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仁站在由金屬塑造而成的河岸上,看着眼前一望無際的灰白色河面,那些粘稠的、緩緩蠕動的、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源血的液體帶着令人不安的危險氣息。所有傭兵都滿心畏懼地與河岸保持着距離,只有他和烏蘭諾夫以及諾蘭站在最前面。烏蘭諾夫黯啞的聲音從頭盔裏面傳來:“世界末日只有一步之遙。”
“這是納米機羣?”郝仁低頭指着灰河中的粘稠液體,“這麼大……規模。”
“所有人都知道灰河是由納米機羣構成的,”諾蘭看了郝仁一眼,“你從自然人城邦逃進無法地帶的時候應該會越過其中一條灰河,難道你沒注意過?”
“其中一條?”郝仁皺皺眉,隨之轉移了話題,“不,當時情況危急,我們和大部隊走散了,我沒多少機會關注周邊情況。話説你打算怎麼越過這條河?划船麼?”
“等待凝結,”諾蘭轉身走開,開始大聲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我們黃昏之後渡河!金,洛林,保證裝甲車隨時可以啓動,另外我要所有電磁休眠器二十四小時開機——如果有人的電磁休眠器出了問題,立即報告。”
傭兵們立刻在命令下行動起來,他們在裝甲車旁邊就地休息,並從車上取出了壓縮乾糧抓緊時間補充體能,卡爾在士兵中間走來走去地大聲提醒:“不要用手直接接觸土壤!看好你們的水壺,出現破損的立即丟棄!半小時後再注射一次抗毒劑,呼吸出現燒灼感的注射兩倍劑量!”
烏蘭諾夫晃着身子走向裝甲車:“啊。我可用不着靠抗毒劑來對付這裏的空氣,我的肺早爛光了。”
“他其實是個挺樂觀的傢伙。”那位行事作風很奔放的傭兵大姐從旁邊經過,隨口説道。“不過他用內臟開玩笑的時候挺讓人頭疼的。話説這位好男人——聽説你從陰影中走出來了?不打算在新環境裏再開始一段熱戀麼?”
她一邊説着一邊朝郝仁身上蹭過來,後者微微側開半步:“需要把你扔進灰河裏冷靜冷靜麼?”
“嘁,沒勁。”
等其他人都走開,郝仁轉身回到了裝甲車上,他記着這裏面安裝着隨時在線的車載計算機,並且基礎查詢功能對所有人開放,而且他還看到過諾蘭是怎麼操作車廂裏那台終端機的。在折騰片刻之後,他成功連上了網絡,開始查詢有關灰河以及北地廢墟羣的資料。
北地廢墟羣的情況不用細查。指的就是六十五年前納米機羣失控之後被毀滅的整片地區,這一地區包括三座被溶解的城市以及城市之間的廣袤原野,數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被化為生命禁地,而眾人此行的目標:北地環塔便位於這一廢墟羣中央偏南的位置。至於灰河……它們是納米機羣的殘留。
灰河並不是單一的某條河流——郝仁之前一直誤解了這點。真正的灰河指的是在北地廢墟羣周圍的、彷彿放射狀龜裂紋一樣擴散開的大量“河流”,刨除掉規模較小的支流之後,大規模的灰河總數達到數百條,彷彿蜘蛛網一樣層層交叉地封鎖了整個北地廢墟羣。從空中看下去,北地廢墟羣就如同一隻充血的眼球,而灰河就是眼球周圍的血絲:要想前往北地環塔。就必須度過灰河。
而根據網上查到的粗糙地圖,自然人的城邦與無法地帶之間的幾條主要路線也需要經過其中一條灰河的流域——怪不得諾蘭會認為郝仁曾經見識過灰河。
儘管納米機羣溶蝕了這一帶的所有東西,它們卻沒有百分之百地覆蓋北地廢墟羣,事實上這裏殘存的納米機羣都集中在那無數的“灰河”中。而在灰河之間則被縱橫交錯地分割出數之不盡的“孤島”。這些孤島上遍佈着被納米機械改造過的殘骸,土壤中充斥着機羣程序錯亂之後製造出的有毒物質,四面八方到處都是那些可怕的灰白色“粘液”。然而在北地廢墟羣中,這些孤島就是唯一的安全落腳點。
諾蘭似乎知道一條最佳路線。那應該是一系列連續的土地,只需要越過少數幾條灰河就能抵達環塔遺蹟。
“你不覺得這有種違和感麼?”數據終端的聲音在郝仁腦海中響起。“所有資料都提到了納米機羣失控的事兒,但任何資料上都沒提它們是怎麼被控制住的……這些東西本可以毀滅整個世界,但它們為什麼會停在灰河裏?”
“網上查不到,可能是被人抹掉了,”郝仁關掉電腦,轉身離開車廂,“我去找諾蘭聊聊。話説你在隨身空間裏待著感覺咋樣?”
“還湊合,本機找到你放重力發生器的地方了,現在造了個1.0G的標準地面,正練習正步走呢,”數據終端的聲音很愉快,“本機感覺這副身體也就這樣了,走路還是跟腦血栓似的,再訓練也不見效果,大概兼容性遇到了瓶頸。”
“……好吧,你高興就好,別亂動我的軍火庫就行。”
郝仁找到了諾蘭,後者此刻正在河岸上孤零零地站着,迎着越來越暗的天色,灰髮少女的身影在暗淡的天光中顯得異常單薄。他從後面靠過去,在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就看到諾蘭的耳朵微微動了動:真是個警覺度嚇人的傭兵頭子。
等對方轉過頭,郝仁招了招手:“你怎麼不跟大家在一塊?”
“灰河快要凝結了,”諾蘭用下巴指示着河面,那些粘稠液體的湧動速度正越來越慢,而且呈現出即將凝固的跡象,“黃昏之後,納米機羣會暫時停止活動,變成彷彿合金塊一樣的平面,足以承載裝甲車通過。當然前提是電磁休眠裝置不要停機,否則這些東西一瞬間就會甦醒,我有一批人就是這麼死的。”
諾蘭現在的心情似乎很好,或者説是稍微有點亢奮,她不像之前那樣冷漠疏遠,而是很耐心地解釋着郝仁的疑問,後者認為這是個問問題的好時機:“話説六十五年前人類是怎麼把這些失控的納米機羣給停掉的?”
“停?”諾蘭淡淡地搖搖頭,“根本沒人停下它們,機羣是自己停止擴散的。當時很多人都以為世界就要毀滅了,所有反制措施和安全裝置都不起效,在這裏的人都在等死,是納米機羣突然停了下來,放過人類一命。看到這些河岸了麼——”
諾蘭跺了跺腳,用力踩着那金屬質地的地面,這些“河岸”的形態就彷彿自然界的岩石,但材質卻是金屬。
“這些看似屏障的東西不是人造的,是納米機羣自己製造的,它們給自己劃定了活動範圍,於是人類才能苟延殘喘,在機羣的地盤外面繼續打來打去。原本納米機羣應該覆蓋整個世界,不斷增殖,不斷吞噬,直到將這個星球變成一團泥漿……但它們自己製造了一個複雜的容器,把自己盛放在裏面。”
郝仁瞪着眼睛:“為什麼會這樣?”
“誰知道呢?科學家都説不清楚,”諾蘭的嘴角微微上翹,“你應該問烏蘭諾夫,他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不過我估計他不會喜歡這方面的話題。”
“啊,既然已經來到這,我倒是不介意跟你們談談這方面的事,”烏蘭諾夫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他來到郝仁身邊,靜靜地看着正越來越平靜的灰河,“有人猜測是‘主宰’計算機宕機之前成功發送了最後一個控制信號,讓機羣停止了增殖,也有人懷疑其實‘主宰’計算機仍然在運行,它們埋藏在地下深處,用核反應堆供電,理論上倒確實能運行至今——如果考慮到它控制着納米機羣在地下給自己做維護,或許永遠運行下去也説不定。”
烏蘭諾夫説到這頓了頓,用嘲弄的語氣繼續説道:“還有更瘋狂的猜測,自稱為遊騎兵的變種人們相信納米機羣已經進化出智能,它們基於某種超人類的智慧和邏輯做出了保留這個世界的決定,只為了觀測人類的進化過程。遊騎兵們將納米機羣視作這個世界的新主宰,他們通過無差別攻擊其他人類來彰顯自己的進化優越性,並且認為這樣可以在‘審判日’到來的時候在新世界獲得一席之地。諸如此類的説法……數不勝數。”
(一白天都在外面跑,晚上這章可算趕出來了。另外反正閒着也是閒着,順便求月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