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掌聲終於停下來之後,拉塞爾開始了他的第一課,內容是戰例講解,他沒有對聯邦的戰略思想進行講述,而是先針對加查林帝國的防禦體系和戰略思想進行抽絲剝繭般細緻剖析。
“……眾所周知,加里略星系的五個移民星球中,具有最重要戰略地位的,當屬加里略主星盧塞恩,而加查林帝國在防禦部署上,也同樣遵循這樣的思路,若是丟了盧塞恩,其他四個星球就會受到盧塞恩星球駐紮的聯邦艦隊無休止的打擊,這樣的打擊是四選一,以加查林帝國太空艦隊目前的實力,他們是沒有辦法阻止的,所以,無論是誰,無論他是多麼偉大的軍事家,放棄必守之地,都必須以最強勁的實力來做保障,加查林有麼,他們沒有這樣的實力,所以,從這方面講,聯邦有選擇,而加查林帝國則沒有……”
“我不知道為什麼加查林帝國會死守住加里略星系不鬆手,自從牛頓星系戰役失利後,加查林帝國就應該知道,加里略星系對於他們來説,是一個永遠也不可能守住的地方,無論從太空艦隊的實力,移民星球不斷爆的反抗,以及聯邦開闢出的第二空間跳躍點,都足以讓加查林帝國下定放棄加里略星系的決心,可惜,他們沒有,而是在無法預知前途的情況下選擇了愚蠢地死守,想來,帝國皇室並不把士兵的生命看做是帝國的財富,一個畫在版圖上聊以自**而無法產生利益的星系在他們的眼裏更重要……”
拉塞爾先從戰略上分析了加查林帝國對於戰爭形勢的看法和思路,不過,話裏話外卻始終帶有些冷嘲熱諷的詞句。
“……盧塞恩駐軍應該是加查林帝國三皇子,所謂的軍事天才斯蒂芬精心策劃的,他把大部分6軍兵力集中在了盧塞恩星球,這樣大規模的兵力調動我們的情報部門難道會不知道麼,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現兵力部署情況,他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東半球,意圖迫使我軍在西半球登6,雙方形成東西對峙……”拉塞爾似乎已經忘掉了利布高特,話裏話外都對斯蒂芬作出全盤否定,彷彿這位天才不過是一個蠢材而已。
在一旁的胖子越聽越迷惑,針對敵人戰略部署的調查,在時間充裕的情況下,的確能掌握準確的情報,但是在時間緊迫切虛假情報漫天飛舞的情況下,聯邦的情報機構並沒有事先得知加查林帝部署的準確情報。這拉塞爾又在搞什麼花招?
拉塞爾花了整整一個小時來對加查林帝國指揮部的部署作分析,整個分析條條在理絲絲入扣,尤其是他充滿不屑的貶低,不時讓學員和將軍們會心一笑。
“東部的兵力部署,也太過想當然,我軍當然不會自動跳進他們的陷阱,至於説這是個什麼樣的陷阱,還是有請我的學生,6軍前中尉田行健來揭曉,他將就如何看透登6計劃這個題目作出彙報……”
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拉塞爾走下了講台,他微笑着看了田行健一眼,坐在了一旁,掌聲餘勢未歇,在又一次熱烈起來的鼓掌中,田行健硬着頭皮走上了講台,站在講台上往下面看去,密密麻麻的眼睛全都盯在自己身上。萬眾矚目的感覺並不如想象般那麼好,彷彿自己被放置在顯微鏡下,身上的每一絲缺陷都會被挑出來,然後放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光棍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在任何場合豁出去,只要沒有生命危險,胖子就是光棍中的光棍,問了聲好,他開始了毫無準備的推演講解:“作為一位軍事參謀,我很榮幸參與了這次登6計劃的推演,而且是站在我的老師拉塞爾將軍的對立面,什麼情報都不給我,僅僅給我加查林帝國可能知道的一些東西,我不知道應該表示感激還是憤怒。”台下的學員和將軍們出了會心的笑聲,這位貌不出眾的胖子無論水平怎麼樣,至少有些幽默感。
田行健聳了聳肩膀接着道:“最可惡的是,雖然我是站在加查林帝國的立場上進行分析,可是我這個冒牌貨卻只能掌握聯邦情報部門所掌握的情報,加查林真實的部署我實際上一無所知,從這點來説,那段日子是我最希望成為加查林帝國皇帝的幾天。”台下爆出一陣大笑,胖子接着道:“當然,僅此而已,若是這樣的皇帝整天提心吊膽地怕挨勒雷聯邦的狠揍,我還是當我的6軍中尉吧。”又是一陣轟笑,這胖子和他的老師一樣刻薄,絲毫沒給加查林皇室留任何面子。
“在第一階段登6實施的時候,我的確沒有看出聯邦整體戰略計劃的重點來,登6戰對我們大家來説,都是一種沒有爭議的作戰方式,通常的做法是選擇敵人最薄弱的環節登6,兵力強盛,則強攻戰略要地,兵力弱,則選擇隱藏兵力,無論兵力強弱,我們都需要後續部隊的支援,以點帶面,通過不斷的集中登6,來鞏固登6點,以達到最終形成一個擁有對峙防線和穩固後方的前進基地,這樣的基地可以是一個很大的,由多個前進基地構成的登6區域,也可以是散落在星球各地區,由無數小型前進基地構成的相呼應的線型基地。可是,這次登6我看到的,是一團散沙式,沒有後方,沒有後繼兵力的登6。”
田行健的講述方式和拉塞爾迥然不同,拉塞爾是把戰局放在面前,當着你的面把他一層層地剝開,讓你對它的每一層包裹都瞭若指掌,而胖子則是隨心所欲,完全以一個軍事參謀的思考路程來敍述,原本對拉塞爾講到最換人的舉動有些失望的聽眾開始集中精力了。
“當時我就在想,登6是一項非常專業的作戰類型,同時也是綜合的,它不但需要專業的登6作戰計劃而且需要綜合國力的保障,就聯邦來説,我們比作為我們對手的窮鄰居要富有的多,若我是拉塞爾將軍,我一定會很無恥地用自己的錢砸死他們,誰叫你比我窮的?”台下的聽眾又一次出了會心的笑聲,他們覺得這胖子的講解很生動。胖子接着道:“可是,我的老師是一個騙子,他告訴這位窮鄰居説,瞧,我和你一樣窮,讓我想起了一個非常古老的笑話,有窮人問另一個窮人,你説皇帝一頓能吃多少窩頭?另一個窮人很不屑地回答道,人家皇帝天天都有白麪饅頭吃!”在低低的笑聲中,胖子接着道:“我們的窮鄰居估計也是這麼想的,現在到了揭開老師留下的謎底的時候了,基於吃大白麪饅頭的想法,軍事天才斯蒂芬對東半球進行了很有創意的部署,若是聯邦執行的是以點帶面的登6計劃,他們可以把登6的聯邦軍隊擠壓在一塊兒,讓登6部隊沒有辦法真正地鞏固登6區域,有對峙防線,卻沒有後方,只能依靠添油戰術來爭取擴大佔領區域,如果真要是形成了這樣的局勢,從牛頓星系調遣兵力的聯邦軍無意會處於絕對的劣勢,只要加查林帝國準備好了,太空艦隊切斷聯邦補給線一週,地面的登6部隊就會全部被其殲滅。”
坐在最前排的將軍、教授們認真地回憶了一下整個局勢,紛紛點頭,加查林帝國的戰略目的浮出了水面,他們想把勒雷聯邦拖入消耗戰,在盧塞恩星球為帝國後方爭取時間。
“第一階段的登6行動讓我迷惑了很久,由於將軍們已經把我作為想象敵,所以,我無從得知登6部隊的每一步計劃和前進路線,這時候,我把幾個戰略要地給標註了出來,我不相信我的老師會放過這些地方,第一階段登6肯定有很重要的意義,如果……天神保佑我……如果我是那個倒黴的斯蒂芬,我會看到什麼?”
“這時候,第二階段登6開始了,選擇的是盧塞恩星球的西半球,兩個登6區域完全不能互相接應,我差點認為第一階段登6的部隊已經被放棄了,這是一次失敗的登6計劃。”聽眾們全神貫注地聽着田行健的推導,看他又一次聳了聳肩,一些敏感的聽眾知道,這胖子又沒什麼好話了,果然,他接着道:“既然我是這麼想的,斯蒂芬還沒我聰明,他當然也會上當。”聽眾一陣大笑。
“我比較幸運的是,我知道聯邦的運輸力絕對不是一個白麪饅頭,這時候,疑問已經在我的腦海裏形成了,為什麼明明手裏掌握着一副大牌,卻一直不用?難道,敵人還有剋制這副大牌的手段麼?”胖子從電腦上調出了星球地圖,指着已經做完部署標註的地圖道:“在以點帶面的登6中,最重要的就是時間,通常這樣的登6需要一到兩週的時間才能完成,而太空艦隊能保障安全登6的時間不過一週而已,時間很緊,若是把所有的運輸力集中在一起投入,那麼,我們只能選擇盧塞恩星球的西半球,只有那裏才有廣闊的戰略空間來容納聯邦軍隊,這麼多軍隊同時登6,不但對運輸力是一種考驗,對後勤更是一個巨大的挑戰,怎麼保持補給?”
“既然疑問形成了,就是解決掉這個疑惑的時候了,我重新看了一遍整個計劃的執行過程,再看到第一期登6部隊的行動路線已經從一團亂麻中逐漸開始清晰,這時候我終於現,如果我是加查林帝國的指揮官,我已經上當了,而且沒有時間來挽回,這次登6不是單純意義上的登6,而是以米洛克星球作為後方的一次大規模空投作戰,第一階段是攪亂並調動加查林帝國已經做好的兵力部署,扯出空擋,而第二階段則的迷惑,在西半球的的登6除了建立一個穩固的佔領區以外,更重要的是轉移敵人的注意力。當我看見第三階段登6的時候,我終於證實了我的猜測……”
胖子聳了聳肩,一指拉塞爾道:“這個騙子騙了我,他不但沒有教過我這樣的登6方式,同時在打牌的時候把他所掌握的一手大牌悄悄地放在了桌面上,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聽眾們看着一臉微笑的拉塞爾,都出了善意的笑聲,聽胖子接着道:“當然,最可憐的還是斯蒂芬,聽説這是他的第一次真正的戰略指揮,很顯然,我及格了,他沒有。”
田行健的講述前後不過二十分鐘,非常簡單明瞭,作為聽眾,大家一致的感受就是,這位拉塞爾的弟子思維很清晰,就是身材差了點,對於他的精彩講述,聽眾們在一幫將軍的帶領下同時起立鼓掌,掌聲稍歇後,一位學員微笑着提出了第一個也是整課唯一的一個問題:“中尉,如果你是加查林帝國皇帝或者斯蒂芬,你會怎麼做?”
“我不知道你説的這兩個人物的女性親屬會對這樣的假設怎麼抗議,不過,我想我還是早點投降的好。”胖子心情一好,無賴嘴臉就隱藏不住了,包括老成持重的將軍和教授在內,聽眾們哄大笑。當拉塞爾走上講台跟胖子一同對觀眾們表示感謝的時候,全場爆了最熱烈的掌聲,在熱烈的掌聲中,拉塞爾悄聲對田行健道:“你瞧,他們的掌聲是最真誠的,我早説過,你在無路可退的環境裏,能爆出讓人無法想象的力量。”
公開課結束後,胖子來到了作戰部旁邊的聯邦軍事情報局駐米洛克情報部,由於他已經被開除軍籍,所以只能在外面等候,警衞通過內線聯繫了以後,告訴他,安蕾不在。
她出任務了還是回家了?田行健有些悵然若失,他決定回家裏去看看,安媽並不知道他和安蕾之間生的事情,對於這幾天胖子沒有回來頗多抱怨,她嘮叨着道:“安蕾出任務,你又不回來,家裏就我一個人,連個説話的都沒有。”
“安蕾去哪裏出任務?”胖子着急地問道,安媽一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工作是保密的,去那裏也沒跟我説,反正很遠,要去很久,我隱約聽她講電話説是什麼莫茲……什麼的,噢,我也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