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年紀大了,人都糊塗了。”
王陸一邊搖着頭,一邊暗罵自己居然失去了往日的敏鋭。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一種傳染性極強,發作之後就會令人失去理智,任人控制的奇毒……這不就是邪教麼!?
而且,當年地仙們羣英薈萃,勢力發展到巔峯時都對這種奇毒無能為力的話,一種可能就是墮仙的技術手段已經超出九州大陸太多太多,以至於地仙們傾盡全力也難以望其項背——但真有這麼巨大的技術代差,當年孫不平他們是怎麼堅持戰鬥那麼多年而沒有滅絕的?
第二種可能,其實就是地仙們搞錯了毒素的本質,真的把它當毒來解,結果自然是事倍功半。
現在想來,這第二種可能多半就是正解了。所謂墮仙奇毒,其實就是精神毒品,也就是邪教……中毒的人,不過是被人忽悠得信了教,這個時候你喂他吃再多的靈丹妙藥又有什麼用?
當然,奇毒等於邪教,這只是王陸的猜測,但有無面者的佐證,他自信這個猜測不會有錯。
“不過這裏還有一個邏輯問題。”王舞的聲音適時出現在王陸腦海中提出質疑道,“墮仙奇毒,至少也有上萬年的歷史——地仙們在一萬六千多年前就深受其苦。而你們聖光教的崛起也只有幾千年吧?”
無面者笑了笑:“看來您是誤會了我的意思。我並不是説這種所謂毒素是傳自西夷大陸。而是兩者之間有共通之處。”
王陸解釋道:“任何宗教或者信仰走到極端境地,其實都和毒藥無異。西夷大陸有聖光教,咱們九州大陸不也有五花八門的各種教?”
王舞笑了笑:“比如智教?”
王陸正色道:“智教絕非一般宗教,它始終代表着九州先進生產力……”
“得了別廢話。”王舞一句話打斷了徒弟洋洋灑灑的智教推廣語,轉而問無面者道,“總之,你有辦法解毒?”
無面者説道:“這不是毒,所以也談不上解毒。中招的人就如同被邪教洗腦,不由自主地淪為忠誠信徒。這個過程不可逆,所以想要讓他們完全恢復如初已經不可能,但是,事情的確還有迴旋的餘地。”
“哦?過程不可逆,還怎麼迴旋?”王舞有些好奇。
“王舞你悟性不足啊,話都説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想不明白麼?”王陸笑了,“既然是玩邪教,你怎麼能忘了我當年做過什麼?”
王舞一怔便即恍然。
要説玩邪教,王陸的確是此道行家!當年靈劍派把昇仙大會上收取的弟子踢下山搞歷練,王陸一個智教攪得整個蒼溪州都不得安寧,那件事她可印象深刻得很!——為了智教一事,她被方鶴以管教不嚴的罪名彈劾了十多次,長老供奉也扣了三年,好在那個時候她的供奉已經扣到十多年以後,無關痛癢。
王陸下山不到一年,白手起家創立一個教徒數量億萬的龐大教會,核心的發展模式就是將其他教會現成的信徒收納進來。簡單來説,就是信仰轉化。
想要讓那些天然意志堅定,思維獨立的人加入教會,貢獻信仰,難度是很高的。但是世間凡俗之輩多愚昧,很容易就被人煽動起來,而且頑固不化,以王陸的本事都沒法説服他們聰明起來……最終才促成了王陸下定決心發展智教。
站在其他宗教的基礎上,提煉出更富煽動性的教義,構築更為合理縝密的管理制度,再配合精鋭的人才和適當的時機,智教一飛沖天也就順理成章了。
“……你是想讓那些中毒的人最後信了你的邪教?”王舞明白過來以後,簡直想笑,王陸這傢伙實在太壞。被墮仙控制固然是糟糕至極,可是信了王陸的智教……似乎也沒好到哪兒去,真正是才出龍潭又入虎穴。
王陸説道:“我再重申一遍,智教始終代表九州大陸先進生產……”
“你有信心能完成信仰轉化?”
王陸笑了:“過去的戰績姑且不提,別忘了現在的智教可是跟聖光教逐漸合流了,而聖光教嘛……”
無面者也笑道:“還是那句話:我們玩的,比這個要高級一些。”
——
“……我們的目標不是黑嗎?可現在這是要做什麼?”
羣仙城中,舒嗣有些茫然地跟在羅霄身後,目光緊張地掃視着身邊的街道。
他們兩人正行走在仙二區的寬敞路面上……此時的仙二區一片肅殺氣息,完全不同於往日裏熙熙攘攘的景象。警備等級被激發到最高級的金甲力士隨處可見,萬仙盟各大門派組成的巡邏隊也時不時出現在大街小巷的各個角落。
然而無論是金甲力士,還是萬仙盟的巡邏隊,都對羅霄和舒嗣二人視而不見。有時甚至羅霄與對面的人肉身碰撞,將對方撞了一個踉蹌,對方也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當然是墮仙的手段,遠遠凌駕於當今九州修仙界的手段。
如羅霄所説,一旦墮落成為墮仙的狗,好處的確是數之不盡。羅霄只是喂舒嗣吞服了一顆紫黑色的靈丹,舒嗣就感到體內玉府迅速膨脹,大量粘稠如漿的真元填滿了體內的每一個角落,而後又收縮聚攏,凝結成一顆渾圓剔透的金丹。不出意外,舒嗣已經成就金丹了。
在他的認知中,天底下可從沒有這麼便宜的金丹。從虛丹到金丹的那一步,不光是法力的堆積,還涉及到元神的淬鍊,與天地大道的結合。總之這一步任何人也無法純憑外力一蹴而就,所以金丹修士才被稱為真人——真有本事的人,才能叫真人。
然而現在,這個九州大陸的常識就被他自己的親身經歷打破了。一枚丹藥,一粒金丹,天底下就是有這樣的美事!而且這金丹明顯不同於一般金丹,還有各種神妙之處,例如他只要按照羅霄教授的方法念誦口訣,就變成了透明人一樣,可以自由行走在萬仙盟。
不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萬仙盟能人異士那麼多,羣仙城又是人家的主場,萬一真被發現了要怎麼辦?至少這麼行走在外總是一種風險。羅霄承擔風險的理由是什麼?
“找人。”羅霄回答道,一邊説,他一邊掐指演算着什麼。以舒嗣的眼力來看,只能看出羅霄的推衍之法異常高明,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原先金丹巔峯的境界。
多半也是得了墮仙的好處吧……自己只是當了羅霄的狗,就能一步金丹,那麼羅霄本人得到的好處又該有多大?他可是自稱,做了墮仙的狗以後,能夠和黑都差不太多,豈不意味着他有地仙的神通?
但是,若是真有地仙的神通,找什麼人需要這麼吃力?
“四相真君。”
“四相真君?”舒嗣又是一驚,因為在仙二區街道上走了一陣,聽了周圍人的對話,他已經知道如今四相真君在羣仙城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那是無數人殺之而後快的墮仙走狗,羅霄要找他幹什麼?
“我要殺了他。”
“殺了他?”舒嗣更不理解,“他不是咱們一邊的嗎?為什麼要找他的麻煩?”
羅霄冷笑:“咱們一邊?可笑的想法,我不會和任何人站在同一邊,除了自己,其他的只有陌生人和敵人。而殺了四相真君,對我更有利。他的事情完不成,黑就別無選擇,必須親自出手,這就必定會露出破綻……”
“可是,四相真君現在做的事,難道和我們利益不一致嗎?有他在,我看萬仙盟堅持不了多久了啊……”
羅霄笑容更冷:“可是萬仙盟現在垮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功勞完全被他佔去,日後我又算什麼?你忘了我之前告訴過你的那句話?”
舒嗣當然沒忘,狡兔死,走狗烹嘛,他暗中策劃殺掉黑就是這個理由,如今殺四相真君居然還是這個理由!這羅霄還真不愧是背叛的專家,如今背叛到墮仙陣營後,只考慮自身的利益,將墮仙的事業棄之不顧,行為本質上也可以説等同背叛,也不知幕後的墮仙知道了以後會不會直接滅了他。
“只要我沒有觸及根本,並且能表現出不亞於四相真君的價值,墮仙就不會殺我。對於忠狗之間的撕咬,墮仙並不在意。”羅霄説着,中指陡然一顫,“哈,找到了。”
下一刻,他拉住舒嗣的手,舒嗣只覺眼前一花,景象迅速扭曲,再還原時,已經是在仙五區了。
不遠處,正是羣仙城內赫赫有名的組委會總策劃宅邸,只是如今主人音訊全無,顯得門庭冷清。然後,羅霄此行的目標人物,就站在庭院門前。
“師父,好久不見。”
羅霄帶着詭異的笑容靠近過去,而四相真君轉過頭後,眉頭緊蹙:“你來這裏幹什麼?”
説話間,四相真君已經抬起手臂,一道漆黑的漩渦在掌心處緩緩凝結,這是時刻開戰的節奏。
四相真君由萬仙盟的中流砥柱淪為墮仙走狗,羅霄功不可沒。而如今雖然雙方已經立場一致,但四相真君當然不會因此就信任羅霄。被暗算過一次,他不可能再被暗算第二次。而正面搏殺的話,他畢竟基礎比羅霄強的太多,穩贏不輸。
然而羅霄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這一次,他帶了幫手。
“舒嗣,上。”
下一刻,舒嗣腦中嗡一聲響,已經身不由己,向四相真君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