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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據我們所知,我們已經知道一些,我們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一些;我們還知道有些我們並不知道,也就是説,我們知道有些事情我們還不知道;但是,還有一些我們並不知道我們不知道的,這些我們不知道的,我們不知道。”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在2002年新聞發佈會上説的話,據説丫還因此獲得了一個“最莫名其妙獎”,同樣的獎項據説格林斯潘也得過,因為作為一個政治家,滿嘴跑火車是一項必須掌握的技巧,把台下人都洗腦洗得暈暈乎乎,就是你的成功。同樣的技巧也適用於戀愛。

    宣樺打電話給我,“這兩天累得不行了,你給我帶點麻花來吧?就你們校門口那個店做的,摻奶油那種……”

    真不要臉!礙着丁鑫阿雅在旁邊我沒好意思多説什麼,“我忙!”

    “老婆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鼻子一酸,“這會兒想起我來了,當初恨不得一腳踹死我呢是吧?”

    宣樺怯怯地解釋,“不是你聽我説,那兩天我太累,心情特別不好……”

    “我不聽我不聽!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事實!”我耍賴,“你那兩天心情不好就把氣撒到我頭上啊!死沒良心的……”想罵“殺千刀”,忍了忍又憋了回去。

    “哎呀……老婆別生我氣了,我錯了,都怪我不好。老婆原諒人家生理期到了嘛……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

    我笑着嚷,“流氓!滾!”

    我跑到宣樺那裏去看他,學校的寢室安排是“本四碩二博一”,所以宣樺可以一個人獨享一間屋子,但事實上他那屋子更像一個車間,裏面亂七八糟放了很多髒髒的零件、圖紙……甚至還有一把大錘和扳手,有了這些擺設,就是説這屋兒裏住的是個修鍋爐的也有人信。

    宣樺臉色很憔悴,想來是被BOSS蹂躪得夠嗆,他們導師連弟子的臉都認不全,但是有活兒的時候就會吩咐弟子們開工,當然沒什麼報酬,最多給個幾百塊意思一下。宣樺抱着一大沓圖紙給我看,小臉兒委屈得不行,“累啊!”

    我心裏一疼,趕緊把帶來的吃的往外掏,宣樺下午還得去幹活兒。我帶了他喜歡的黑巧克力,是報社一個朋友去比利時帶回來的。比較牛逼的是打開盒子發現巧克力上面還有許多圖案,清一色的妖怪打架,連我這麼低級趣味的人都看得不好意思,再三聲明不是故意的。

    宣樺頭靠在被子垛上閉着眼睛笑了,意味深長地説:“人家知道啦~~”嗓子逼得尖尖的。

    我撇撇嘴笑了,一邊叫:“讓開,檢查!”一邊把他推起來,剛才藉着替他收拾東西的機會,留意觀察了一下情況,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當然沒痕跡不意味着沒有情況,對待敵人要從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牀是個事故多髮帶,需要認真檢查———傳説蘇惠發現胖子和阿雅“Havealeg”就是從在胖子牀上發現了阿雅的亞麻色髦發開始的———我仔細打量了一遍牀單和被子。

    很乾淨,什麼都沒有。

    “別找了,沒線索。”宣樺委委屈屈地説,“我是那種人嗎?”

    我略微放心了一點,“哼哼!你居然墮落到喜歡禿頭女生的地步了!”

    宣樺邊笑邊得意洋洋地對着鏡子搔首弄姿,“這小夥兒還挺帥的嘛。”

    “別臭美了,我真是羨慕你,居然能找着我這樣的還不費吹灰之力。”

    “我只幫助最需要幫助的羣眾,”宣樺對着鏡子擠眉弄眼,“上次我上鋪那小子見了你,一口咬定你是學軟件的!”

    “為什麼啊?”我沒反應過來。

    “他説你長得跟C++似的。”

    我怒了,一個虎跳下牀,黑手直探宣樺脖子,宣樺笑着按住我和我對撓,他力氣比我大,很快處於上風。

    “説!錯了,哥哥饒了我吧!”

    “啊呸!我寧死不屈!有本事你把蹄子放下去再和我掐。啊!哈哈哈哈……別鬧了,癢……哥哥饒了我吧,我錯了。”

    “小樣兒!”宣樺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不整你一回你還真不知道咱們誰老大。”

    話音剛落,宣樺的手機就響了,宣樺皺眉,“啊……哦……行……知道了。”

    一躍而起,“我得開工了。”

    “誰來的啊?”

    “禿頭狐狸精!”宣樺大笑着出了門,“我晚上回來,等我一起吃飯。”

    我躺在宣樺的牀上,用他的音響放我喜歡的陶喆的《susan説》,我喜歡中間那一段RAP“蘇三離了洪桐縣”,有點以前聽《北京一夜》的感覺。很不好意思地説,以前我對傳統瑰寶京劇基本沒什麼興趣,改變我的想法的是陳昇。

    我沒有很喜歡的歌手,在這上面我不是個長情的人,我沒有時間去琢磨音樂天堂一類的東西,大街上的音響店放什麼我就聽什麼,阿雅很鄙夷地説我,“俗。”

    所以滿大街放刀郎時阿雅必須做出痛不欲生的樣子,因為林黛玉妹妹是不能愛焦大的。

    我無所謂,我甚至下載了《兩隻蝴蝶》來聽。阿雅抱着弗洛伊德猛啃時問我米開朗基羅有什麼代表作,我想了想,問她:“米開朗基羅不是《忍者神龜》裏的麼?”

    阿雅差一點昏死過去。

    阿雅最近很忙,她要準備面試,保送生不是那麼好當的。

    自從她和徐齊一玩到一起以後我再沒有見過老徐,阿雅不是傻子,我相信她知道我們之間的一些細節,幸好我身正不怕影斜。倒是慕容園天天長吁短嘆,一見我就擺出副怨婦的樣子。此外,見誰就對誰説阿雅的不好,“我除了沒錢什麼不比他好?現在的女生都那麼虛榮、拜金、物質……”

    誰説只有女人八卦?

    反正他一點兒錯也沒有,女孩兒看不上他就一定是拜金、虛榮、物質。等到他有錢了,又會説,這些女人都是衝着我的錢來的,他是怎麼説怎麼有理,怎麼看怎麼委屈。

    這種人要他有什麼用?

    鈴聲響起,我懶洋洋拿起聽筒,“哪位?”

    那邊靜了一下,迅速掛斷了。嘟嘟嘟的忙音響起。

    緊接着響起的是我的手機,“陳默?我不回去了,你晚上自己吃吧。宣。”

    我只好一個人走回去,晚上還有節不能逃的統計學,之所以不能逃是因為這個老師實在太猥褻了,他課前要點一次名,課後還要點一次名,中間還不定時測驗或交作業。民間對此的看法並不是老師負責,你知道,最牛逼的老師根本不屑於乾點名這種無聊勾當,沒完沒了的點名只能説明老師的不自信。同時我不由得想起剛進大學的時候,那時我一星期最多逃一節課,現在,我一星期堅持至少上一節課,學生嘛,課還是要上的。

    上課時阿雅偷偷問我一個單詞,這詞她前兩天剛考過我,當時我剛看過這個詞卻忘了個乾淨,只好説:“你打我一下吧。”現在她也忘了,我很開心地説:“我也得打你一下。”

    打完她,我一高興,又想不起來那單詞啥意思了。

    結果又被打了一下。

    阿雅是個不錯的女孩子,説實在的,儘管有時候有點急。

    我們保研名單很快就在校園網上公開了,阿雅看了足有兩小時,我以為她在享受勝利的喜悦,孰料她一直靜靜地不出聲,等我覺出不對的時候,發現她已經目光呆滯、行動遲緩。

    我看見了那份名單。

    智育成績排名NO.1的阿雅不在名單上。

    取代她的是呂小倩。

    阿雅屋裏的燈亮了一宿。

    丁鑫悄悄跟我説:“你去勸勸她吧。”

    我試探性地輕輕敲了幾下門,阿雅在屋裏一聲大吼,“滾!”

    我和丁鑫面面相覷。

    阿雅在其後的一週內始終沉默寡言,看人眼神都是空洞的,對我説話的時候總是看着我身後某個地方,我總忍不住往背後看看是否還有人站在那裏。

    事情是這樣的,阿雅的智育成績確實排在第一,但是據説呂小倩的面試分數奇高,以至於連着越過六名競爭對手奪得頭籌,成為我們班惟一一個保送生。

    “咱專業不是倆名額嗎?”我問丁鑫。

    “還有一個……是……”丁鑫吞吞吐吐,“竇志鵬啊……”

    校園網上再次掀起軒然大波,這次被涮的不只阿雅一個,有人在網上貼出了所有參加者的成績、名次、面試成績等等,要求院方給一個説法。

    院方懶得給説法,乾脆一勞永逸地把論壇給封了。

    阿雅拒絕任何人的關心,每天孤魂野鬼一樣在校園裏晃來晃去,眼睛深凹進去,黑眼圈很重。以前她認真讀書的時候也睡得很少,但那時她像個精力過剩的小太陽,燦爛無比,現在的阿雅……像貞子。徐齊一據説在忙於準備即將到來的GRE,很少來接她。我不止一次聽見兩個人在電話裏爭吵,原來徐齊一脾氣那麼大,摔電話摔得這邊都能聽到。

    我試圖安慰她,但阿雅根本不準備讓外人看到她的眼淚。她一如既往地矜持着,堅持着某種近乎可笑的矜持。她憔悴得厲害,但是每天進進出出都昂着頭,天鵝般驕傲。

    我們什麼都不敢説,我告訴宣樺,來勸勸阿雅,宣樺在我面前孩子氣得很,阿雅卻一直很信服他,他説話比我們管用。

    宣樺也很為難,他試着跟阿雅談了談,出來告訴我説不能提這話,阿雅一聽就哭。

    我嘆口氣,哭得出來也好,她平時老憋着,該憋壞了。

    阿雅投在GRE和託福的精力沒有受到應有的成效,她沒有時間來複習了,這次保送,是她最後的機會,憑實力,憑勤奮,這份獎勵她當之無愧。

    可惜天不遂人願。

    宣樺説:阿雅是個好女孩兒。

    我點頭贊同,出了這麼不公平的事,她除了保持驕傲的姿勢以外,並沒有抱怨或報復任何人。也許不想,也許不能,但是,誰能苛求一個受害者呢?她已經盡力了。

    輿論是清一色倒向阿雅這邊的,同時針對呂小倩的傳言也風起雲湧,特別是她曾經的幾個對手一見她眼睛就紅,呂小倩絲毫不以為意,正是春風得意看盡長安花的時候,越發每天花枝招展地招呼着各路領導,坐在自習室也抱着個手機,笑吟吟捏着嗓子嬌笑,擺出一副公務繁忙的樣子。大家越發看她不順眼,背地都説她“什麼東西”。

    但當面還要過得去,見了面還是要道一聲賀:“支書!恭喜啊!”

    呂支書嫵媚一笑。

    同寢室女生趁她不在向大家爆料,呂小倩從來不自己打水,總蹭別人的開水用,還時不時宣揚她“上邊有人”。

    丁鑫聽到“上邊有人”後很是浮想聯翩了一陣,最後總結説:“體位很傳統嘛。其實我喜歡女上位。”

    如果説呂小倩還忌憚一個人的話,那就是蘇惠了。蘇惠、我、呂小倩以前都是一個寢室的,後來蘇惠硬是聯合幾個室友把呂小倩擠走了,據説原因是呂小倩老拿話擠兑她,擺出個幹部的架子勁兒勁兒的。其實她倆打大一一開學就彼此看不順眼,經常衝突,結果兩人如今冤仇似海深。蘇惠沒有呂小倩會鑽營,但是膽子大愛衝動,用呂小倩話説,蘇惠是一個毫無理想,沒有事業心,就知道搞不三不四的戀愛的人,你看她既不要求入黨,又不找理由申請獎學金加分,完全是不求上進,破罐子破摔,也沒人能夠奈何她。而呂支書最恨的,就是不遵守秩序,沒人可以奈何的人。

    但是呂小倩也不敢輕易把蘇惠怎麼樣,蘇惠説話狠是出名的,去年兩人不知道因為什麼鬧了一場,蘇惠指着鼻子罵呂小倩,“野雞飛上牆就當自己鳳凰了?老蔣老婆來學校找人,你躲什麼?有能耐偷就有能耐應着,少他媽的裝處女!”呂小倩被堵得一句話都説不上來,哭着走了。兩個人在一起就像狗狼相見,當面雖然沒有什麼,一旦有機會能咬對方一口,就咬對方一口。如果這次呂小倩搞的不是阿雅的話,相信蘇惠不會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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