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巫一向神神秘秘,在王舞的幾個好姬友中,她的來歷算是最為神秘的一個。
其他幾位,基本都有靠譜的出處,例如蠻女悠悠是來自岷州赤濤湖遠歌族,小七是散修,但早年間曾經是掛靠在東籬州密宗白塔寺下面的禪修。張妙也是散修,傳承的功法卻和萬法仙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唯獨阿巫神秘之極,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聽説過她的名字,彷彿憑空跳出來,然後憑空和王舞結實,並建立了堅固的友誼。
如果不是那位瘦長的老者説出黑巫族這個詞,恐怕到現在為止,人們對阿巫的瞭解仍會是一片空白。
有了黑巫族的線索,許多典藏豐富的門派就很快挖掘除了更多的信息。從上古時代傳承下來的史書中,很是用力描繪了一番,洪荒年代黑巫族呼風喚雨的大神通,字裏行間能清晰看到記錄者的恐懼。
可惜線索也就到此為止了,黑巫族在洪荒年代結束後,就隨着那個年代一道消失了,之後的事情完全無法考證。
洪荒年代本就是當今修仙界的一大不解之謎,許多熱衷於考古的修士們對那個年代都是神往而遺憾。每隔幾十上百年,一次偶然的考古發掘,找到洪荒年代的遺蹟,都能讓圈內人歡欣鼓舞。
至於阿巫這個洪荒血脈繼承者的出現,簡直就是考古界的一大傳奇。若非阿巫身邊跟着王舞、王陸這對師徒,恐怕早就被那些狂熱的考古愛好者們劫走做標本了。
而現在,這位九州大陸的活化石正安安靜靜地坐在王陸卧室中,手裏握着一隻圓圓的甲蟲,然後認真盯着王陸,並不説話。
王陸送走師父以後,剛剛松下口氣,扭頭看到阿巫手裏的甲蟲,也是心中一驚:“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
阿巫歪了歪頭,露出不解的目光。
王陸於是立刻解釋道:“我是覺得我現在狀態不錯,不需要再特別進行治療了。小毒仙已死,我體內殘毒用自身抵抗力就能消除了。”
阿巫頭歪的更多,然後皺了皺鼻子:“你在裝逼嗎?”
王陸當時就驚了:“姑娘這話從何談起啊?!”
阿巫於是説道:“小舞跟我説過,沒本事卻非要説自己有本事的,就叫裝逼。”
王陸沉默不語,覺得要跟阿巫姑娘解釋清楚這個問題實在有點難。
阿巫於是也不再多説,強行掀開了王陸的被子,然後把甲蟲丟了進去。
“我靠!”王陸當時就是一驚,下一刻就覺得腹部一涼,那甲蟲已經撲了過來,匕首一般的口器直接刺了進來。
此時他身中劇毒,無相功幾乎處於散功邊緣,防禦力比起完美狀態不到十分之一……然而饒是如此,對於虛丹以下的攻擊也能做到近乎免疫。但是在這平凡無奇的甲蟲面前,強悍的肉身防禦如同不存在一般。
所幸甲蟲並不是拿來害人的,刺入王陸腹部以後,便開始吮吸他體內毒素,片刻工夫就讓王陸面上的青色退掉了一大半。
只不過讓王陸暗含抗拒的甲蟲,自然也有非同一般的副作用,一盞茶的功夫以後,王陸的毒素是去的七七八八,人也彷彿消瘦了幾分,面上肌肉雖然不動,表情卻明顯有些僵硬。
“怎麼,不舒服?”阿巫皺起眉,“這吸精蟲為了麻痹宿主,應該會同時吐出刺激快感的分泌物,難道對你無效?”
王陸咬了咬牙:“你多心了,效果好得很。”
只不過莫名其妙在小腹湧起一股快感,一般人誰也不會安心享受的,更多還是古怪。能夠隨時隨地迎接快感安然享受,那是倭猩猩。
然而聽了王陸的回答,阿巫眉頭皺的更緊:“難道你不喜歡快感,喜歡疼痛?真是個奇怪的人。”
“……我算是知道為什麼當年大名鼎鼎的黑巫族會滅族了,你們族的人真是太會聊天了。”
阿巫歪着頭想了想:“是吧?”
過了一會兒,阿巫見王陸的毒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便説道:“接下來三天好好休息,不要隨意動用真元,更不可和人戰鬥。驅毒蠱的副作用很強,你沒有巫族血統,憑無相功只能抵消一部分。”
“明白。”雖然接受醫療的過程有些不那麼盡如人意,但王陸至少懂得,在對方認真治療的時候要尊重醫生,不會像某些活該全家死光的暴民一般將怒氣發泄到醫生身上。
不過,阿巫作為醫生,的確是完全沒有醫者父母心的自覺,在處理了毒素問題後,立刻便轉開了話題。
“答應我的東西,拿來吧。”
王陸也不猶豫,從芥子袋中當即取出了幾件物事。
一隻略帶腥臭的瓷瓶,一張風乾的皮革,一塊模糊的血肉,以及一小撮金色的殘渣。
“四場戰鬥的戰利品都在這裏了,小毒仙的本命毒血,血肉屠的人皮圍裙殘片,貪狼的遺體,否決印的殘渣。愛惜點,任何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無可取代的寶物。”
這是當然之理。
阿巫提供的三件道具,任何一件都是無價之寶——未必是阿巫培育起來要花費難以估量的心血,而是它們的作用無可取代。沒有同身蠱、金蠶蠱和五色土偶,根本不可能有王陸領導下的輝煌勝利。而能夠帶來勝利的道具價值幾何?無法估量。
萬仙盟為了這樣一場勝利,恐怕連仙寶都捨得祭獻出來,可惜就算真的祭獻仙寶,結果也不會特別有利——要説仙寶,地仙陣營手中的仙寶數量同樣不少。而能夠帶來勝利的三件道具,價值當然在仙寶之上。
阿巫連仙寶都拿出來了,要一些回饋,可謂天經地義。
只不過這四件戰利品的價值同樣不俗,所以王陸再三強調了一番,以顯示出自己付出的絕大犧牲。
阿巫卻沒在意那麼多,目光掃過一遍,點點頭,又説道:“還有。”
王陸問:“還有什麼?”
“咱們説好了的,我給你同身蠱、金蠶蠱、五色土偶……然後戰利品都歸我。”
王陸説道:“是啊,都在這兒了,你可以慢慢點啊。”
“肯定不止這些的,把剩下的都拿出來。”
王陸於是就驚了:“怎麼就肯定不止這些了?哪裏有剩下的!”
阿巫搖頭:“小舞跟我説過,你是她的徒弟,繼承了她的衣缽。”
“對啊,然後呢?”王陸目前也不清楚王舞和這些好姬友之間到底有多親密,所以也就沒説他和王舞之間除了師徒關係之外,真實關係已經錯綜複雜到了必須要重新制定倫理標準的地步。
阿巫也不會想那麼多,理所當然地説道:“既然繼承了她的衣缽,那麼你必然也繼承了她的卑鄙無恥。”
“……”
“小舞在瓜分戰利品的時候,從來都會藏私的,所以你當然也會藏私,擺在枱面上的只是一部分,其餘的部分就被你截留了,如果有人看穿了這一切,你就會和她分贓。”
“……”
阿巫説完,手一伸:“然而我早就看穿了一切,所以把剩下的那部分拿來吧。”
王陸一言不發,沉默良久後,從芥子袋裏又摸出一隻瓷瓶:“就這麼多了。”
阿巫點點頭,將擺在枱面上的東西全都抱了起來:“接下來你慢慢休息吧,我就不管你了……不過那些東西的成色我還沒驗,如果有問題的話我還會來找你。你的傷沒有完全好,體內餘毒還剩下一絲,所以不要總想騙我,我不會一次次的上當的。”
説完,這位神色無比真誠的巫醫,便將戰利品們全都收到了腰間的一顆頭骨中,然後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了。
王陸則在病牀上心情複雜。
出道以來,王陸屢屢以智取勝,被他玩弄於掌心的對手不勝枚舉,結果剛才……真是慘不忍睹啊。
阿巫涉世不深,心無城府,單純地比琉璃仙還要誇張,結果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一點小藏私——王陸的確截留了一瓶毒血,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考慮以後比賽中或許用得着。但藏私終歸是藏私。
如果是王舞那種性子的,戳穿了王陸的行徑後,少不得要一番冷嘲熱諷,但阿巫什麼話也沒説,拿起東西就算完事,但這對王陸的打擊其實更大,因為他覺得自己枯竭了多年的良心似乎收到了譴責。
事實上阿巫那直來直去的態度也算很不給人面子了,可是聽着她那句:“我不會一次次的上當的。”只會讓聽者心酸而憐憫,完全生不起怒氣。王陸只覺得某個讓這位天真少女一次次上當的那個罪魁禍首,才真是該天打雷劈。
結果才剛想到這裏,就聽到一個悠然輕鬆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
“哈哈,王陸你個賤人用處理品來敷衍我,虧得我反應及時,剛剛靈機一動把那堆破爛原價處理給阿巫了。阿巫真是個百寶囊,腰帶上一串骷髏頭裏應有盡有啊哈哈。”
王陸嘆了口氣,不顧傷勢未愈,強行轉動真元,釋放了一個法術。
“我靠你這逆徒,居然敢放雷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