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清風的臉當場就垮下來了,心説這位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老子是來幫忙的,怎麼遇上個狗咬呂洞賓的主?
他冷着臉就向回抽手,孰料卻被王卓力度適中的鉗住,他連抽兩下,竟沒有抽出來!
這樣一來,他終於被徹底的激怒了,心説你不過就是個有錢商人罷了,老子是看在你有可能到天路來投資的面子上,才親自來打這個圓場的,既然你給臉不要,老子才懶得管你是誰!
用力一甩,代縣長錢清風就把手從王卓的緊握中掙脱了出來,他重新打量了王卓一遍,這回的口氣就帶着明顯的官腔了:“王先生,不知道你大駕光臨本縣,卻不通過縣政府辦事,而是自己在街頭鬧出這麼大的情況來,是為了什麼?”
他已經打定主意,今天要給王卓一個下馬威了,一方面上級領導在介紹王卓身份的時候語焉不詳,並沒有向他強調需要重視對待或刻意逢迎,另一方面在地方官身上總有着高於商人一等的優越感,説白了就是用到你的時候當你是財神爺,用不到你的時候,你算哪條葱?
可王卓卻壓根不理會他心裏如何作想,還帶着那副欠扁的笑容,繼續問道:“錢市長的家裏想必有非常賺錢的生意吧,不然怎麼戴得起這種起價十萬塊的世界名錶?看來果然不愧姓錢,天路縣有您主政,摘掉省級貧困縣的帽子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嘛。”
天路縣地處經濟不發達的偏遠地區,人均年收入只有小几千而已,一家老百姓十年不吃不喝攢錢,都買不起錢清風手腕上的那一塊江詩丹頓手錶,當地百姓都知道當官的有撈頭,有錢,但還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聽到官員們到底多有錢,很多人的認知中甚至都沒有名錶的概念,聽説錢縣長戴的手錶價值十萬以上,圍觀的羣眾們頓時就傻眼了。
周圍響起了熱烈的議論之聲,王秘書畢竟是小地方出身的,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他萬萬沒有想過領導的熱臉居然會貼到了一張冷屁股上,愕然片刻才回過神來,連忙招呼跟班的警察和公務人員們疏散圍觀的人羣。
被一再打臉,錢清風也終於按壓不住脾氣了,冷笑説道:“王先生,我是受朋友之託來幫你的,你這個態度可不是意思。”
“我的態度?”王卓不屑而笑:“錢縣長,在你的轄區內,千瘡百孔到處都是傳銷窩點,我們剛進縣城就受到了警察的跟蹤盯梢,等到我們救出被洗腦的傳銷朋友,想要帶走的時候,還受到了警察和傳銷份子的暴力對待,差點把命丟掉,你覺得在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我還會有什麼女子態度嗎?”
領導需要換位思考嗎?答案是需要的,但前提是在揣摩上級心思的時候!至於下位者,他們腦子裏想着什麼,他們是什麼感受,領導才不在乎呢!錢清風恰恰就是這麼一個領導,所以王卓這有理有據的一句話,他直接就當作過耳清風,壓根就沒聽進心裏去!
老子管你經歷過什麼呢!他心裏這麼想着,冷笑着搖搖頭,偏頭對秘書王勇明説道:“勇明,你處理一下這件事,然後招待一下王先生他們,我還有事在身,就先走了!”
後面的半句他是向王勇明説的,卻是給王卓聽的,撂下這句話之後,縣長大人瞟了王卓一眼,話也不説便向自己的坐駕走去。
帕薩特轎車價值二十多萬,顯然也不是他這個省級貧困縣的小縣長的公車標準,但大眾的車標怎麼説也是比奧迪的四環低調了很多,而且這輛車是前縣長在位時購置的,他使用起來一點負擔都沒有。
坐進轎車,他冷哼一聲吩咐司機開車,然後取出手機,給他帶頭大哥的秘書打了個電話。
“龍秘書,慚愧啊。人我是見到了,可人家對我是相當有成見,當着幾百號圍觀羣眾的面,就讓我下不來台啊……”
市委書記的大秘一聽,當然就要問一下前因後果了,於是錢清風把事情略微演化了一下,向龍秘書講了一遍,身為一名處級幹部,又是執政一方的要員,他這點語言技巧還是有的,不用過於添油加醋,就能把他的委屈和王卓的跋扈不識時務巧妙的敍述出來。
“你戴了一塊江詩丹頓?”龍秘書聽完他的話,皺眉問道。
錢清風立刻喊冤:“高仿的貨啊,我女兒在秀水街的小攤上買的,才二百多塊錢,她的一片孝心我也不能拒絕不是?”
“我先向領導請示一下吧!”龍秘書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女子了,錢清風被捲了面子,過錯還真不在他錢某人身上,現在錢清風委屈了,可人還在天路呢,事情總要解決不是?
片刻之後,書記大人的指示就下來了,錢縣長可以不用再露面了,姓王的不是不女子伺候麼,那就讓縣長秘書陪着,讓他折騰夠了走人了事。
錢清風倒是想表達一下不滿呢,可龍秘書一句話就讓他打消了擠兑王卓的念頭,聽説書記大人也因為省裏的領導打了招呼才關注到這個王卓的,錢清風捫心自問,覺得自己一個小小的縣長,還是代理的,還是不要和這號過江龍鬥氣了。
這幾通電話打下來,加上龍秘書向領導請示的時間,他已經回到政府大樓的辦公室了,隨手拿起坐機剛要打給秘書王勇明,剛放到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剛巧是王勇明打過來的。
他接通手機,隨口問道:“勇明,我正想打給你呢,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清風縣長,”王勇明的聲音帶着侷促與苦澀:“剛才李局長和那個姓王的爭吵起來了,現在姓王的正在發飆,帶着人滿大街的砸傳銷點,遇到敢反抗的就打,已經是第二個了,完全沒有收手的意思啊!”
“啥?!”錢清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沾到沙發的屁股又飛快的抬了起來:“公安局的李冬雷?他怎麼和姓王的吵起來了?砸傳銷點又是怎麼回事?他們是怎麼找到傳銷點的?!”
王勇明連忙把事情的詳細經過解釋了一遍,原來錢清風離開後,王勇明和李冬雷就暫時接下了招待王卓一行人的任務,李冬雷上前勸王卓儘快帶上紀光離開天路縣,沒想到語氣中的輕慢和不耐煩激怒了王卓,王卓身邊的女人突然幫腔,指責李冬雷作為公安局長卻不管轄區內的傳銷,是瀆職不作為。
李冬雷的一個下屬就和王卓身邊的女人爭辯,不小心説了髒話,結果這下子捅了馬蜂窩,王卓招呼他的人抬腳就走,沒走出幾十米,就衝進了一家街邊的賓館,將裏面的傳銷窩點的宣傳材料和賬務表搶了出來。
“啊?你説什麼?”錢清風呆了一呆,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説,他們不僅錄像拍照,連宣傳材料和財務表都搶走了?”
“是啊,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只是砸一下東西泄憤呢,沒想到居然搞到這種程度了,就趕緊給您打電話,可是一直都在佔線。”王勇明急促的説道:“他們已經洗劫完第二家了,李局長上去阻攔,還捱了一耳光。您快給個指示吧!”
……天路縣最繁華的一條馬路上,場面前所未有的熱鬧,已經超出瞭解放和建國的那兩個大日子。
王卓帶頭在前,思源緊跟其後用手機拍攝,陸偉民拿着搶到的傳銷材料在後隨行,從齊濟那裏借調來的司機師傅開着商務車沿街跟着,付欣然和紀光坐在車內。
當地官員的作派徹底激怒了王卓,先是錢清風這個父母官放任傳銷,把這種“經濟邪教”當作產業來經營,後有李冬雷助紂為虐,身為保護國泰民安的公安局長卻做了傳銷者的幫兇、打手,而且還冷漠傲慢,把王卓當成了不識相的傻子。
而真正令王卓發飆的,還是李冬雷的一句軟硬兼施的逐客令——什麼叫“民風彪悍,再不走就無法保障安全”,這是勸告還是要挾?
如果是勸告的話,也還罷了,只能説明這個警察局長能力有限,但王卓的眼睛能夠看透人心,他在李冬雷的目光深處分明看到了鄙夷的神色,見他居然敢拿安全要挾自己,王卓頓時就燃了!
在阻攔王卓打砸傳銷據點的時候,李冬雷捱了一耳光,這可是落了天大的面子,他當場放話,愛咋咋地,老子不管了!
但是王卓的犀利程度超出了他的想像,他本以為傳銷者會幫他收拾王卓一頓,起碼打一個鼻青臉腫,沒想到多人羣毆一人的場面沒有出現,一人毆打多人的動作片戲碼卻一再上演。
當王勇明把手機遞給他的時候,王卓已經在昂首闊步向第三個傳銷據點走去,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些據點的,而且一找一個準,很多原本跑過來看熱鬧的傳銷窩點放風人已經聞風而動,跑回去報訊去了!
“清風縣長,再任憑他這麼折騰下去,局面就要收拾不住了!”李冬雷的語氣中帶着狠厲。
“上面的人讓我收手不管,由着他折騰消氣之後自己走,所以這件事我不能再管了。”錢清風的聲音有些詭異:“你也不要管了,咱們已經盡到了維護他的義務。從現在開始,他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是他自作自受,你明白了嗎?”
李冬雷立刻福至心靈,連稱明白,目光穿過人羣看向正往一個衚衕裏快步走去的王卓等人,嘴角泛起陰冷的笑容。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