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慧琳把翠蓮拉到身邊摟到懷裏,柔聲安慰道:“好孩子,不哭了,以後阿姨就是你媽媽,沒有人再敢欺負你了。”
安安抹了下眼淚,拉着翠蓮的手説道:“翠蓮妹妹,以後姐姐罩着你。”
周梅以為翠蓮真是楊洛的妹妹,沒想到是楊洛“撿”來的,而且身世如此可憐,不禁同情心開始氾濫,也抹起了眼淚。
幾個人出了醫院,楊洛上了安慶農的車。榮慧琳和安安還有周梅帶着翠蓮打了輛出租車跟在後面。
車上,安慶農拿出煙遞給楊洛一根,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你小子來這裏多長時間了?”
楊洛看着窗外輕聲説道:“大概有半年了。”
安慶農點頭:“老爺子的病有沒有希望?”
楊洛抽了口煙,看着煙霧在眼前飄散,聲音有些虛渺的説道:“聽天由命!”
兩個人誰也沒有在説話,過了一會,安慶農問道:“把大化鎮的事情和我説説吧。”
楊洛揉了揉太陽穴,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説了一遍:“羅金榮針對我是為了鎮委書記的位置,而李作羣針對我,估計他有把柄落在羅金榮手上。而那個高明,我想是因為那五千億投資吧。”説到這楊洛嘆口氣,“權利啊,確實是個好東西。有了它,就等於擁有了一切,什麼金錢美女,招手即來。所以才讓有些人變得那麼瘋狂,不想着怎麼為老百姓辦點實事,整天利用那點小聰明搞小動作。”
安慶農説道:“發生這樣的事情我也是有責任的。”
楊洛抽口煙:“我們的形象代表着國家、代表着政府。國有國格,人有人格,官也要有官格,不能因為我們的一舉一動使我們的國家、政府有一絲一毫的損失。失民心者失天下,作為一地父母官,我們要學會問心,怎麼才能讓心得到安寧。”
安慶農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沒有再説話,任憑指間的香煙燃燒,青煙飄散。
楊洛打開車窗,一陣冷風席捲而入,順手把煙頭扔了出去,然後關上車窗。
“我們國家有十多億人口,貧苦地區有很多,想憑着幾個商人把經濟搞起來,那就是痴心妄想。所以我們要有魄力,下決心扶持當地的民營企業發展,這樣才能把當地的經濟帶動起來。”
安慶農的手一痛,煙頭掉在了地上,急忙用腳踩了踩。
“這個不用你説我也知道,而且我們在很早以前就開始做了。可那些企業發展起來了,大多數卻把資本轉移到海外,自己也移民,我們沒有一點辦法。”
楊洛歪頭看了安慶農一眼:“安大人,最近幾年出現了國民營企業家移民海外的熱潮,國內資本外流嚴重,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原因?”
安慶農説道:“還能是什麼原因,外國的月亮都比中國的圓。”
楊洛呵呵一笑:“我説安大人,你説的這些我承認,有些人確實是這麼想的。可我相信,大多數人都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家。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要不是迫於無奈,誰會背井離鄉,跑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去。”
安慶農一皺眉:“迫於無奈?誰能強迫他們離開?”
“權力,是權利經濟逼走民企精英。這不是政策問題,也不是資金、技術和產品問題,而是權利經濟下**因素導致的市場不公平問題……
國有企業靠權獲利,民營企業買權求利,更多中小企業四處攀權,或生或死。他們為了拿到一個項目,需要打通很多環節,需要利用他人的權力完成企業計劃。當所有的項目都必須是錢與權交換的時候,我想誰都會感到無奈、飽受摧殘,可他們卻無可奈何。
而有些人倒賣政府批文,沒有進行任何的實物交換,把一張紙從一個官員的手中傳遞到一個需要者手中,然後拿到了鉅額利潤。不公平的交易、不公平的市場和不平衡的心態,讓那些民營企業家無奈、飽受摧殘的同時還讓他們感到憤怒,所以,他們走了,漂洋過海,遠走他鄉,帶走了他們所有的積蓄和滿腔的惆悵。”
楊洛説道這停頓了一下,接着説道:“現在的企業發展,不是僅靠企業自身的技術、產品、資金,很多項目只能靠自上而下的權力打壓來取得和完成,這是很不正常的。對於國內的經濟和我們政府也是很危險的。”
安慶農深深吸了口氣:“以權謀私的官員有,但還是少數吧。”
“少數?”楊洛微微一笑:“今天晚上你去那些高檔賓館、會所、酒吧一些地方看看,除了生意人和數量有限的普通市民之外,都是政府官員。他們的工資收入有限,靠什麼出入這些場所,天天“應酬”?”
安慶農又點了顆煙,眉頭緊鎖,一句話也不説。
楊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並不打算放過他,接着説道:“安大人,今年的冬天很冷,可天寒比不上心寒,老百姓對我們已經失去了信心,有些地方更是民怨沖天……就拿那個垃圾場事件來説,李作羣為了自己的政績不顧民生,這就是在犯罪。而你這個上級領導,不但不追究他的責任,反而把事情強行壓了下來。因為垃圾場的事情,到現在還有幾名無辜的羣眾在監獄裏服刑。難道他們為了自己的正當利益,保護自己的家園,這也有罪?”
楊洛的話讓安慶農內心震動很大,他是省委書記,有些事情沒有人會告訴他。就算他去下面視察,所看到的也是經過精心修飾的。對於那些還在最底層掙扎的老百姓遇到的問題,他當然不會知道。
“對於大化鎮發生的一系列問題,我已經安排人調查,估計這兩天就會下去。”
楊洛很滿意的點點頭,過了一會突然問道:“那個高明是什麼來頭?”
安慶農説道:“曾經是萬福生的秘書。”
“萬福生?”
“常務副省長。”
楊洛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個傢伙的眼睛長到頭頂了,我就納悶了,你們怎麼會把這樣一個白痴弄到大化縣,而且還成了我的上級。”
安慶農苦笑一聲:“沒有辦法。”
楊洛罵了一聲:“媽的,又是搞平衡,你們能不能真心實意的為老百姓做點好事,選拔幾個真正有實力的年輕幹部下去。”
安慶農説道:“這不算是搞平衡吧,高明還是有能力的。雖然比你這個哈佛的高材生比起來差了很多,但他也是經濟專業而且還是碩士。”
“狗屁,我怎麼沒看出來他有什麼能力。”
這時車已經停了下來,司機説道:“書記,到家了。”
楊洛和安慶農推開車門下了車,榮慧琳她們也在後面的出租車上下來。
司機抬手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他四十五歲,已經跟了安慶農將近二十年。從安慶農一個地級市的市委書記一直走到現在,所接觸的人當中,每一個見了安慶農的人都是恭恭敬敬,就是至親晚輩見到安慶農的時候也是戰戰慄慄。沒想到,楊洛這個年輕人這麼隨意的和安慶農聊天,後來更是爆粗口,對於他來説簡直是不可思議。
看着楊洛走進省委一號樓,若有所思的嘀咕道:“看來這個年輕人不只是安書記晚輩那麼簡單。”
“進來吧!”榮慧琳打開門招呼了一聲。
楊洛走進去打量一下屋內,然後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懶洋洋的往後一靠,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安大人,你這個省委書記不至於這麼窮吧,破電視都快成古董了也不説換換。”
安慶農坐到楊洛身邊,也懶得理他,對着周梅招了下手:“周梅同志不要客氣,過來坐。”
自從見到安慶農和榮慧琳那一刻起,周梅就很緊張,在車上安安嘰嘰喳喳説個不停,才讓她緊張的心情有些放鬆。現在到了家裏,又開始緊張。
聽見安慶農的話猶豫了一下,拉着翠蓮在楊洛的另一邊坐了下來,屁股挨着沙發的邊緣,身上挺得筆直。
榮慧琳説道:“你們聊吧,我去做飯。”
周梅一聽,急忙站起身:“阿姨,廚房在哪?我去做吧。”
榮慧琳呵呵一笑:“你是客人,怎麼能讓你做飯,還是坐在這看看電視。”
這時安安端着果盤還有飲料在廚房裏走出來:“周姐,你就待著吧,我老媽一個人能搞定。”
榮慧琳一瞪眼:“就你話多,過來幫忙。”
安安吐了下小舌頭:“老媽,你就不怕我做的菜吃死人?”
榮慧琳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哪有那麼多廢話。”
周梅説道:“還是我去幫忙吧。”説完也不顧安安的阻止,和榮慧琳一起走進廚房。
安慶農坐在那裏看着報紙,楊洛看着電視,而安安和翠蓮則是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安安拉着翠蓮説道:“走,去姐姐房間打遊戲。”
很快,廚房裏飄出濃濃的菜香。安安的房間裏傳來兩個丫頭的大呼小叫。
“翠蓮,快點打他,對,開槍。”
時間在一點一點流逝,一個多小時後,周梅把最後一個炒雞蛋放在了桌子上。
榮慧琳在廚房裏走出來:“吃飯了。”聽着裏面的打鬧聲和遊戲的音樂聲,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兩個瘋丫頭。”然後走到安安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不要玩了,吃飯了。”
吃完飯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楊洛站起身説道:“吃飽喝足了,我們走吧。”
安安急忙問道:“去哪?”
楊洛説道:“當然是找個地方睡覺。”
安安説道:“去哪找啊,在家裏住唄。”
楊洛搖頭:“我的虧心事做得太多了,在你們家我睡不着。”
安慶農一擺手:“要走就走,看着他我就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