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的聲浪如同戰艦的轟鳴,房間正面的弧型看台,將整個角鬥無餘。
整個格鬥場四周呈八字型逐漸向上收攏,蜂巢般的玻璃看台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四周,每一個窗口,都是一個瘋狂的世界,那裏擠滿了癲狂的貴族們。這時的貴族哪裏還有舞會上的風度和禮儀?他們已經被場地裏血腥的博鬥激了所有的瘋狂,如同一羣被刺激到頂點的狂魔,集體揮舞着緊攥着投注單的拳頭,如痴如醉歇斯底里。
而在底部巨大地格鬥場上,正上演着一出血腥的角鬥!
圓形的沙土場地被四周巨大的聚光燈照得秋毫畢現,正中圓形的大角鬥場和格鬥場四周牆壁之間,形成了一條環行場地,場地被分割成八塊,每一個小場地中間,都有兩個人在捉對撕殺!
這不是拳擊比賽,也不是黑市拳賽,這是最兇橫野蠻的,真正的博殺!
塵土飛揚中,囚犯們紅着眼睛,嚎叫着,每一拳,每一腳都極盡兇殘。在場地的四周隔牆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跡。這些血跡大多數呈飛濺狀,還有一些,是一大塊一大塊的塊狀,那是被對手抓住頭磕在牆上或者整個人靠在牆上緩緩滑落留下的痕跡。
場地中,有些囚犯的手已經抬不起來了,正在咬着牙苦苦支撐,還有一個囚犯的腿被對手踩斷,正抱着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曲的腿拼命嚎叫着,那種聲音,如同一直受傷哀嚎的野獸,悽慘而絕望。
可是,他們的對手無一例外,全都沒有任何仁慈的意思。
相反,佔盡上風的他們正以野獸的兇殘咄咄逼人,出手毫不留情,拳拳到肉,所擊打的都是對手最軟弱的地方,直到對手認輸,或者有血沫從嘴角翻出。那證明着,這個對手,已經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了,他的五臟六腑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如果不及時搶救,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在對手冷漠的注視下,在貴族們瘋狂的吶喊中,抽搐着,在塵土中死去。
死去囚犯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烙印,只有口中翻湧而出的血沫滴在泥土上形成的那些烏黑骯髒的血跡,以及,他們被人如同死狗般拖走時,身體在沙土中拉過的痕跡。
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在這個世界裏,人類所有美好的詞都是一種諷刺。
安蕾呆呆地趴在看台的玻璃上,看着三號場地裏一個熟悉的身影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鮮血,從他的鼻孔和嘴角流出,泛着白沫,將他頭部所在的那一片泥土染成了黑紅色。他的上身滿是泥土和腳印,他黑色的頭凌亂而骯髒,如同一個被磚頭砸過的鳥巢,而他的一支手,還呈護住頭部的姿勢。
安蕾的世界一下子靜了下來,角鬥場巨大的喧囂聲全都消失了,在她的眼裏,只有那個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跡象的身體。淚水,無可抑制地從眼中滑落,摁在玻璃上的手指關節,也因為太過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蘇珊幾乎是立即就注意到了悲慟到極點的安蕾,看着安蕾豆大的淚珠滴落,她無法置信地順着安蕾的視線看去,那個叫張原的機械師就那麼靜靜躺在泥土中,卑微,渺小。他的對手,就坐在他身邊不到五米的地方養精蓄鋭,準備着迎接其他比賽的勝利者。
蘇珊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緩緩跪倒在看台的玻璃前,腦子裏一片空白。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走進一個噩夢,卻無能為力,結局已經註定,一切,都無可挽回。
兩個女孩在這個男人的世界裏呆呆地看着,沒有人注意到她們,而她們的眼淚也不能讓這場悲慘的角鬥停止下來。
殘殺依然在繼續,又一個囚犯在對手瘋狂的攻擊下崩潰了。這個身材並不高大的囚犯完全喪失了還手的能力和意志,他甚至已經不出一聲呻吟,任由高大健壯的對手,用缽大的拳頭一次又一次擊打在他的頭部。鮮血,隨着他的眼角,顴骨以及鼻樑上的傷口飛濺在空氣中。幾秒鐘過後,這個搖搖晃晃的囚犯終於轟然倒下,他的頭在沙塵土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又反彈起來,當再次落下時,他已經失去了生命。
這是最後一個被擊倒的對手,隨着他的倒地,格鬥場裏爆出一陣歡呼。隨着幾道隔離牆收縮到場地邊的牆壁中,原本的八個小場地變成了四個,第二階段比賽,開始了。
投降退出的囚犯通過一個狗洞般的洞口離開了格鬥場,而那些死去的囚犯,則繼續留在了原地。在這個博擊大賽中,這些屍體,原本就是一種道具,一種讓貴族們渾身抖刺激無比的道具。這樣血淋淋的情景能激任何一個貴族壓抑在心底裏最殘暴最血腥的東西,讓這場比賽,更具觀賞性。
隔牆收起的時候,兩個相鄰格鬥場的囚犯就如同被合併到一個攏子裏的猛獸,兇猛地衝到了一起,他們用手,用腳,用膝蓋和牙齒互相攻擊着,撕咬着。在這裏,沒有戰術,也沒有策略,這些囚犯們必須用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氣勢去壓制住對方,誰被對方所震懾,誰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毀滅。
血腥而激烈的博殺後,格鬥場的隔牆再度變幻,四個格鬥場地變成了兩個半圓環型場地,剛剛獲得了勝利的四個囚犯,將毫無喘息地面對新的對手。
這時候的囚犯們已經筋疲力盡了。隔牆的開啓,讓他們能夠看見對方,可是,他們並沒有像前兩輪比賽一般立即衝上去,每一個人都在喘息,在拼命地爭取時間恢復體力。他們知道,他們將要面對的,是已經嚐到了鮮血滋味的惡狗。
蘇珊一直死死地盯着張原的對手,那個身上滿是紋身的高大男子,這個人顯然是有着豐富經驗的戰場老兵,出手迅捷果斷,在對攻中,他的拳頭每一次出擊都是直奔對手的要害。如咽喉、雙目、下陰、後腦,手段毒辣殘攻擊凌厲,抗擊打的能力也很強,有好幾次,蘇珊都以為他會被擊倒了,可是,他偏偏若無其事。
蘇珊從來沒有如此地憎恨一個人。她並不認識那個死去的機械師,可是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正在哀傷中哭泣,正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愛人躺在格鬥場裏,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場裏的那個罪惡的囚犯,是他,一手毀滅了安蕾的希望!
紋身男子開始移動了,在剩下的所有囚犯中,他的體力最好。因為在第一輪角鬥中,他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就將那個掄着王八拳的胖子給打死,獲得了比所有人都充足的休息時間。
他迅地接近了正在喘息的新對手,不慌不忙,從容而冷靜,如同一隻危險的毒蛇,冷冰冰地蜿蜒而行,只要走到合適的距離就會出致命的攻擊。
他的對手已經感覺到了危險,迅地調整着姿勢,警惕地註釋着紋身男子的每一步移動。
當彼此間不長的距離終於消失時,兩個人毫不猶豫地互相起了攻擊,他們身體裏所有的力量都激出來,那拳頭擊中頭部出的聲音讓人膽寒。鮮血,一滴滴地從兩個人的臉上滴落,原本就被幹涸的血跡和泥土糊弄得看不清面貌的臉愈猙獰可怖。
最終,紋身男子的體力讓他佔據了上風,當他閃過對手用力過猛的攻擊,以一記重拳狠狠擊中對手的頭部時,幾乎所有的人都能聽見那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如同一把鐵錘砸破了一個西瓜。鮮血,飛濺在隔離牆上,紋身男子的對手在一瞬間就陷入了昏迷,如同一條破爛的麻袋,重重地倒在地上。
紋身男子沒有停下來,在對方教練不斷的投降聲中,他緩緩走到對手身旁,一腳又一腳地踢着,踢的位置只有一個,那就是頭部。在這個決鬥場上,沒有“教練”和“選手”的同時投降,任何人都不能下場。這個規則,讓很多被迫上場的選手在絕望中死去。
紋身男子的對手已經沒有了聲息,整個頭部被踢得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蘇珊看着眼神空洞呆滯的安蕾,手中的指甲掐入了掌心,她終於知道了,機械師張原是怎麼被人打死的!
如此殘忍,如此血腥,如此令人指!她環顧四周,看着玻璃看台上癲狂的貴族們,一顆心越來越冷,緩緩沉到了谷底,加查林,這就是加查林!
她的目光越過了人羣,看着最頂層一排金色的看台。
父親,這就是你最喜歡的娛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