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説真相(一)
羅文的臉因為痛楚而變得扭曲,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釋源,似乎是在等待着故事的開始,他隱隱覺着,這個故事和自己的關係肯定不會是什麼好的方面,雖然釋源説的雲淡風輕但他能從釋源的眼神里看出一些。
釋源在他身上點了幾下之後,他的痛楚稍微減輕了一些,不然他根本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來聽釋源説什麼。
“很久以前。”
釋源微笑着説道:“有一個老家在大隋西北的人出身貧苦,但自幼好學,遇到了一個雲遊的江湖客看中他的資質,於是把他從家裏帶走,他與家人一別七八年,勤學苦練,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修為已經不俗。因為他家裏很窮,最羨慕那些錦衣玉食的公子。於是他發誓,將來也要做這樣的人。”
“恰好軍隊選拔良家子弟參軍,補充兵員。這個年輕人告別了他的師父,回到了家鄉參軍。一開始並沒有受到重用,只是渾渾噩噩的過着日子。直到兩年後,朝廷對外用兵,他所在的軍隊開拔,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可是他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兵,怎麼才能出頭呢?”
釋源起身,為自己沏了一壺茶。
“他冥思苦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他知道有一天將軍要巡營視察,於是他故意和一個隊正起了衝突,惹急了那個隊正,於是那隊正用鞭子打他。他並沒有還手,等到將軍到了之後,他忽然跳起來,將鞭子奪過來然後一拳將那個隊正擊倒。隊正大怒,吩咐手下人將他擒住,他三下五除二將十幾個士兵打倒在地,恰好被將軍看到。”
“當然,這不是恰好,而是他計算好了的。他知道那個將軍愛才,所以故意鬧事展露自己的本事。果然,那將軍看他一個人打翻了十幾個人,立刻眼前一亮。將他叫到近前來詢問,知道他頂撞上司,所以讓親兵打了他十軍棍。可是這十軍棍沒有白挨,他被將軍調到了親兵隊裏。”
“等到對外戰爭開始之後,他一直衝在將軍身邊,為將軍擋住了無數次敵人刺過來的長槊砍過來的刀子。第一次與敵人交戰,將軍率軍大破敵軍取得全勝。但他為了保護將軍,身上受了十幾處傷。”
“將軍感念他的勇敢和忠誠,於是將他提拔為親兵隊正。親自為他敷藥,還派人往他家送了一百兩銀子補貼家用。那一場戰爭打了幾個月,朝廷的軍隊連戰連勝,很快就佔領了敵國一半的疆域。他因為立下了不少功勞,將軍對他越來越重視。”
他停頓了一下,抿了一口茶。
羅文聽的入迷,竟是忘了身上的疼:“後來呢?”
“後來,對外戰爭結束之後,將軍帶着軍隊凱旋而回。在向朝廷報上去的功勞薄上,這個年輕人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因為將軍的極力舉薦,這個年輕人被晉升,他對將軍也感恩戴德,就好像兒子那樣忠誠。將軍也一樣,拿他當做家人一樣看待。”
“這樣的日子過了好幾年,他已經成為了將軍的左膀右臂。將軍已經老了,有意栽培他接替自己的職位。但是這個時候,有朝廷裏的官員檢舉將軍,之所以在幾年前的那場戰爭中沒有攻破帝國的都城,是因為他暗中收了敵國皇帝送的厚禮。將軍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很生氣,讓年輕人去查是誰告密。”
“年輕人查了很久也沒有查到,但皇帝派來的欽差反而來了。將軍確實收了敵國的重禮,所以被罷免了軍職關入大牢。而這個年輕人卻沒有受到株連,直到將軍被押赴刑場砍了腦袋的時候,他都不知道其實告密的人正是那個年輕人暗中安排的。”
“年輕人沒有暴露出自己,自始至終朝廷也不知道是他派人舉報了那個將軍。他向朝廷請辭,理由是將軍已經死了,他不願意再留在軍營。可皇帝反而因為他這種態度而大為感動,升了他的軍職,且將他叫到帝都皇宮裏大大的讚許了一回。”
釋源停頓,看了羅文一眼後説道:“在這之前,這個年輕人認識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是寒門出身,但格外的美麗。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不可抑制的愛上了這個女人。於是他親自登門求親,而女子的父母只是老實巴交的百姓,年輕人提親他們自然高興,於是很快,他們就結為了夫妻。”
“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孩子。”
“或許是報應吧。”
釋源抿着茶説道:“後來因為這個年輕人得罪了一個權貴,權貴壓着他,讓他的名字足足十幾年沒有出現在皇帝眼前,皇帝雖然很欣賞這個年輕人,可他每天要做的事太多,如果沒人提醒自然不會想起來這個年輕人。一直到皇帝籌備第二次戰爭的時候,他才忽然想起有個勇武的少年可以用。”
“於是他問,這個年輕人現在在哪兒。就在皇帝準備重用這個已經不再年輕的男人的時候,那個男人家裏出了大事。他的兒子已經長大,去京城參加一個重要考試的半路上姦污了一個年輕女子……兒子知道父親是個很嚴厲的人,他怕自己的事被父親知道,於是一錯再錯,帶着人潛入那家將女子一家三十二口殺了個一乾二淨……”
“你閉嘴!”
當釋源説到這裏的時候,羅文的臉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你不許胡説八道!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釋源微笑着説道:“這個男人的師父,本來就和我有些淵源……當初帶他離開家鄉,去了一個叫大草原的地方。”
“不可能!”
羅文猛的從牀上坐起來,面容已經扭曲。
“這世間哪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釋源道:“就正如我此刻和你坐在一起,在你們隋人看來這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不是嗎?”
……
……
南城的比試已經開始,城中都能隱隱聽到戰鼓的聲音。可是青樓的這間屋子裏,卻異常的安靜下來。釋源不再説話,只是目光平靜的看着羅文。而羅文就好像一頭即將爆發出獸性的野狼,目光陰狠的盯着面前這個老僧。
“他雖然對我冷淡,但我不許你詆譭他!”
“詆譭?”
釋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太單純了,這個世界上但凡成功者,哪有一個是乾淨的?無需別人去詆譭,只要找出真相就足以讓他身敗名裂。這個故事到了這裏只是才剛剛開始,你以為已經結束?你以為後來的事你都知道?”
“你……不許再説了!”
羅文低聲咆哮。
“你可知道你現在在維護的人,此刻正在培養另一個年輕人?這個年輕人,將來極有可能從你手中將本該屬於你的一切都奪走。我不會説謊,因為沒有必要……”
“為什麼?!”
羅文愣了一下後問。
“如果你想知道為什麼,就聽我把故事講完。”
釋源倒了一杯茶遞給羅文:“其實你也想聽完,不是嗎?”
羅文的身子猛的顫抖了起來,他臉上的猙獰逐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痛苦和迷茫。他下意識的將那杯茶接過來,可他的手似乎沒有力氣,那個杯子就好像有千斤之重一樣,他需要雙手才能托住。
“你以為你知道你哥哥的事,其實你一無所知。你以為你瞭解你的父親,你一樣一無所知。就連你的母親,你對她還是一無所知。”
“你什麼意思?”
羅文嗓音沙啞着問。
“羅耀為了保住你的孃親,不得不殺了你的哥哥。在他心裏,他的家人都加起來也不如你孃親的分量重。但你哥哥畢竟是他的獨子,他怎麼可能心裏會不疼?他殺了你的哥哥,然後將屍體用一口很珍貴的寒鐵棺材運回家裏。皇帝感念你父親的忠誠,沒有追責反而加官進爵。”
“你孃親在之後的幾年裏,一直守着那寒鐵棺材度日,不許人將你哥哥下葬。”
“幾年之後……”
釋源淡淡道:“你的父親帶兵滅商的時候,俘虜了不少紇族的巫師。這些巫師有着很神秘的巫術,你父親立刻就被吸引。然後他腦子裏開始有一個想法,彌補他對孃親虧欠的想法。意外的一次,他知道了紇族的巫師有一種將屍體變成武士的辦法,於是他大喜過望,立刻抓了幾個巫師回去,打算將你哥哥的屍體變成那樣的東西,最起碼看起來就好像活着似的。”
“但巫師可以製作殭屍,卻不能真正的復活一個人。你父親抓了不少巫師,沒有一個人能達到他的要求。他抓一批殺一批,但還是沒有人做到。這本就是逆天而行的事,怎麼可能做到?”
“你孃親越發的厭惡你父親,不願意理會他。直到後來,一個紇族的巫師主動登門來找你父親,説他有辦法做到,但前提條件是你父親不要屠掉巫師的部族。你父親很興奮,於是帶着這個巫師去見你娘。”
“這個巫師……就是博赤。”
“啊!”
羅文驚呼了一聲。
“就是現在藏在鹿猴洞裏那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博赤。”
釋源平淡的説道。
“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羅文難掩驚恐的問道。
“很多,非常多。”
釋源微笑道:“比如,你孃親院子裏那棵槐樹上掛着的娃娃,她屋子裏掛着的娃娃,你以為只是娃娃?那些都是真的孩子,你孃親到了雍州這二十年來,每年都會派人出去偷來幾個孩子,她會抱在懷裏像是疼愛小時候的你一樣疼愛那些孩子,但是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厭煩,因為那些不是她的孩子,然後她就會親手殺掉那些孩子,製成娃娃。羅府裏的人都知道那些娃娃栩栩如生,誰又知道竟然都是真的死孩子?”
“不可能!”
羅文臉色慘白的説道:“孃親怎麼可能會那樣邪惡陰狠的手段!”
“她?”
釋源忍不住冷笑起來:“如果你父親不過是個野心家,是個為了自己可以放棄一切的人。那麼他還不算是魔鬼,而你的孃親,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她根本就是個瘋子,一具已經沒了本心的殭屍罷了……”
“她這麼多年,可曾衰老?”
釋源問。
羅文的瞳孔驟然擴大,嘴巴張開……啪嗒一聲,他手裏的茶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