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虛仙尊無比慶幸現在的自己是心魔入體的狀態。
如若不然,麻煩就真的大了。
心魔狀態下,雖然戰鬥能力會削減不少,但腦子卻清醒得多,所以不會做蠢事。
什麼蠢事?
比如見到目標就不管不顧地衝上去為所欲為,這就是大大的蠢事。
夏小荷給他佈置了一個任務,要他找到一個名為風鈴的少女,然後用破魔針解開她的封印,釋放出九尾天狐。現在風鈴已經找到了,就在面前不遠,和肖像畫上的人一模一樣,尤其是眉宇間那股英姿颯爽的鋭氣,絕對做不得假。
但接下來才是問題的關鍵,怎麼才能用破魔針解開她的封印?
最差的選擇就是硬上……儘管以破虛仙尊的實力,在九州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掀起天災,殺死千千萬萬的人。但是這裏是靈劍山腳下,是九州大陸的五極之一。更重要的是,根據夏小荷的説法,他所珍重的收藏品是靈劍派的人,而讓夏小荷感到無比棘手的某個外星人,也是靈劍派的人。那麼在破虛看來,靈劍山無疑是九州最危險的地方。一旦動了手,就斷然不能善了。
那麼該怎麼辦呢?破虛想了想,決定走一步算一步,人都見到了,剩下的就慢慢磨吧,夏小荷又沒規定任務時限,何必那麼着急?而且他現在腦子清醒,也不怕拖延久了有什麼變故。
於是他大大方方邁步進了客棧,然後面帶笑容地高聲喊:“拿手的菜來一份!”
正在大堂巡檢的風鈴聞言看了他一眼,沒有再理會。她現在已經不是那個點菜做菜結賬一條龍的孤家寡人了,作為老闆,她不需要親手做任何事,就連毆打故意在飯菜口味上找茬的惡客也是興趣使然,否則如家客棧養着不少打手,何需她親自到大堂耀武揚威?
而那個在大廳裏吆喝的讀書人,看起來其實並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一個普通遊客,靈劍山一天能迎接這種遊客幾千人……但是另一方面,風鈴心中卻隱隱有了一絲悸動。
名為恐懼的悸動。
風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但也同樣信任自己的眼光。這種矛盾讓她皺起眉頭,但也沒想得太多。
這裏是靈劍山腳下,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於是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下,風鈴度過了接下來的五天時間。
這五天過得平平常常,客棧一如既往的繁忙,客房一如既往爆滿,而在這種供不應求的狀況下,如家客棧的房價是出了名的高昂……所以,老闆娘自然注意到了某個在上房一住五天的讀書人。
而那個讀書人,也漸漸感到耐心快要消磨殆盡了。他在這裏住了五天,可以説是和風鈴朝夕相處,但五天時間了,他完全找不到對方的破綻,得不到動手的機會。
因為這老闆娘簡直宅得令人髮指!她每天都住在客棧裏,一步都不外出,客棧裏的物資採買也一概交給手下人,完全沒有外出檢查的環節。期間,老闆娘的確也會了一些朋友,但都是人家來找她,從來不見她出門。
這種狀況,讓人根本沒法下手。只要風鈴不離開靈劍山,那麼破虛一旦動手就必然引起極大的反噬,他其實不怎麼怕反噬,但他比較怕暴怒的夏小荷。
想來想去,破虛決定不等了,主動出擊。
出擊的方法也很簡單,既然風鈴不肯離開靈劍山,那就想辦法讓她離開。破虛仙尊有【虛】之仙術,想要騙什麼人去什麼地方,再容易不過了。
半日之後,風鈴在自家房中見到了一位出乎意料的訪客。
見到那人時,一向瀟灑爽利的老闆娘露出了難言的複雜神色。
“你來找我做什麼?我並不想看到你。”
一邊説着,她卻一邊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半步。
——
東籬州,紅海以南五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小城,城中一間茶鋪裏,白澤與玄墨面對着一壺粗茶,面色均是沉重。
“我們……真的要做下去嗎?”白澤端着手中細小的茶杯,輕聲問道。
玄墨默然不語,給不出答案。
“夏小荷的説辭,的確是有道理的。仙界的力量太強,根本不是九州大陸能夠力敵的。與其拼得玉石俱焚,不如給自己人一點生存的空間。”白澤輕輕地説着,“但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咱們懂,其他人難道就不懂嗎?為什麼……”
玄墨有些煩躁地打斷道:“好了,現在説那些又有什麼用?你喜歡否定什麼我不管,但你我還有回頭路可走嗎?”
“沒有嗎?”白澤輕輕一笑。
玄墨猛地怔住了:“白澤,你難道是想?”
白澤説道:“仔細想想,如果想要回頭,那就是現在了。首先,夏小荷遠在西夷,我們是自由身。而我們雖然向夏小荷投降過,但並沒有真正做出傷害九州大陸的事情。相反,跟在她的身邊,我們瞭解到了許多重要情報,比如破虛仙尊,比如仙王夏宇,再比如他們即將對風鈴和阿婭動手——這顯然是瞄準了王陸。這些情報的價值足以彌補之前咱們走過的一點彎路。而且換個角度講,如果説我們的歸順投降只是偽裝,是為了騙取情報所作的假象……那麼我們就連污點都不會有。”
白澤説得雲淡風輕,甚至有些成竹在胸,但玄墨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白澤,你應該知道,剛才那些話,夏小荷一定能聽得到……”
“那又怎麼樣?她能趕得回來嗎?而且你以為就算我們什麼都不説,表現得温順服從,她就會信任我們了?”白澤輕笑着搖頭,“判斷一個人可信不可信,要看他做了什麼,而非説了什麼。我們若是真的出手策反了其他的同伴,搗毀了紅海工坊,那麼九州大陸就再也沒有容身之地,想不歸順也不可能,屆時就算我們有再多的想法和説法,她都不會介意。而現在,事成之前,無論我們説什麼,她也不會信任,所以……想説就説,何必在乎那麼多呢?關鍵是,你究竟打算怎麼做。”
聽到白澤這一番話,玄墨心中稍稍冷靜了一些,衡量雙方的天平也開始向着一方傾斜。
不過接下來,白澤又説了一段話,讓玄墨心中再次不平靜起來。
“我想留下來。”
“你説什麼!?”
白澤淡然地重複道:“我要留下來,留在夏小荷一邊。”
玄墨難以置信地搖着頭,“……為什麼?”
“你可以理解為……良禽擇木而棲,夏小荷畢竟是更為強勢的一方。”
“我不相信。”
這不是她認識的白澤,她印象中的白澤雖然會愚笨,會做錯事,但從來不會斷了脊樑。夏小荷和墮仙們的確很強大,但是一萬六千年前在孫不平的帶領下,他們曾抱着必死的覺悟與上界惡鬥,更經歷過一次死而復生。他們真的不怕再死一次,先前歸順夏小荷,也是因為她對九州的態度尚且算是友善,希望能在她這裏打開一道門。
然而之後過去五年,他們已經漸漸放棄了改變夏小荷的打算。那個女人不會被任何人所動搖,而她對九州的友善也漸漸剝離下來,露出更為冷酷的本質。白澤和玄墨都已經對她失望,所以白澤提出回頭,玄墨並不意味,意外的是他明明提出回頭,自己卻還是要一條路走到黑。
為什麼?
“因為我看得出來,你不想留下來。”
“誒?”
白澤説道:“咱們兩個,回去一個就足夠了,我知道的東西你也知道,多回去一個人沒有意義。而且如我先前説的,夏小荷是強勢的一方,仙界的力量太強,我們就算做再多的努力也不能排除全軍覆沒的可能,而那個時候,我們需要有人為我們延續火種。”
“哪怕是……”
“哪怕是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別這麼看我,我當年跟着老大的時候扮演的不也是這樣的角色?我知道你們都在罵我,但是,這就是我的工作。”
看到這樣子的白澤,玄墨忽然感到眼眶一酸。
説得沒錯,當年的白澤,的確就是扮演着一個被千夫所指的角色,而他也的確是無怨無悔。
玄墨實在是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能看到白澤的另一面?為什麼總是毫無根據地厭惡他的反調,為什麼要趁人不注意對他惡作劇,看他惱羞成怒的模樣而暗中得意?
“白澤,我……”
白澤笑了:“好了,別一副生離死別的表情,我相信咱們終有再見的一天,而我希望那個時候能看到你的笑臉。”
説完,他的笑容猛地收斂:“好了,趁着夏小荷人在西夷,趕快行動吧!我會去紅海大鬧一場,而你,千萬不要忘了自己的使命!”
説完,白澤便化作一道虹光,向着北方紅海疾飛而去。玄墨目送他離開,沉默了很久很久,端起茶杯,用苦澀冰涼的粗茶漱了漱口,然後站起身來。
起身的那一刻,她忽然感到冰徹入骨。
茶鋪門口,夏小荷正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怎麼不走?不認識路了?想去哪裏,我帶你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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