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耐特是憤怒欲狂又或者是傷心欲絕,那就都好辦,可耐特偏偏就是高揚最擔心的若無其事。
能沒事兒嗎?
怎麼可能,自己最親近的人一下子死了六個,就算真是個天性涼薄到了極點的極品人渣,也總得表現出來點兒不一樣吧,就算是裝,也得裝出來點兒樣子吧。
可耐特就是平靜如常,就連他喝咖啡時要特麼放幾隻鮮花的臭瑟毛病都沒改。
這是瑟的時候嗎,是裝逼的時候嗎,是還能平靜的時候嗎?
顯然都不是嘛。
所以耐特現在很不好,而且,他一定是在放大招了。
不是憋大招,是已經在放大招了。
被鋼鐵聖母偷襲堵在樓裏差點兒全軍覆沒,耐特也沒這樣過,因為那只是遭遇了一次偷襲。
勝負乃兵家常事,被人偷襲吃了虧這種事避免不了,就算是有時傷亡挺大的,可也就是一場戰鬥的失利而已。
這次不一樣了,這次天使已經斷絕了所有的希望,他們不是一場戰鬥的失敗,而是謀劃了半生的計劃徹底破產,俄國出手了,天使的夢想就破滅了。
所以,高揚現在敢肯定,耐特是心死了。
心死了,離着人死也就不遠了。
高揚頹然坐回了椅子上,道:“其他人在哪裏,耐特,你告訴我好不好,其他人,他們都在哪兒!”
耐特注視着高揚,然後終於緩緩地搖了搖頭,沉聲道:“公羊,你要管的事還真是多啊。”
高揚能説什麼,他説什麼能有用。
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高揚大聲道:“耐特!回頭吧,再這麼下去就真的全死了,留個種子行不行,把人都叫回來,保留點希望行不行?”
耐特微笑着把頭扭到了一邊,道:“公羊,這不是你該我説的話。”
就在這時,約瑟夫出來了,他一手端着咖啡壺,一手拿着兩個杯子。
將杯子放到桌子上,給耐特倒滿咖啡的時候,高揚注意到了約瑟夫的眼神。
約瑟夫的眼神很複雜,有憐憫,有着急,還有就是擔憂。
看到約瑟夫的表情,高揚突然道:“裏面有什麼?告訴我裏面有什麼!”
約瑟夫看向了耐特,而耐特卻是面無表情的道:“屍體。”
低聲説了個屍體後,耐特看向了約瑟夫,略帶不滿的道:“你沒拿糖。”
高揚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兩步就衝到了裏間。
空間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空空蕩蕩的屋裏放滿了白布,但是其中六個白布下面是蓋着東西的,而且已經被血染紅。
高揚走進了裏間,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隨後他就覺得自己這趟可能要白來了,而且是可能性非常大。
白布下面覆蓋的只能是屍體,但是看着那或大或小的形狀,不用掀開也能明白被覆蓋着的只能是殘屍。
“沒什麼好看的,早晚有這一天。”
耐特跟進了裏屋,他的表情還是非常平淡,徑直走向了被白布覆蓋着的一具屍體,耐特將白布掀了起來。
耐特終於嘆了口氣,然後他一臉黯然的道:“你讓我保護好她,抱歉,我沒能完成承諾,對不起。”
白布下面是莉莉婭的屍體。
莉莉婭的屍體很完整,她只是脖子上開了個大洞,很明顯她的血液基本全噴了出來,所以莉莉婭的屍體臉很白,非常的蒼白。
能看出莉莉婭的臉色,是因為她的臉經過了清理,但也只是清理一下臉而已,莉莉婭的辮子已經被血浸透,還在散放着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莉莉婭很好看,但是死於戰爭的屍體,無論如何也不會好看。
高揚見慣了死人,但他見慣了的是敵人的屍體,看到莉莉婭的屍體,他還是有些承受不住。
閉上了眼睛,回了下神,高揚嘆聲道:“我和他們告個別吧。”
自己伸手掀開了一張白布,高揚認識下面的人,或者説屍體。
“永別了,親王,很抱歉我搶了你的夜視儀,對不起……”
第二具屍體只有半截,而且是下半截,自腹腔以上的位置消失了,僅存的下半身也是破破爛爛,高揚嘆了口氣,低聲道:“永別了,兄弟,永別了。”
高揚依次看完了六具屍體,然後他發現了不對的地方,於是他看着耐特道:“巫師呢?那個是巫師?”
耐特仍然是淡淡的道:“消失了,一枚炮彈在他身邊爆炸,什麼都沒有留下。”
高揚伸手扶住了頭,然後他放下了手,看着耐特,極是無奈的道:“你不能讓剩下的人也都變成這樣,耐特!收手吧!你我都知道根本不可能贏的,別讓所有人都變成屍體。”
耐特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指着外間的門口道:“已經道過別了,繼續喝咖啡吧。”
高揚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然後他看着仍然是面無表情的耐特,顫聲道:“你喝的下去嗎?”
約瑟夫放下了糖塊。
“謝謝。”
對着約瑟夫道謝後,耐特把糖塊一個個放進了杯子裏,然後他看向了高揚,慢條斯理的道:“正府軍的突然攻擊,是不是有你的功勞?”
高揚苦笑了兩聲,道:“是的,我承諾波羅涅申科,15獨立炮兵團重回正府軍的行列。”
耐特點了點頭,沉聲道:“好主意,波羅涅申科必須答應這個條件。”
高揚一臉鄭重的道:“現在還不算晚,把其他人叫過來,該結束了,你不能……”
“真是不敢想象啊。”
耐特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嘆打斷了高揚的話,然後他一臉感慨得道:“剛認識你的時候是在索馬里,你打傷了我的兩個狙擊手,那時候你們只是一個小小的傭兵團,小小的,但是現在,你卻能讓烏克蘭的總統按照你的指揮棒行動,不得不承認,你可真厲害。”
高揚冷下了臉,他一臉冷漠的道:“這説明我總是對的,而你,總是錯的。”
耐特突然笑了起來,然後他看着高揚道:“我知道你想説什麼,知道你想做什麼,但是你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
耐特斂去了笑容,非常嚴肅的道:“我們一直都是為戰而戰,我們的歸宿只能是死在戰場上,而現在是時候了,所以請你不必再説什麼,我們喝完咖啡,就請你帶上那具屍體離開吧,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