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生處的老師盯着我,神色不善。
這個傢伙,晚來了好幾天,還這麼不緊不慢,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除了一紙薄薄的錄取通知書,兩手空空,倒似是逛街來着。
這就難怪人家要用“盯”的眼神看着我了。
那時節,可不興這麼“拽”的學生。
本衙內若是大包小包一堆,顧此失彼,手忙腳亂,進門逢人就點頭,露出謙卑的微笑,這就合乎老師們的心態了。
你小子不就是個鄉下小城市來的新生嗎?裝什麼蒜?考個最高分了不起?
好在“盯”歸“盯”,本衙內手持錄取通知書,該辦的手續還得給辦。
辦完手續,我施施然出門,對門外大包小包拎着的蘇建中笑道:“走吧,十八棟,五樓,五零二號宿舍……”
明明有那麼大一棟“金屋”,還要裝模作樣去過六人“羣居”生活,在蘇建中看來,純粹就是找難受。不過這人是不會多問的。
我要去受虐待,那是我的事,他就管拎包。
華大的校園大得有點離譜,本衙內懶惰成性,從新生處到宿舍這麼點距離,也想以車代步。
蘇建中見我東張西望的,就知道我在找車,將包往地下一放,説了聲“等我一下”,轉身就要跑開,卻不提防一台吉普車急速過來,“吱”的一聲在我面前停住了,將我倆都嚇一大跳!隨之車門打開,一位年輕俊朗得不像話地軍官極其利落地跳下車來,哈哈大笑着上來就給了我一個擁抱。
“經緯哥……”
見到梁經緯,我也滿腔歡喜,一時間連隨在他身後下車的巧兒也給忘了。
“小俊,你不夠朋友,到了南方市也不給我一個電話……”
擁抱過後,梁經緯退後一步,一拳砸在我肩頭。
雖説這是男人見面的常用方式,尤其是軍人,喜歡用這種方式表達親熱之情,但梁經緯手頭何等力道?好在本衙內習武經年,眼見拳頭砸來,自然而然略略一側身子,消去了大部分來勢,不然的話,怕是要小小吃上點苦頭。
我笑道:“巧兒不是也來了嗎?她肯定會給你打電話,我就偷個懶。”
“那不一樣!”
梁經緯不由分説,板下臉道。
我舉手投降:“好好好,是我地……”
“既然是你的錯,認打還是認罰?”
梁經緯得理不饒人。
我抬頭往車裏一張,笑道:“就你一個?嫂子沒來?”
“怎麼,只有我一個,你就想和我過過招?好好好,倒要看看國強叔教給你多少絕招……”
梁經緯眉毛一揚,就捋袖子。
嘿嘿,這卻不敢。
本衙內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我這點把式,對付街頭流氓混混,那是綽綽有餘,若想與梁經緯這般猛士過招,完全不夠瞧。
“得了,省得贏了你,堂堂營長大人臉上無光……我還是認罰吧……”
我哈哈笑着,還在討口頭便宜。
梁經緯也就是跟我開玩笑,不至於當真出手伸量我。
“認罰就好,明晚上,南天大酒店,你請!”
南天大酒店乃是南方市一等一的酒店,日後酒店評級的時候,成為南方市第一批三星級酒店,然後是四星級,再以後就是五星級了。一直都站在南方市酒店業的巔峯。
梁經緯一開口就是頂級酒店,看來是想“打土豪”!
得,打土豪就打土豪,誰怕誰啊?
我詫道:“為什麼是明天,今晚上不行嗎?”
“嘿嘿,今天下午和明天,師裏面要開會,明天下午才開完……”
我扁了扁嘴,裝作很不屑的樣子:“原來你也不是專程來看我的,真不夠朋友……”
梁經緯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
……
南天大酒店也是新建不久的,開業時間貌似與江口市秋水大酒店差不多,據説是中外合資的,有一定地官方背景。
這一日,南天大酒店的11c8號包廂裏頭,好不熱鬧。梁經緯夫婦,黑子夫婦,梁巧、範青翎和蘇建中齊聚一堂,為本衙內“賀壽”。
梁經緯將何夢潔也帶了來,這個面子給得有點大。
據他私下跟我説,何夢潔一般是不參加這樣聚會的,聽説是我過生日才破了例。看來幾年前她隨梁經緯回楓樹大隊過年,本衙內着實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不然堂堂集團軍軍長的千金,何至於巴巴地來給一個內地小城的大學新生慶祝十七歲生日?
本衙內雖然“自視甚高”,也不免對着這位強悍的女軍官點頭哈腰,好不“狗腿”。
就算她不是集團軍軍長的千金,只是巧兒的嫂子,也值得我這般“折節”了。對巧兒,我心裏總是充滿愧疚感的。
“小俊,幾年不見,大小夥子了……”
何夢潔笑吟吟地伸手與我相握。
“幾年不見,怎麼夢潔姐姐越來越年輕,看上去倒像我的小妹妹了呢?有什麼訣竅教教巧兒……”
對付這種年輕女子,本衙內卻是頗有經驗,高帽子只管送將上去,絕無一人會“拒收”地。而且我叫的是夢潔姐姐而非大嫂,光是這個稱呼先就讓人年輕靚麗三分。
何夢潔咯咯嬌笑不已。
“小俊,幾年不見,你的嘴巴也是越來越甜了。可惜啊,馬屁拍錯了地方……我家巧兒這麼漂亮,有她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別的美女嗎?”
何夢潔這話卻不是順口討歡喜。她一到,先就拉住巧兒地手打量不已。瞧得出來,對這位只見過一面的小姑,何夢潔也是喜愛得緊。
巧兒温柔善良,又那麼“本事”,小姑娘家掙下了數十萬的家當,便是在何軍長家裏,也是拿得出手的一門親戚!
當初何夫人私下還有點擔心,怕梁家太窮,會拖累了梁經緯。
“嫂子,送給你地……”
對着這位英姿颯爽的嫂子,巧兒多少還有點害羞,期期艾艾地掏出了禮物。
“謝謝你。”
何夢潔笑吟吟地接過了小禮品盒。
“夢潔姐姐,聽説你要來,這是巧兒花了整整一天在大福珠寶店給挑地,你不打開來看看?”
我笑着湊趣。
其實也沒想到何夢潔會來,只不過既然到了南方市,這位嫂子總歸是要去拜訪的,巧兒也便和我商議,兩個人手拉着
方市最繁華地解放大道逛了一個上午,這才挑到了這鑽戒。
自然,巧兒地纖纖玉指上,也是由我親手給戴了一枚的。
入學第二天,本衙內就公然蹺課陪女朋友逛街,估計留不下什麼好印象了。
不過那也沒啥,大把銀子流水價使出去,我就不信搞不定華大地老師。
這個“”是必得要做的,本衙內日後若想在官場上混,頂好能在學校入黨,這樣黨齡就要長許多了。如果能撈個學生會幹部啥地,那就再好不過。像華大這樣的全國重點院校,學生幹部的份量決不可忽視。將來的檔案袋子裏,乃是很“光輝燦爛”的一筆。
既不想好好上課,又要進步,除了孔方兄,誰還有這般威力?
以前大家手頭都沒錢地時候,錢反倒不那麼受重視,如今手頭的錢漸漸多了起來,孔方兄卻越來越威力無窮了,倒也有趣。
何夢潔一聽大福珠寶店,略略吃了一驚。這個珠寶店總店是在香港的,前兩年才在南方市開了分店,售的都是精品,價格自然不菲。
待得打開一看,白金底座上鑲嵌的鑽戒光芒璀璨,耀眼生花。
何夢潔尚未出聲,範青翎先就輕輕低呼了一句,眼裏滿是豔羨之色。
“哎呀,這個可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何夢潔笑着合上盒子,遞還給巧兒。
巧兒小臉漲得通紅,説道:“嫂子,是我送的禮物,為什麼不能收?”
“好巧兒,你的心意嫂子領啦。嫂子是現役軍官,部隊有規定……再説,這麼貴重地戒指,我也好往外戴啊……”
何夢潔忙即笑着給巧兒解釋。
“夢潔姐姐,部隊的規矩,不拿羣眾一針一線,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不過這是巧兒送的,嫡親姑嫂,不在受限制的範圍內吧?”
我笑着擠兑道。
何夢潔嗔道:“小俊,就你能説。你們這是逼我犯錯誤呢,手指上戴着幾千上萬塊的鑽戒,我那些便裝,哪裏穿得出去?”
這倒也有理,凡事都講究個配套。戴的戒指是正宗鑽戒,總不能穿幾十塊錢的地攤服飾罷?她和梁經緯,工資可都不高。
“這個我不管,嫂子這麼好看,就該戴這麼好看的戒指……”
沒想到巧兒居然也“撒賴”,硬生生將戒指塞到了何夢潔手裏,微微撅起紅豔豔的嘴唇,一副“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的架勢。
梁經緯笑道:“巧兒一片心意,我們就領了吧。大不了到時我勒緊褲帶,給你去買兩套高檔便裝……”
何夢潔“噗嗤”一笑,也不再推辭,接過禮品盒,含笑嗔道:“瞧你説得那麼可憐,是不是覺得娶了我養不起啊?”
大夥便都哈哈笑了起來。
不一刻酒菜上來,雖然點地大都是N省菜式,鮮少南方市的口味,但酒店大廚手藝了得,卻也做得色香味俱全,吃得大家甚為滿意。
一開始,大家都還謹守規矩,舉起酒杯為我“祝壽”。本衙內如今酒量也還過得去了,三杯兩盞“淡酒”,倒還難不住人。
只是我仰着脖子灌酒地時候,巧兒眼裏仍然流露出些許的擔憂之色。一杯酒才下肚,巧兒就忙着給我夾菜,低聲提醒我壓壓酒氣。
這一幕,被細心地何夢潔瞧在眼裏,略略有些詫異。
我和巧兒之間的年齡差距,她是知道地。瞧這情形,巧兒對我已然情苗深種,再怎麼掩飾,也是枉然。其實細想一想,我剛來南方市上學,巧兒就毫不猶豫結束了寶州的生意,相隨而來,再見了這般情形,如何不是心頭雪亮?
酒桌之上,這話頭不好提起。
卻不知回去之後,她會如何與梁經緯去説?
唉,這事情,總是不能永遠隱瞞下去的。
該來的,就讓它來好了。
“祝壽”前戲一過,黑子便即轉移目標,盯上了梁經緯。
黑子是初次與梁經緯謀面,兩人均是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都是英武之氣四溢,只不過黑子身上多了幾分草莽習氣,而梁經緯身上卻流露出戰鬥英雄的鐵血氣質。
這麼兩條虎彪彪的漢子在酒桌上碰了面,暗生較量之心,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兩人相碰,隱然能聽到鏗鏘的金屬之聲。
黑子是個好酒量的,五十三度的茅台一杯一杯灌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豪氣驚人。誰知他強,梁經緯更強,酒到杯乾,猶如喝白水相似,全無半點滯窒。
眼見得一瓶茅台很快見了底,先前還饒有興趣瞧他倆拼酒的兩位內當家,都收起笑容,在一旁踩起剎車來。
我卻懶得理會,全神貫注對付一隻大閘蟹。
俗話説“九月團臍十月尖”,如今正是吃蟹的最佳季節。螃蟹品類繁多,古人將天下螃蟹分為九等,以揚州的高郵湖、邵伯湖以及江南的太湖、陽澄湖所產湖蟹為第一。這隻大閘蟹黃膏豐腴,肥嫩鮮美,口感極佳,吃得本衙內甚是愜意。
正吃得高興,門外一撥客人走過。我以眼睛的餘光瞥到其中有一個女子,身材妖嬈曼妙,似乎竟有幾分眼熟,一時之間,卻記不起來。
反正世上相似之人在所多有,身材曼妙妖嬈的女子也不止一個,貌似我們這個包廂裏,就沒有一個不曼妙妖嬈的,呵呵!
兩位內當家一踩剎車,我就知道這場拼酒該以和局收場了。黑子是出了名的疼老婆,石秀麗説的話,他基本沒駁回過。梁經緯是不是懼內,這個不敢妄言,但是黑子一放下酒杯,他也找不到對手去啊!
“好了好了,別光顧喝酒,這麼多菜,不多吃點真是可惜了……”
我笑着舉起手頭的螃蟹揚了揚,招呼大家吃菜。
巧兒便將螃蟹一隻只分到個人面前的碟子裏,笑吟吟的道:“大家吃螃蟹吧。”
蘇建中站起身來往外走。
我問道:“去哪?”
“洗手間。”
當時酒店的包廂裏,很少有安排衞生間的,這一點,南天酒店就不如秋水酒店了。畢竟南天酒店的設計,沒有本衙內這樣的先知先覺。
蘇建中剛走到門口,忽然一聲悶哼,雙手抱頭,趔趄着倒退回來,撞翻了一張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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