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説過,叫你不要去做這個什麼副主任,你偏偏不聽,現在好了,背個處分……”
老媽抱怨不已
得到老爸受處分的消息,老媽連夜趕回紅旗公社。
從老媽工作的蓮花公社到紅旗公社,差不多有四十里地,班車又不方便,老媽還不會騎自行車,硬是靠兩條腿走了幾個小時。剛一進門,來不及喝口水,就抱怨開了。
這也難怪老媽生氣,那時節做行政幹部的,背個處分可是大事。尤其是得罪了縣革委一把手之後由地區革委會點名處分的,等於是宣判了政治死刑。只要王本清在向陽縣一天,老爸就絕無出頭之日。
我心裏也是好一陣鬱悶。
穿越之後,鬼使神差地影響了老爸,由技術幹部轉為行政幹部。原以為攀上了嚴玉成這位未來的縣委書記,日後老爸自會飛黃騰達,我也可以撈個“衙內”的大帽子過過癮。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當然當然,嚴玉成也有可能還是會當上縣委書記,老爸遲早有苦盡甘來的一日。只是我現在信心嚴重不足呢。天知道這次所謂的“稻田養魚”事件,對嚴玉成有何影響?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沒有我的介入,就不會有“稻田養魚”,沒有“稻田養魚”,就不會有嚴玉成的記過處分。一個捱了行政記過處分的區革委會排名最末的副主任,是否還有可能在數年之後當上向陽縣的一把手,我心中一點底都沒有。
很顯然,嚴玉成翻不了身,老爸就更加想都不用想。
老爸比我還要鬱悶,坐在那一支接一支抽煙,一聲不吭。
“你説你也是的,中央定的政策,人家都在宣傳,你為什麼硬要對着幹呢?這中央的政策,難道還會有錯?像我們蓮花公社,得到王主任的點名表揚呢……”
“你別提王本清,我聽不得他的名字……”
老爸悶悶地説道。
老媽一怔,隨即扁了扁嘴,果然不再提王本清。
我不禁樂了。
不管怎麼説,老媽心裏還是向着老爸的。
這時候,該我出馬了。要是由得老媽嘮叨下去,老爸發起火來,就不好收拾了。
先坐下歇一會,我給你倒茶。”
我討好地搬了個板凳放到老媽身後,又屁顛屁顛跑去端茶倒水。
“小俊真乖……”
老媽接過茶水,臉色就要好看多了。
呵呵,我可是老媽的心頭肉,這一番賣力巴結,效果立竿見影。
爸心裏不好受呢,你就別説了,好不?”
老媽慈愛地捏捏我的臉,點了點頭。
老媽就是這麼個炮筒子脾氣,心中不爽,發泄出來就沒事了。上輩子四十年母子親緣,我還不知道嗎?大姐見老媽不生氣了,馬上説道: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下面。”
雖然我們三爺崽都住在公社,平日裏吃食堂,自己不開伙。這時候過了飯口,食堂早關門了。好在還有點麪條。
“嗯。”
大姐手腳麻利,很快就弄好一碗麪條端過來,還卧了個荷包蛋。
“小俊,你吃……”
老媽儘管又累又餓,第一口卻不是自己吃,而是夾起半顆雞蛋,送到我嘴邊。
我心中一酸,眼淚就差點下來了。
久違的親情啊!
不餓,你吃。”
“乖崽,聽話啊…了……”
到底拗不過老媽,我張嘴咬了小小一口。看我吃雞蛋,老媽比自己吃還要開心。
説,乾脆你也別做這個副主任了,還是打報告調回電管站去吧。幹你的老本行,省心!”
老媽吃完麪條,提議道。
“不!”
老爸搖頭,語氣堅決。
“哎呀,你犟什麼呀?得罪了王本清,你做行政幹部還有什麼前途?”
“我就不信,這向陽縣真成了他王本清的家天下,由得他一手遮天!得罪了他又怎麼樣?難道還能開除我的公職?”
“好好好,也由得你!”
奇怪,老媽居然並不如何生氣。我細細一想,便即恍然。老爸調回電管站,也就是個普通技術幹部,晉升是不可能的了。
老媽以前不同意老爸調到紅旗公社工作,主要是考慮子女上學的問題。如今有周先生教我,縣城哪個教師能勝過他的水平?
揭過了這層,到哪裏上班還不是一樣?
老爸犯的這個所謂的錯誤,總不至於開除公職那麼嚴重。
“這個王本清,看他囂張到什麼時候!”
老媽恨恨地説了一句。
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大姐,我們回去睡覺去。”
見老媽不再生氣,我識趣地告辭。
“小俊,今晚跟媽一起睡吧。”
我頭皮一陣發麻,連連搖頭:“不呢,我要和大姐睡。”
我心理年齡四十歲,這個卻是萬難奉命。和大姐睡一個牀已經相當彆扭了。
剛一推開門,突然看到門口黑鴉鴉的站了好些人,我嚇了一跳,仔細一看,挑頭的那個是小舅,還有七伯,七伯母,小青姐,其他幾個也都是柳家山的熟人朋友。
我又驚又喜:“小舅,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來送魚的,姐夫在不?”
“在呢…小舅和七伯他們送魚來了…裏坐吧……”
老爸老媽也是滿臉驚訝。
“成林你們怎麼來了……啊呀,五哥也來了……快進屋坐……大家都進屋坐吧……”
一共來了**個人,其中包括柳家山大隊的支書,也就是我的五伯柳晉文和大隊長阮成勝。七伯挑了滿滿兩桶魚,都是炕幹了的,怕不有二三十斤。
公社的單身宿舍本就不寬敞,一下子湧進這許多人,一時間擠得幾乎轉不開身。
“這麼多幹魚?啊呀,五哥,七哥,成勝,你們這是做什麼?”
老媽一迭聲地説道。
“華子,快倒茶!”
五伯已經五十好幾,擔任柳家山的支書好多年了。
“不用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晉才。搭幫你和嚴主任,我們柳家山大隊今年吃飽了魚,有兩千五六百斤呢。聽説你和嚴主任為這個事情受了處分?”
五伯一貫看重老爸這個最小的族房兄弟,老爸擔任公社副主任,他很是高興了一陣。柳家山終於出了一個可以在公社話事的領導幹部,他覺得臉上有光呢。公社提出“稻田養魚”,所有大隊幹部之中他最積極,親自選擇地勢好,引水方便的水田,親自挑選魚苗,親自擔任巡邏隊員,幾乎想將所有事情都一個人包攬起來,為的也是給這個兄弟爭口氣。“稻田養魚”大獲豐收,家家户户魚香四溢,自是人人交口稱讚,五伯也極其高興。未曾想縣裏一個文件下來,嚴主任和晉才都為此受處分,五伯就想不通了。
“這都怎麼搞的呢?我們農民多吃兩條魚,這縣裏領導怎麼就看不慣了呢?”
“五哥,這些事情説不清楚的。”
老爸一臉苦笑。
“還有,五哥,七哥,你們的心意我領了,這些魚你們都拿回去吧。縣裏不允許呢。”
“什麼話?”
五伯眼一瞪,生氣了。
“這又不是公家的,是我們十幾家兄弟親戚從自己分的魚裏面拿出來的,哪個説不能收?自家的東西,愛送誰就送誰,縣裏怎麼啦?”
“是呢,這縣裏也管得太寬了吧?上次小俊救了小青的命呢……”
我頭皮又是一陣發麻,慌忙插嘴:“七伯,這個事情不要説了。”
唉,這個聽不得感謝話的毛病不知道這輩子能不能改!
老爸其實是極豁達的,想想是這個理,哈哈一笑,也就不再多説。
“晉才,這個水田養魚,增加集體和社員的收入,是個好事情啊,羣眾都擁護呢。怎麼縣裏偏偏不許呢?還説什麼‘投機倒把’,又是什麼‘唯生產力論’,‘資產階級思想’,縣裏領導也不下來了解一下,胡説八道呢,這不是……”
“五哥,不要亂説。”
老媽連忙阻止。
“我一個農民,貧下中農出身,我怕什麼……好好好,我不説了,怕影響你們呢……”
“五哥,你也是老黨員了,黨齡比我還長得多,要相信組織呢。”
我不由大是感嘆。老爸自己可不知有多委屈,這時又耐下性子做起五伯的工作來了。那會子的黨員,組織紀律性就是強。
“晉才,羣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都知道你和嚴主任做得對。我們支持你呢……”
老爸眼睛就有點紅。
真理,到底還是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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