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監室的門被打開,一名獄警用警棍敲了敲門,然後轉身走向其他監室。
老鬼拍拍手,招呼一聲:“走了,去吃飯!”然後看了一眼躺在牀上,臉色還有點蒼白的王中雷,“怎麼樣?能不能起來去食堂,要是不行我給你帶回來,不然我給你申請一下,去醫務室呆兩天?”
醫務室對於這些犯人來説絕對是天堂的存在,因為看守所不像監獄,整天除了出操、學習之外就沒什麼事了。在這裏還需要幹活,就是所謂的勞動改造。因為他們的刑期比較短,都是一兩年就能出去的,所以也不擔心他們會跑,如果真的跑了,那一定是患了嚴重的腦膜炎。
可在這裏幹活也分很多種,那些有文化的,有點背景的,乾的當然都是輕鬆的活,記記這個,寫寫那個,或者組裝電子產品什麼的手工活,公分掙得還多,減刑的機會也多。可那些沒有文化的就不會這麼幸運了,全都外出乾重體力活,要是三天五天還行,因為外出乾重活吃的相當好,可時間長了就不好受了,吃的再好也累啊。所以醫務室就是他們最想去的地方,不管是收買號長,還是裝病,只要有機會就去醫務室躺着。最重要的是,醫務室有漂亮的護士,不管是不是真的那麼漂亮,但在看守所這樣男人的世界,有女人可以欣賞,那也是很享受的。
不過王中雷卻搖了搖頭,臉色蒼白的在牀上爬起來,怨毒的看了楊洛一眼,説道:“我沒事!”然後下了牀。
老鬼一皺眉,看着王中雷,説道:“沒事就好!”説完又深深看了一眼楊洛,混了一輩子江湖,這老傢伙的雙眼可不揉沙子,不然早他媽的吃花生米了。他能清晰感覺到,楊洛這個人不簡單,他招惹不起,也沒有那個必要去招惹。一旦把自己搭進去,太不划算。可王中雷家裏很有錢,也給他上了不少供,如果不能把王中雷安撫好,那他以後的收入來源會少很大一塊。何況他也需要錢孝敬,不然這個號長憑什麼讓他當?
老鬼正在琢磨着怎麼不得罪楊洛的情況下,把王中雷安撫好。而楊洛在牀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招呼阿不都熱依木一聲,搖搖晃晃向外走去。
老鬼臉色陰晴不定的看着楊洛走出去的背影,然後拍拍王中雷的肩膀;“走吧,先去吃飯!”
楊洛走出監室,發現各個監室的人都已經整齊的站在走廊裏,藍白相間的囚服,光禿禿的腦袋,場面看起來相當壯觀。
“嘿!”楊洛不禁笑了一聲。
“笑什麼?老實點!”一名獄警走過來喝道。
楊洛看了看幾名獄警,發現都是新面孔,估計是換班了:“沒什麼,只是今天的心情不錯而已。”
那名獄警上下打量一下楊洛:“今天新進來的?”
楊洛點頭,笑嘻嘻的説道:“領導,小弟我初來乍到,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這名獄警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警服電燙得有稜有角,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一臉的嚴肅,可聽到楊洛的話後卻忍不住笑了一聲,聲音也變得非常和藹。
“雖然我是一名獄警,而你是嫌疑犯,但我們相遇也算有緣。而我也知道你是因為什麼案子進來的,在這裏也呆不了多長時間。可既然進來了,那就等着判決結果下來,然後去你該去的地方,我們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説完拍了拍楊洛的肩膀,“如果以後能夠出去,那就好好做人,不要總想着那些歪門邪道。作為一個男人,要生財有道……”
楊洛揉了揉鼻子,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説教,不過聽起來真是逆耳忠言。要不是看守所只是一個過渡的地方,並不包括在計劃之內,他都懷疑這個傢伙是不是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在向他示好。
那名獄警也沒等楊洛説什麼,邁步向前走去。那些犯人全都跟他打招呼,一聲聲的李管教叫的很親熱。楊洛能聽得出來,那絕對不是討好,而是真心實意。
楊洛眨了眨眼睛,靠着阿不都熱依木輕聲説道:“那個李管教這麼年輕,居然能在犯人當中有這樣的威望,不簡單吶!”
阿不都熱依木點點頭:“在這裏限制了他的發展,如果在外面,他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
楊洛意外的看了阿不都熱依木一眼,沒想到這個傢伙會説出這樣的話來,看來自己也小看他了。
老鬼帶着人走了出來,也不理會楊洛和阿不都熱依木。帶着人,排着隊向外走去。
食堂在西面,坐落在看守所辦公樓旁邊。當楊洛走進食堂的時候很意外,裏面的設施相當乾淨整潔,塑料桌椅全都是紅色,顯得非常温馨。而打菜窗口的玻璃更是明亮,能看到廚房裏面的一切。裏面的廚師穿着白色工作服,藍色圍裙,沒有一絲油漬相當乾淨利索。
要不是看見那些藍白相間的囚服還有光禿禿的腦袋,楊洛都不相信這裏是看守所的食堂,這太讓他意外了。
“2014,坐這裏!”老鬼看着楊洛和阿不都熱依木在東張西望,忍不住喊了一聲。
楊洛一拍阿不都熱依木肩膀,説道:“走,過去!”
兩個人走過去坐下來,時間不長,穿着白色工作服,拎着白鋼桶的廚師開始打飯打菜。菜是豆腐湯和白菜炒肉,而且肉還不少。
老鬼看着餐盤裏的菜嘆了口氣:“又加餐了,看來明天又有人要上路了。”
一個身材瘦弱,大概有三十七八歲,大家都叫他猴子的傢伙説道:“估計是那個搶劫犯吧。”説着看了楊洛一眼,“搶劫了兩千!”
楊洛抓起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兩千就死刑?”
猴子説道:“他不但搶劫,還用槍傷了人,而且那個被他搶劫還傷了的人很有背景,就是要他的命。説句心裏話,他也真夠倒黴的。要是換一個人搶,也許能保住命。”
楊洛抓起饅頭狠狠咬了一口,嘲諷的説道:“有背景的人還真多,不過不管他搶了多少錢,既然動了槍,還傷了人,吃花生米不冤枉。”
猴子説這些就是想看看楊洛驚懼的表情,可他失望了,楊洛根本就沒往心裏去,該吃吃,該喝喝,而且還沒心沒肺的吃得很開心。
猴子張了張嘴,冷笑一聲説道:“你不怕嗎?你也是搶劫,而且搶了幾百萬,估計你也很快了。”
“呃!”短短幾分鐘,楊洛就消滅了兩個饅頭,捂着肚子打了個飽嗝,然後捧起湯碗喝了一口。
“怕?老子長這麼大就不知道什麼叫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走了這條路,我就沒打算回頭。”
誰也不説話了,全都低頭開始吃東西。對於楊洛這種亡命之徒,連死都不怕的人,他們也徹底打消了替王中雷出頭的念頭。
這時李管教走了過來:“明天有人要上路,這一次是你們2014出人,誰去?”
半天沒有説話的王中雷突然指着楊洛説道:“他去!”
老鬼猶豫了一下,點頭説道:“那就他去!”
李管教一皺眉:“他是新來的,還是出個老人吧!”
楊洛一笑,擺手説道:“我去就我去!”
對於看守所裏的一些規矩,楊洛比誰都明白。一般死刑犯在臨行前一晚都要有人陪着,除了找一兩個犯人之外,還有管教,陪着臨行前的死刑犯聊天開導,就是讓死刑犯放下心裏負擔,最重要的是怕死刑犯承受不了死亡的壓力和恐懼,做出什麼不理智的行為。
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等待死亡。那種讀秒等待人生終結的感覺,除了他們自己,是誰也無法瞭解的。所以,讓那些普通犯人去陪他們聊天,也是給那些普通犯人制造心裏壓力,讓他們在出去之後,想要再次犯罪的時候想想那些死刑犯在臨行前的孤獨、無助、絕望和恐懼,這樣就可能會阻止他們再次走上犯罪的道路。
當然了,面對一個即將被送上刑場的死刑犯,那種環境,那種氣氛,真不是誰都能微笑面對的,那種心理壓力也不是誰都能承受的。所以,這種事情沒有誰願意去。
可誰也沒想到,楊洛會這麼積極,全都用非常怪異的眼神看着他,就連李管教都有一些不解。
“你真的要去?”
楊洛説道:“當然!”
李管教點點頭:“吃完了吧?”
楊洛説道:“吃完了!”
李管教説道:“既然你願意去,那就走吧!”
楊洛站起身跟着李管教走出食堂,穿過操場來到緊閉的重監室大門前,一位全副武裝的武警快步在旁邊崗亭裏走出來把門打開。
穿過長長的走廊,從每一個監室門上的四方形小孔望進去,這些在押人員的神態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一個戴腳鐐的在押犯在管教的押送下,從楊洛身邊緩緩走過,估計是去值班室做談話筆錄。走廊盡頭的小路兩旁,鮮豔的花朵爭相怒放,給這個陰暗的世界平添了一絲鮮豔的色彩。
“哐當!”一道沉悶的金屬撞擊聲,打破了重監室內的寂靜。隨着監室的門緩緩推開,裏面一個戴着沉重腳鐐,雙手銬着手銬,年紀大概有三十來歲,看着很斯文的青年坐在牀邊愣愣的發呆。
“黃斌!”李管教輕輕喊了一聲。
黃斌抬起頭平靜的説道:“李管教,你來了!”
李管教坐到黃斌身邊,拿出煙來給了黃斌一根,然後猶豫了一下,又給楊洛一根。
“抽吧,以後想抽也沒有機會了!”
黃斌一愣,拿着煙的手一抖,雙眼無神的説道:“這一天還是來了!”
其實楊洛過來就是想知道,這些死刑犯在臨死前是什麼心態。因為他的師母就是世界級的心理學家,曾經研究過這個課題,也跟他聊起過來。所以既然有了這個機會,當然要過來看看,研究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