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那仍然在冒出滾滾熱浪的衝擊坑,一身破爛衣衫的薇薇安悠悠感嘆了一句:“原來我當年就是這麼掉到地球上的啊……真是一點印象都沒了。”
郝仁看了已經恢復記憶的薇薇安一眼:“看樣子你落到地球上之後又渾渾噩噩了一段時間,中間大概是遊蕩到更北方的凍土帶了,你在手札上最早的記載就是在那邊的。”
薇薇安笑了笑,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不知道這身衣服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但肯定不是自己最初的打扮,她最初的打扮是在弒神者的飛船上根據叛軍的外形幻化出來,而現在身上這件衣裙卻明顯跟那幫逆子的畫風不一樣,説不定是在煉獄星上得到的。儘管有着魔法力量的保護,但從外星球跨越空間門墜落在地球上,中間還經過了大氣層的激烈燃燒,這件衣服已經宛若乞丐裝,看上去着實狼狽。
“帶着衣服麼?”她指着自己身上,“我得換一件。”
“哦,當然,”郝仁從隨身空間中取出薇薇安的常服,“我過來的時候可是做好一切準備的……”
……
片刻後,兩人肩並肩站在平原上,抬頭仰望着那道幾乎覆蓋了整個天空的巨大裂痕。
美索不達米亞的眾神被包裹在一個半透明的能量泡泡中,和一大堆支離破碎的建築殘骸一同穿過大門飛向遠方,而在他們周圍,大量細小的空間裂縫也紛紛打開,一大羣外型上半人半狼的生物在昏迷狀態被拋射出去,散落在大地的各個角落。
“怪不得狼人在世界上的分佈那麼廣泛,原來他們在穿越過來的時候是隨機散射的麼……”薇薇安輕聲説道,“啊,我看到血族了……有一個傢伙是不是掉進我砸出來的坑裏面了?”
“所以當年你一醒過來就看到一個吸血鬼啪嘰掉在自己面前,然後就覺得自己也是個吸血鬼了?”
“沒辦法嘍,那時候年少無知嘛,”薇薇安淺淺地笑着,“頭一次見到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形生物,當然第一反應就覺得應該是自己的同胞那時候我的生命形態還不穩定呢,下意識就固化到這個方向了。”
“幸虧你沒有在煉獄星上完成固化,否則變成人類還好,一不小心變成那顆星球上的觸手怪就完了。”
天空的裂縫比之前看上去略微小了一些,尤古多拉希爾的一些大型觸鬚正在漸漸離開大地,儘管仍然有很多“登陸艙”被拋射到地面上,但很顯然這個卸載過程已經接近尾聲。滾滾雷鳴比剛才減弱了一點,漫天的能量火花也在消退,在這些異象褪去的地方,天空重新變得穩定通透起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閃爍的羣星景象。
“降臨”持續了一整天,此刻夜幕已經來臨了。
在大地上,能逃走的動物都已經逃走,不能逃走的則在高温和放射性能量的環境中成片成片地倒斃,遠方的叢林仍然在燒着熊熊大火,狂風助長了火勢,讓附近的幾座山頭也被燒的通紅,有一些不幸掉入火海而且本身身體強度也不夠的夢位面流亡者就這樣在昏迷中結束了他們短暫的異世界之旅,而即便是那些暫時活下來的,也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大批死去死在這顆他們無法適應的星球上。
尤古多拉希爾對這些無能為力,作為一座超時空堡壘,她已經把乘客送到遴選程序所挑選出的目的地,接下來這些流亡者的命運就是他們自己的問題了。
只有一小部分乘客滯留在尤古多拉希爾的阿斯加德大陸上,他們是日後的北歐諸神。
天地間的巨大觸鬚緩緩收回,郝仁看着天上的裂隙、遠方的大火、正在逐漸遠去的九大王國,輕輕呼出一口氣:“原來神話時代的第一天是這樣的啊。”
“是啊,這就是神話時代的第一天。”
“話説我這場回溯之旅算是到頭了麼?”郝仁轉過頭,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血族少女”,他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自己竟然真的走到了這一步,找到了一萬年前最初降臨在地球上的薇薇安,這就是這場旅途的終點麼?這就是最後一次回溯麼?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了?
薇薇安看着郝仁的眼睛,突然笑顏如花:“沒錯,這就是最後一站了,你在這趟旅途中的終點,也是我作為薇薇安安塞斯塔這個個體的起點。”
郝仁有些茫然地眨眨眼,環視四周:“但你説的那個‘戰場’呢?那個位於最深層意識空間的戰場呢?”
“你就站在它的中心,只是這些往日幻影暫時阻擋了你的視線……想看看麼?這個意識空間最深處真正的模樣?”
郝仁感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於是堅定地點點頭:“讓我看看吧。”
薇薇安輕輕嗯了一聲,隨後整個天地間的萬事萬物都轟然崩塌。
天空彷彿玻璃碎裂般四散崩落,遠方的羣山和燃起大火的森林也如沙堡般倒下,一切色彩都伴隨着這種迅猛的變化而流逝,黑暗從四面八方湧來,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內便替代了之前還色彩鮮明的“現實世界”。
然後在下個瞬間,這些黑暗又如潮水般褪去,郝仁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漠上,他腳下是無盡延伸向遠方的黃沙,而天空則是一片混沌,看不到日月星辰,也看不到除此之外任何可以被視作光源的天體那渾濁的天空只是慢慢翻卷着,而來源不明的天光則充盈在這整個空間中。
郝仁抬着頭看了半天,才終於確定那混沌的天空根本不是別的什麼而是另外一片倒懸着的沙漠。
這整個世界都是一片荒漠!
“這就是你的……深層意識空間?”
看到這個荒涼而混沌的世界,郝仁難掩心中的驚訝,他忍不住脱口問道。
“因為它很荒涼所以你很驚訝?”薇薇安當然看出郝仁的情緒,她笑了起來,“別擔心,它在正常情況下不是這樣的。只不過為了與那個東西爭奪主導權,我必須把所有精力都集中於戰鬥,才把意識空間變成這幅模樣雖然看上去荒涼了點,但這是最‘節約’的形態,而且一個如此荒涼的心靈世界也可以有效地避免污染……”
薇薇安一邊説着,一邊帶領郝仁向前走去,他們攀上一座沙丘,郝仁在半路上問道:“你説的那場戰鬥……”
他發現眼前的薇薇安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禁懷疑對方之前好幾次提到的那場位於深層意識空間內的戰鬥是不是已經結束了。
“我説過,這是一場很難用語言描述的戰鬥,在你回溯到最後一步之前,它永遠勝負不分,而且處於決戰之前的狀態,但當你找回了我的最後一塊碎片,這場戰鬥的結果就瞬間分曉”
他們攀上了最高的那座沙丘,郝仁向下望了一眼,頓時呼吸都為之一滯。
黃沙被鮮血浸染,沙丘下是一片已經完全變成赤紅色的戰場,無數難以名狀的怪異殘骸倒在戰場上,它們的肢體千奇百怪,簡直如同兒童胡亂的塗鴉,然後隨機拼湊起來一般。
但這些扭曲的怪物並不是戰場的主角,真正讓郝仁倒吸一口涼氣的,是在這些怪物之間的……薇薇安們。
她們渾身浴血,但看上去並沒有死去,這些疑似邪念體的薇薇安站在戰場的各個角落,就如同恐怖蠟像館中的一座座蠟像,當郝仁看向她們的時候,她們也同時抬起了眼睛並轉過頭,整整齊齊地看向郝仁。
那是幾十雙沒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卧槽?!”
“別緊張,”薇薇安笑了起來,“她們已經沒有危害了。”
“這些都是邪念體?”郝仁不可思議地看着那些薇薇安量產機,“你説她們都……沒有危害?那我看着怎麼感覺還這麼的慌呢?”
“額,看着確實有點嚇人,但習慣了就好,”薇薇安乾笑着,“現在她們的活動都處於我控制之下,因為那個導致她們失控的‘根源’已經被我搞定了。”
郝仁一聽到“根源”倆字頓時精神起來,因為這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就是它薇薇安靈魂中的污染源,精神病毒,負面能量聚合體,原力的黑暗面,反正怎麼叫都行,雖然最後混進來奇奇怪怪的東西但這玩意兒真要描述起來也就是差不多的意思,反正就是它導致了薇薇安靈魂的黑化,導致了邪念體的誕生,也導致了這次時空錯亂事件它已經被搞定了?!
“那玩意兒長什麼樣?”郝仁急不可耐地問道。
薇薇安沒有説話,而是抬手指着戰場的中央。
郝仁看到了那東西:它就靜靜地佇立在鮮血和屍骸的最中心,周圍的怪物和邪念體們明顯是拱衞着它而存在,它的形象讓郝仁略有點失望,因為郝仁原本還想着這麼一個引發了巨大事件的東西會有着怎樣猙獰可怖的外表,但事實上
它只是一根暗紅色的水晶,一人多高,半米粗細,僅此而已。
“這……就是導致你分裂和沉睡的元兇?”郝仁來到戰場中央,一邊打量着這根水晶柱子一邊不無失望地説道,“看上去沒什麼特殊的啊……”
“別被它的外形迷惑,因為這裏是我的精神領域,萬事萬物都必須呈現出一個形態來才能被你觀察到,它有這個形象並不是因為它就長這樣,而是因為我沒啥想象力。”
郝仁正一臉嚴肅地聽着呢,突然就腳底一滑差點撞在那柱子上:“你別這麼若無其事地承認這事兒啊!”
“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薇薇安一臉理所當然,“那隻狗又不在這兒。”
敢情您老人家現在已經自甘墮落到僅僅在一隻哈士奇面前才維持威嚴了?
郝仁完全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該怎麼接過話茬,只好強行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紅色水晶柱上,他好奇地摩挲着它的表面:“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之前稍微研究了一下,倒是發現了這個……”
薇薇安一邊説着,一邊把手指點在水晶柱的表面。
下一刻,水晶柱突然明亮起來,緊接着就好像某種全息投影裝置一般,它的上空浮現出了一片巨大無比的立體畫面。
那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親孃咧,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