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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寒假時宣樺送我回家過年,順道兒在我家住了兩天,因為我跟他説,“我怎麼想是次要的,我媽要是看不上你一切白搭。”

    “那你爸的意思呢?”

    “我爸你就別管了,他肯定看不上你。我爸跟追我的男生有仇。”

    我爸一向盯我盯得很嚴,我想他了解自己女兒,我繼承了他的驢脾氣,如果他不想讓我幹什麼,那我拼死也得把這件事兒幹完了———先不管這事兒對我有沒有好處。他最看不慣學生早戀,所以我一直致力於早戀事業。我爸也不白給,盤問往我家打電話的男生的祖宗八代、私自窺探別人日記、和老師勾結成奸研究我的思想動向……這些不要臉的事兒他都幹過,克格勃那一套全學會了,我爸沒加入安全局當特工真是FBI的一大損失。

    後來我上大學了他總算鬆了口氣,但還是對那些毛頭小子不屑一顧,而且時時刻刻擔心我吃虧,好像全世界的流氓什麼都不幹了,就每天在我家門口排着隊等着算計我。我媽背地裏笑着跟我説,“你爸是怕別人欺負你。”

    我更願意讓我媽來過問這些事情。我媽在我青春期最叛逆的時候跟我吵過架以後,漸漸意識到我已經不是個孩子了。她對我的態度可以用一句歌詞形容,“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這麼費盡心思地吹捧我媽,結果我媽結結實實給我丟一大人。

    我媽很開明,從不干涉我的私人交往,近來甚至時時流露出些想早點把我踢出去的意思,惟恐我成了砸在手裏的滯銷貨。她一見宣樺就熱情地招呼:“哎呀!是你呀!可有些日子不見了,怎麼不來玩了呢?”事後她自己也承認口氣像是老鴇説:“大爺,好些日子不見了!”

    宣樺莫名其妙,我臉紅,“媽。這是宣樺,您認成誰了?”

    我媽好歹也沒笨到家,在廚房悄悄問:“小竇呢?”

    “死了。”

    “死丫頭怎麼説話呢!”

    我聳聳肩拈個桂圓放嘴裏,走出來。

    宣樺在我的暗示之下表現得非常地道,近似一個勤勞勇敢善良的勞動人民,我們早商量好了,在我家,他就得像李蓮英對慈禧太后那麼伺候我,當然要是到了他家我也會像地主家丫鬟一樣巴結他,也是讓老人看了放心的意思。結果我爸我媽對宣樺很滿意,尤其是我媽,這老太太一見會來事兒的小男孩兒就暈,我都不好意思説她。她對宣樺的學歷特別滿意,一聽博士就開始以仰慕的眼神兒看人家了,還和她們那幫牌友吹,前院兒陳阿姨家姑娘嫁了個理工大的碩士成天顯擺,我媽這回可找着反擊的機會了,吹得是天花亂墜。我爸比較含蓄,但也成天樂呵呵的,高中時代盤問給我打電話男生的祖宗八代的氣勢也沒了。一個勁兒對宣樺説我這不好那不好,好像我鐵定是一垃圾股,好不容易才脱手似的。長了匪軍的志氣滅了自己的威風,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想的。

    淺薄啊,我痛心疾首。挺大年紀的人了,還是那麼虛榮!愛攀比!很值得一吹麼?

    宣樺也夠累的,從早到晚見了人就傻笑敬煙,跟我們家富貴一齊歡迎歡送每一位客人。過年親友走動得多,富貴的嗓子都快喊啞了,宣樺也差不多。隨身帶的幾本書都沒時間看,那天家裏清靜點了,我纏着他帶我去必勝客。宣樺看看旁邊沒人,露出了好吃懶做的本相,帶着一臉起義的表情擲地有聲地説:“我忙,不去。”

    説完還示威一樣地轉個身拿屁股對着我,繼續看他的書。

    我一聲不吭地蹲在牆角,宣樺半天沒等到我上去咬他,有點疑惑地回頭看,我埋着頭用小新的口氣不勝委屈地説:“你———你一定是不希望我健康又活潑地長大。”

    宣樺無奈地笑了,“真的累得不行了,明天,啊?”

    要光是這句也沒什麼,問題是他又跟了一句,“舊社會你這歲數的都是孩兒他娘了,你還拿自己當格格?老得人哄着。”

    我胖揍了宣樺一頓,黑着臉走了,鬱悶地去和富貴玩,富貴是我媽從她們銀行撿回來的,當時還是隻巴掌大的小奶貓。我離家幾年,她也長成大姑娘了,富貴現在過得很腐敗,尤其喜歡叼錢,我上午剛從她窩裏追出一張大團結來,到底是銀行出生的貓,看來她有做一隻招財貓的潛質。

    我心血來潮,“算了,富貴,咱倆出去玩去。”

    我把富貴放到書包裏揹着,富貴非常不樂意,在我懷裏撕扯嚎叫着。我拍了她一下,又抓了塊貓糧哄着她,威逼利誘着才把她騙得安靜了。

    富貴出門以後倒是叫得不太厲害了,在地鐵裏我把它取出來抱在懷裏,旁邊有人搭訕,“英短?美短?”

    我挺得意,富貴看來還很有貴族氣質嘛,“土貓。”

    那女孩兒也笑,“甭管什麼血統,喜歡就好。”

    “土貓是國粹,土貓聰明。”我也笑了。

    “男貓女貓?”

    我笑了,琢磨了琢磨,“現在還是女的,準備過完年給‘咔嚓’了。那時候就算太監了吧。”

    “喲,做貓不容易啊。”

    “不做手術不行啊,天天在家滿地打滾。”我覺得很對不起富貴,做人難,做女人更難,做女貓……也很難。談個戀愛都不能。上回我爸媽出去採購,宣樺餓了,在冰箱裏找了半天沒找着吃的,我倆商量着把給富貴準備的豬肝炒了炒,吃了。富貴一聞到餐桌上熟悉的香味就開始抓狂,衝着宣樺的腳腕子就來了一口,宣樺一邊躲一邊抱怨,“天天給你做飯,讓你請回客你就這麼小氣。”當時笑得我死去活來的,過後想想我真是不厚道啊,連口好的都沒讓富貴吃上。

    我揹着富貴不好進大商場,一個人在馬路上閒晃了半天,站書店裏看完了一本小説,頂着店主針一樣的眼神若無其事地走出來,逛了幾家小飾品店,買了一串糖葫蘆買了兩串羊肉,還特地要了串不加佐料的給富貴吃,最後看見家小影吧,我問富貴,“咱們看電影去吧?”

    富貴沒表示反對。

    我坐在黑乎乎髒兮兮的硬木椅子上看了一部《天下無賊》,葛爺的風采依舊。

    結尾的音樂響起來的時候劉若英使勁吃着烤鴨和餅,塞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眼神是空的,呆滯的,可又跟誰較着勁一樣,前排幾個女孩子都看得抽噎起來。

    我哭的聲音最大。

    富貴被我嚇着了,喵喵叫着舔我的手,我哭得正痛快,顧不上理它。

    後邊有人碰碰我遞上一張紙巾,我正待去接,忽然想起前幾個月在報紙上報道的“蒙票兒”事件,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笑起來,“挺警惕?怕遇上壞人?要不是你這貓我還真認不出來是你。”

    “也喜歡貓?”

    “喜歡,我養了只折耳……”她獻寶一樣給我看手機上的大頭貼,“漂亮吧?正到處給它相媳婦呢。”

    養折耳貓的女孩兒自稱姓林,我叫她小林。我倆在影吧的地下西點屋裏又吃又聊了好一陣,富貴不耐煩了,伸出頭來衝我吼。小林不尷不尬地看着富貴衝我傻笑了好幾次,再一次提到了她家折耳的婚姻大事,我粉不好意思地拒絕了,那貓傻啦吧嘰的,一看就是個肌肉男,我可不能委屈我女兒。

    不出來不知道,原來天早就黑了,影吧在地下,手機接不着信號,這會兒一個勁兒地響,打開一看一堆短信,先是宣樺的,“你玩好了嗎?媽回來了,問你晚上要不要熱水洗澡?”

    “你在哪兒呢?怎麼不回話?”

    “別鬧了,該回家吃飯了,就等你一個呢。”

    “陳默你幹什麼呢?你要是沒事就給我發個信兒。”

    後來就是我爸我媽的短信多了,“默默?這麼晚了你幹嗎呢?趕緊回家!”

    “陳默?你收到媽媽短信嗎?收到就回個話。”

    “默默你在哪兒呢?”

    “默默你快回來,這麼晚了家人都擔心着你呢。”

    我心裏微微一驚,趕緊招手打了輛車往回奔,一開門我媽就大叫起來,“可算回來了!你也不看看都幾點了!挺大的姑娘家一天到晚胡混也不看看時間!你想嚇死我們呀?”

    我爸面對宣樺不知道正在説什麼,這會兒兩人臉色都挺難看的,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跑哪兒去了你?”

    我不敢抬頭,“我出去玩兒了。”

    “出去玩兒?!去哪玩兒?!和誰去的?!”

    “就我自己……”我瞥了宣樺一眼,“我看電影去了……沒注意時間……”

    “哎你會注意什麼?啊?這麼晚不回來,電話也不打一個,你知不知道全家人都為你操心?”

    宣樺臉色也很難看,後來我才知道他跟我爸交待説下午把我惹毛了,當時我爸正在做我喜歡的水煮魚,以為我是讓宣樺氣得離家出走了,差點抄起菜刀砍了宣樺。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都很乖,做二十四孝女兒。做飯涮碗洗衣服,沒有我不幹的。一半是討好我爸一半是給宣樺做榜樣,我爸對我的小伎倆很不屑,“以前回家咋沒這麼勤快過呢?”

    我趕緊賠笑,“以前不懂事嘛,嘿嘿。”

    我小時候最喜歡拉着我爸打羽毛球,那時我才到他腰,拖着拍子努力地跑啊跑,現在他老了,羽毛球運動量太大,他心臟受不了。他喜歡我陪他打乒乓球,我乒乓打得很爛,而且我覺得這運動對我的塑身計劃沒什麼好處,但還是風雨無阻地陪他玩。老頭兒很狡猾,不時做個假動作什麼的忽悠我,成功了就哈哈大笑,開心得跟個小孩兒似的。

    宣樺問我,“你什麼時候對乒乓球感興趣的?”

    “我爸喜歡唄,”我一邊擦臉一邊説,“只要老頭兒高興,我願意陪他打到一百歲。”

    “呦!呦!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女!”

    “狗眼看人低!”

    宣樺抱住我腰,“唉,你打得那麼爛,我看咱爸跟你也玩不高興,明天我陪他玩吧。”

    “真的!”我樂壞了,這幾天撿球撿得我腰都快斷了,“老公你太好了,小女子來世做牛做馬也要報答相公的一片美意。”

    “嘿嘿,”宣樺自己美得不行,“老婆嘛,就是用來疼的。”

    剛好下午看半邊天,男女主人公結婚十年經歷了很多風雨後還相愛如初。主持人張越問女人:“你後悔嗎?”

    女人搖頭。然後説:“不過下輩子我不想再做我了。”

    張越有點吃驚。女人接着説:“我想轉世成他,然後他轉世成我,再相愛。”

    張越眼圈紅了,説:“現在很多人都不再相信愛情了,你們還相信嗎?”

    女人流着淚點頭:“我相信。”

    又説:“下輩子,我還相信自己。”

    我哭得一塌糊塗,誰説不可以每天都感動?相愛的人不知道什麼是麻木,除非不再相愛了。我抱着宣樺説:“下輩子我們還在一起……”

    宣樺推開我裝作很驚訝地説:“當然要在一起了!你上午剛發誓要給我做牛做馬的。”

    我覺得對這個人吧,就不能給他好臉。

    宣樺走的時候漫天大雪,他唉聲嘆氣,我一點都沒表現出悲傷,還在機場買了個葫蘆送他。

    宣樺快瘋了。我笑嘻嘻地説,“我的葫蘆能裝天!”

    宣樺皺眉,我不屈不撓,再接再厲地喊:“金角大王?宣樺?”

    宣樺嘆口氣,我開心地説,“答應了!”

    回頭對着他笑,“乾脆把你裝葫蘆裏好了,什麼時候想你了倒出來看看。”

    宣樺吻吻我額頭,“傻小孩。”

    我嘻嘻哈哈地笑着,“我走了啊。”

    回來的路上出租車司機説今天雪挺大,航班未必能準點起飛。我眼睛一亮問:“真的啊?”

    師傅沒給我好臉兒,“就算是真的你高興什麼啊?”

    結果儘管雪下得挺大,飛機還是一點沒耽誤地飛了。我鬱悶了一晚上,半夜跳下牀拉開窗簾看看,雪還很大,又怕天氣不好航班出點意外,宣樺這個爛人登機前也不説給我發個信息,萬一出點事兒呢?當然肯定不會,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七上八下地想了很久,一直睡不着,宣樺也一直沒有消息,最後拉起被子矇住頭,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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