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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徐齊一最終還是接受了阿雅。阿雅一直沒有告訴我,還是丁鑫觀察發現的。果然是女追男隔層紙,發展神速。阿雅下自習後徐齊一必將她送到門口,兩人依依不捨地告別,更有甚者,兩個人比翼齊飛,雙雙在通宵自習室紮了下來,你看託來我讀G,你背詞來我做題,創下了連克兩個通宵的紀錄。

    丁鑫感慨説:“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釋!”

    不錯,我真的很崇拜他們,人家真是來上大學的,我們……只能算被大學上的。

    我自覺把手機開機問候語從“美女開機啦”改成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丁鑫的是“今天你看書了麼?”

    阿雅自豪地説,“我們家徐齊一自己用java編的小程序:距離考G還有XX天。”

    剽悍的人生果然不需要解釋。

    老徐再沒主動跟我聯繫過,阿雅很高興,“我可算找着個對你沒興趣的了!”

    我面露無辜之色,“如果美麗也是一種錯,那我情願一錯再錯。”

    “嘿嘿!還臭美呢……我們家徐齊一説你胸大無腦,所以才和宣樺那個書呆子在一起,這叫什麼?互———補———”

    徐齊一一直很討厭宣樺,經常散佈一些“讀到博士還在國內混的都是傻逼”之類的反動言論,阿雅對此堅決擁護,凡是徐齊一的話,一句頂一萬句。

    我不服氣,“至少我們家宣樺還帥吧?”

    “庸俗啊……你説你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還好意思傻妞兒一樣跟帥哥屁股後面尖叫!帥能當飯吃麼?”阿雅把我當年的語錄原封不動還我。

    我心懷鬼胎,沒敢多説什麼,女人天生是重色輕友的動物,女孩子和女孩子感情最好也就是可以相互瞭解,男朋友則和衞生巾一樣,交情再好也是不能分享的。徐齊一可以雙管齊下擇優錄取,我卻不能實話實説有一説一,因為出了這種事,幾乎所有的女人都會本能地遷怒於狐狸精,很少有人願意想一想自己的男友到底起到了什麼作用。

    我不想失去阿雅。她和老徐玩到一起後我們不再同去逛街和上課,我經常形單影隻地走在大街上。

    丁鑫説我倆是現實版的“沒頭腦”和“不高興”。我驚訝地説,“我很高興啊?”

    “對,所以你沒頭腦。”

    “我怎麼沒頭腦?”

    “正因為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頭腦,所以你真的很沒頭腦。”丁鑫搖頭晃腦地説,我看他才沒頭腦呢。就算我沒頭腦,阿雅最近明明高興得不得了,怎麼會是“不高興”。

    “高興不高興,不是做給人看的。有些事兒,可瞞不住人……”丁鑫最後神秘兮兮地補充,“你估計他們能處多長時間?”

    “我哪知道?我好長時間沒看見她了,每天黎明即起的。”我打個呵欠。

    “你不是跟徐齊一特熟麼?”

    “一般吧……下次我讓宣樺問問趙雅。”

    阿雅對宣樺還是不錯的,有時候宣樺來找我,我不在,阿雅還會跟他聊會兒天什麼的。我開玩笑地問阿雅:“你別是看上他了吧?”

    阿雅眉開眼笑,“你是不是特別有危機感啊?”

    同樣的問題問宣樺,老宣很認真地想了想,“那丫頭性格還行,別的就一般了。”

    我有點不放心,摟着他脖子問:“你還愛我嗎?”

    宣樺看着我,表情嚴肅地點頭,我從沒見他這麼嚴肅過。

    我放了心,把臉埋在宣樺胸口,宣樺輕輕捧起我的臉,“盡瞎想些什麼哪?”

    開始有陸陸續續的招聘會在校區間召開,我們上一屆的師兄師姐已經有很多去找工作了,僧多粥少,結果大都不盡如人意。據説今年本市的本科生已經有人喊出了月薪800的天價,丁鑫聞言大怒,“哪個敗類這麼欺行霸市?壞了行情讓後來人還怎麼混?”

    結果第二天就有人喊出了本科生六百的口號,還上了報紙,被作為大學生就業心態平和的典型大肆吹捧。

    晚上在食堂吃飯時還看到那老闆笑得一朵花似的,在地方新聞裏誇誇其談,“我們本着為政府,為廣大同學減輕就業壓力的原則……”得便宜賣乖,圍觀的羣眾立刻發出憤怒的吼聲。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啊。

    或許有個把勇敢者敢於嘗試自己創業?我認識兩個學新聞、廣告的兄弟,畢業後開了個網絡廣告公司什麼的,政府宣傳和鼓勵,還有一系列什麼優惠政策(至少從報道上看,政策是優惠的)。結果創業了N次,又把創業的家當賣了N次了。執迷不悟,至今仍在苦海中掙扎。

    學新聞的哥哥非常鬱悶,“報道上老説誰怎麼怎麼的成功了!”

    丁鑫馬上説:“你丫還是大學畢業生?還新聞系的?你説出這麼沒素質的話被你老師聽到,他還不立馬橫刀自刎在你面前啊?”

    居然還有人天真到相信報紙,趙本山老師話説,“悲哀啊!”

    更壞的還在後面,據説在已經賣出去的若干師兄師姐中,竟沒有一個我們專業的,賣不動!

    我們徹底無語了……

    丁鑫説N大有前政治命題組組長來做講座,我們跑去聽了聽,順便又打量了我夢中的聖地一遍,N大的小朋友們都很嚴肅好學的樣子,可愛得不得了。我坐的那張桌子上寫滿了“業精於勤荒於嬉”、“既然選擇遠方就註定要風雨兼程”等等勵志詩句,只有一個小朋友小心翼翼在桌子角落留了句“山窮水盡沒老婆,柳暗花明泡一個”,還標註了QQ號。下面有人寫“無聊”,但更多人回覆“我也要”,“同意”什麼的,我情不自禁也在後面跟了首淫詩,大意是:N大的小帥哥啊,我也很想把你來染指,我也很有魅力啊,相信你一定會被我迷倒。

    丁鑫發表的讀後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惟獨阿雅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還在黃昏戀中找感覺,成天跟電話起膩,嗲得我和丁鑫一身雞皮疙瘩。

    “你家那宣樺怎麼樣了?還能一輩子當民辦教師啊?沒前途。”

    “他大概想混個研發工程師吧?我也不太懂———你要非説税後近萬的工作沒前途我也沒辦法。”

    “有前途有前途……中國算是沒救兒了,區區一個英語四級,卡掉了多少有志青年……”丁鑫感慨,“一個民辦英語學校的老師都這麼滋潤,我這麼年輕有為,卻……”

    “不要臉有點兒限度啊!”我糾正他,“其實四級有多大點兒東西?你狠下心背倆月肯定PASS了。對了,你現在收集了幾張准考證了?”

    “才三張”,丁鑫説,“要不是四級跟學位掛鈎兒我才不考研呢,上次考四級坐我旁邊一研究生攢了十一張!”

    我理解丁鑫的苦衷,他左手考研右手四級的日子是不好過,有一次大家在自習室泡了一天出來吃晚飯,丁鑫心事重重地提了個燒餅就要回教室,可巧對面跑過來一隻狗,對着他直搖尾巴,丁鑫心事重重地看了狗半天,説了一句令我們吐血不已的話,“叫聲爸就給你吃。”

    我們都勸丁鑫,回家洗洗睡吧,該歇就歇着,別研究生沒考上再整個精神分裂出來。

    丁鑫堅定地拒絕了,“三軍可以易帥,匹夫不可奪志。”

    是吧,其實……考研的壓力一直沒有停止過,我不介意生活上的不適,我只是厭倦那種無處不在的壓力,我經常在牀上輾轉,想着如果考不上怎麼辦?再考?工作?想多了就覺得前途黯淡,心灰意冷,趕緊轉過來想象考上後的輕鬆。有很多次我想,為什麼一定要力爭上游呢?算了,放棄吧,找個工作輕輕鬆鬆的也很好……但是,當白天到來,我知道自己沒有別的出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對生活的夢想,這也許是我們平淡生活最後一次嘗試,一個機會……我們是這麼渺小,我渴望蜕變和機遇。

    考研與其説是智力的競爭,不如説是對毅力的磨練。有時候我揹着揹着就忍不住要哭出來,哀怨地摸着那幾個大本兒想這他媽的什麼時候是個了結啊?我在房間裏貼滿了鼓勵自己的字條,最經典的是《肖申克的救贖》裏Andy的話:Getbusydoingorgetbusydying。我跟我自己説,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都不能服輸。

    情人節的時候,我還收到一個文縐縐的短信:“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場傷心;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聲嘆息;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生幸福。茫茫人海,憑你的名字導航;悽悽寒夜,握你的名字取暖;漫漫人生,攜你的名字同遊———MRYZY敬上,祝情人節快樂。”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起這個MRYZY是何許人也,只好回覆了一條兒,“美女你誰啊?原諒俺的記性吧俺是豬腦。”

    那邊回道,“慕容園。”

    我才明白過來,慕容園自從阿雅找到歸宿後一直悽悽慘慘切切的,還老膩着阿雅談心,後來徐齊一發了頓脾氣,阿雅只得把慕容園打發開了。同時我也恍然大悟,“MRY”就是“慕容園”,“ZY”一定是“趙雅”的意思。沒想到慕容倒還長情。

    慕容園應該是恨慘了我,畢竟阿雅和老徐的線是我牽的,那麼我是個什麼角色呢?紅娘?阿雅表現得又那麼迫不及待,拉皮條的?別打我……我,我不厚道……

    我只得賠笑道,“趙雅在你旁邊兒吧?呵呵。”

    “呵呵,不是,只是懷念而已……”

    我越發尷尬,只得説了些“時間治療一切傷痕”之類的話。慕容園半天沒答茬兒,後來突然説:“他們吵架了,你知道麼?”

    我心裏咯噔一聲,“不清楚……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慕容園不説話,我一急給他撥了個電話,他老人家可好,施施然關機了。

    別是老徐説漏了嘴吧?我心驚膽戰。

    晚上阿雅回來,自動找到我屋裏,“好煩啊,鬱悶!”

    “吵架啦?”

    “嗯。”

    “因為什麼?”

    “沒為什麼,鬱悶。”

    這是地道阿雅的回答方式。她不想説的,打死也不説,我也就不問。

    “哎,你們家宣樺説沒説過你這不好那不好的?”

    “説過呀!他老嫌我小孩子氣,徐齊一説你了?”

    “他們班女生説我胖。”

    “理那羣鳥人呢?她們個個是大美女?”我一顆心放回肚子裏,給阿雅鼓勁。

    “唉,我真想也找個大點兒的會疼人的,你看你們家宣樺多護着你,你那麼多毛病他也看不見……我真不想要徐齊一這個王八蛋了!”

    “我們家宣樺都念到博士了還在國內混,乾脆就是一傻逼,傻逼當然好哄了,呵呵。”我皮笑肉不笑。

    宣樺……我不無感慨地想到,已經很久沒見到這小子了,有時候打電話給他,他都説懶得動,“要不你過我這裏來吧?”

    人説中國男人善於掩飾,婚前婚後兩張臉,但是……大哥……咱還沒領證不是?審美真的就那麼容易疲勞嗎?

    當然他忙我也知道,理科工科不比文科研究生整天清閒,宣樺説:一切都是為了未來。

    我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為了未來活,沒有現在,也沒有過去。

    我偶爾閒下來時會覺得悶,給他打電話他也很少在寢室,有一次我剛説出“你在哪兒呢?”他立刻不耐煩,“實驗室!你怎麼管這麼多啊?陳默請你相信我好不好?真的很忙。”

    我咬着嘴唇把電話拍得震天響。

    丁鑫勸我多站在宣樺角度上想想,“你這種老婆也不是一般人能養的,孩子不是壓力大嘛……”説了十分鐘終於説出一句有用的,“下次別問‘你在哪兒’,直接説‘我想你了’,丫就暈了,肯定地説兩句軟的。”

    我想了想,搖頭,“不能慣他毛病!糖喂多了也膩,遷就慣了丫越發認不清東南西北。”

    冷戰了一個星期,宣樺才來道歉,我沒理他。

    “陳默……你啊……真不懂事……”宣樺嘆氣。

    “對,我不懂事,你找你懂事的校花妹妹去。”

    “盡瞎説,來,給你講個故事啊。”宣樺擺出一副慈祥的嘴臉。

    故事是從電視上看到的。有一個人,養了個寵物,一隻袖珍小豬。買的時候人家告訴他,這種豬絕對不會長太大……誰知這兄弟長啊長啊長,長成了三百多斤的大肥豬。城管找來,衞生局也找來,他只好在郊區租了一個房子把豬送去住,每天花數小時去看它,陪它跑步,減肥。他説不管它長多大他都不會殺了它吃肉,它活到哪天他就養到哪天。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白他一眼。

    “當然有關係啊!”宣樺一拍胸脯,“我,就是那養豬的!你,就是那豬!你走哪兒我跟哪兒!決不食言!”

    話音未落早捱了一拖鞋,“你才是豬呢!”

    宣樺是豬,這是毫無疑問的。

    上次我看了一半關於前世的書,告訴他:“許多人會把前世的記憶一直帶到今生。他們會保留一些外人看來很奇怪的習慣,這些習慣就是前世的記憶。比如有的人睡覺喜歡把身體蜷起來,一個耳朵貼地,這種人前世就是貓或狗。有的人站着或坐着都能睡着,這種人前世就一馬,要不就驢。有的人非得把被子弄成一個鳥窩狀的圈圈,那他前世就是鳥。”

    宣樺很老實地説,“我沒有這些習慣啊,我睡覺一沾枕頭就呼呼睡着,一覺能睡一天。”

    我用看病人的眼神看他,沒辦法啊,這孩子怎麼這麼實在呢。

    “那就沒啥問題了,你前世是隻豬。”

    從此他前世是豬的秘密不脛而走,終於一傳十,十傳百,成為眾人皆知的秘密。

    我非常奇怪人與人的心理年齡差距怎麼會那麼大,我二十一,老感覺自己心裏滄桑得不行,故作純潔的外表下掩藏了很多陰暗想法,宣樺比我大好幾歲,成天陽光燦爛地瞎跑瞎跳,挺大歲數人了,一天到晚玩遊戲,水平還相當爛。跟他打星際,我説:“你建圖吧。”

    宣樺説:“還是你建吧。”

    我説:“你建。”

    宣樺不幹:“我不建你建。”

    我大聲説:“你賤你賤你賤!”

    宣樺還沒聽出來:“好吧,我賤。”

    我已經笑倒在地。宣樺這才發現問題所在,一把摟着我脖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我憋着笑一臉無辜地看着他,“嗚嗚嗚嗚,你欺負勞動人民,你蹂躪得我還不夠嗎?”

    “蹂躪你?你想得倒美!”,宣樺驕傲地一抬下巴,“我可是改變社會風氣風靡萬千少女、美貌與智慧並存、玉樹臨風的宣爺啊!”

    “拉倒吧,你頂多算箇中老年婦女的心中偶像。”

    宣樺看着我,“對不起,我不該成為你的偶像,我不是故意的……”

    我吐血……立刻拉着他要單挑CS,宣樺不幹,“我不玩那麼幼稚的東西。”

    其實真相是這樣的,以前我喜歡玩仙劍,宣樺硬拉着我跟我吹他CS打得多麼牛逼,後來我在他指導下練了兩天CS,在巷戰中用AK把他一槍爆頭了,從此他一蹶不振,改打魔獸。

    打魔獸我沒意見,但是我越來越覺得宣樺太過分了,那麼大人了,玩起來飯也不吃覺也不睡。我叫他出來走走,他還不耐煩,“女人就是囉嗦。”

    不識好歹的。我當時就委屈了。怎麼説話呢?好像誰多愛管你似的。

    板着臉半天,他就跟沒看見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就走,他還在後面喊了一嗓子,“把門帶上啊!”

    不説還好,一聽這麼一句我立馬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殺回屋兒裏就把電源掐了。

    宣樺急了,“你幹嗎啊你?有病啊?”

    “是,我有病!怎麼了?”我揮舞着插頭得意洋洋地説,“讓你分清楚什麼是主次!”

    宣樺從我手裏使勁兒搶電線,“你給我!煩不煩啊你?”

    還敢説我煩?我使出吃奶的勁兒跟他搶插頭,“不給!就不給!”

    一邊搶一邊數落他,“眼瞅着畢業的人了,一天到晚不幹點正經事!你想沒想過以後怎麼辦啊?還罵我!你要不要臉啊?啊……”

    宣樺比我力氣大,一把奪過了插頭,他不滿地瞥了我一眼,“神經病”,忙着又去聯網。

    我又驚又怒,眼淚奪眶而出,“好!好!我再來管你我不是人!”

    説完奪門而去,把正蹲門口聽得起勁的倆宣樺同學嚇得一哆嗦,趕緊作出副來勸架的樣子,“老宣,你就跟小陳認個錯嘛,都氣走了。”

    “不慣她那毛病!她哪個月不走個七八回啊?沒事兒,一會兒就顛兒顛兒地回來了。”

    我氣得渾身亂抖,豬!豬!豬!我恨恨地想:男人啊,就是這麼一種蹬鼻子上臉給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的東西。什麼同甘共苦,扯淡。一魔獸就把他迷得五迷三道了,要是練上奇蹟不得連親媽都不認識了哇?我是再也不理他了,讓他找魔獸當老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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