未來和社會的探討，那些很精彩、腦洞很大的東西根本不是您自己寫的，而是湧入您腦中的那股力量寫的，靠您的真實水平根本寫不出這樣的東西，您只是它的傀儡而已！您覺得我的推測怎麼樣？”
“我覺得……”
張大牛深吸一口氣，指着門口道，“你給我滾，滾出去！”
“別這樣，牛老師，您不是答應我要冷靜下來用理智聊天的麼？我覺得我們已經摸索到了真相的邊緣了啊！”
李耀急道，“再説，還有這個‘夢旅人’的帖子，難道您不覺得很詭異又很有道理嗎？”
“狗屁。”
張大牛道，“我寧可相信‘修四宇宙’是真的，也不會相信‘知否’上的任何帖子，這個‘夢旅人’，要不是我們寫手圈子裏的同行，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
“您不要這麼武斷，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有思想，同時也很困惑，很苦惱的人，和我一樣。”
李耀把手機拿出來，按下了剛才就撥過的號碼，“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讓我聯繫一下他，如果這次還聯繫不上，我就”
“滴滴”，撥通了。
“通了！”
李耀瞪大眼睛，興奮得鼻尖冒汗，打開免提，顫聲道，“您好，請問是‘夢旅人’嗎？我在‘知否’上看到了您的回答，感覺非常精彩，我也有很多類似的感觸，我很想和您深入聊聊，您方便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張大牛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地盯着李耀的手機。
足足十幾秒鐘之後，那邊才傳來了一個沙啞的女聲：“我不是‘夢旅人’，他不用這個號碼了，你以後不要亂打。”
“這”
李耀眨巴着眼睛，“所以，您認識‘夢旅人’？能不能給我他的最新聯繫方式，我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麻煩您啦！”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又像是一個女孩子在小聲啜泣。
“我是他的妹妹。”
沙啞的女聲道，“你不要再打來了，我哥發在網上的都是一些瘋話，他，他有精神分裂症，正在入院治療，你們別去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