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會上定下來的事情,不管心裏有多少顧忌,王君健上部署的。不過在部署之前,先要打一個電話給尹寶青請示一下。
王君健行事穩健,換句話説,就是比較謹慎小心,略略還有點懦弱吧,不過平日裏掩飾得非常之好。這個電話怎麼打,什麼時候打,王君健就足足猶豫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待得他終於決定立即給尹寶青打這個電話的時候,抓起話筒的同時看了看手錶,已經凌晨兩點了。王君健猶豫再三,又將電話放了下來。
王君健的老婆倒是很賢淑,見他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默默起牀,披了一件衣服在他身上,又給他泡了一杯茶,放在面前,然後就默默地坐在旁邊,一聲不吭。
多年的夫妻,王君健愛人還是很有感情的。當然,這並不妨礙王書記與紀委機關的一個年輕女幹部有些私下來往。眼見得妻子如此,王君健忽然起了歉疚之意,默默摁滅煙蒂,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笑着對妻子説道:“走吧,睡覺!”
這個晚上,王書記倒是大奮神威,讓他愛人狠狠詫異了回。
給尹寶青的電,王君健是上班之後打的,倒是一撥就通,一通就有人接。
“尹書記,是我,小王!”
王君健熟知尹寶青的習,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出現在辦公室。
“小王啊,昨天晉才回寶州了?”
在自己最信任的部屬前,尹寶青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要説路施工建設過程中。生這麼一個塌方地事故。不是麼驚天大事情。卻惹得一干省委常委們都私下關注。自然還是因為“柳晉才”三個字在作怪。
放在以往。算柳晉才要進階為省委常委。問題也不大。照情形來看晉才入常地話。最大地可能是接替胡為民。不會對其他常委造成太大影響。尤其不會影響尹寶青這個省委副書記。但現在時局實在是太敏感了。有了嚴玉成直接接替白建明地位置。成為省委三把手這樣地先例。柳晉才一旦入常。會安排個什麼位置還真地不大好説。就算是接替胡為民地大寧市委書記吧。那胡為民又怎麼安排呢?畢竟胡為民年齡也算老離退居二線還早着。且胡為民所在地派系。也是本次高層博弈地既得利益。直接將胡為民擠到省人大或省政協去地可能性微乎其微。有沒有可能壞事變好事。胡為民也順勢進一步?假如胡為民不調出去。就在省內“進步”地話。先最不當地便是尹寶青這個省紀委書記。
因此地關鍵在於柳晉才是否能進這一步!
這次塌方事故是一個機會吧。儘管不是什麼天大地好機會。總是可以做做文章地。
“是地尹書記。柳書記昨晚八點多到達塌方現場。十一點召開市委常委會。了一些部署!”
王君健謹慎地答道。
尹寶青心裏便有些膩歪,原因在於王君健叫的這聲“柳書記”,其中藴含的恭敬程度毫不亞於前面那聲“尹書記”。這還是揹着柳晉才私下通的電話。
可以想見,平日裏柳晉才這個市委書記君健這個市委副書記心裏頭,是何等威望!
“做了些什麼部署?”
尹寶青壓抑着心裏的不滿淡問道。
王君健便一五一十向尹寶青做了彙報。
“柳晉才同志這個態度很好嘛,就是應該一查到底管涉及到什麼人,碰到什麼阻力,都不能退縮。紀委的原則不能丟!”
尹寶青打起了官腔。
王君健忙不迭地點頭應承。
許是感受到王君健底氣不足,尹寶青又説道:“小王啊,你這個人呢,謹慎有餘,魄力不足。做紀委工作,這可是大忌啊。秉公辦案,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身後不僅僅只有寶州市委給你撐腰,還有省紀委給你撐腰嘛,放膽去查!”
“是的,尹書記,您放心,我一定會堅持原則,秉公辦案的!”
王君健終於下定了決心。
畢竟他的組織就是尹寶青,既然老領導如此明白無誤地表示了態度,那他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王君健放下電話,再沒有絲毫遲,吩咐秘書道:“馬上召開紀委常委會議,所有紀委常委,都必須與會!”
秘書忙不迭打電話通知去了。
王君健端起茶杯,先期來到市委二會議室,在主席位置上坐了下來,掏出一支煙,默默點着了,一口一口吸着,臉上波瀾不驚。
不一刻,市紀委專職副書記周志剛等紀委常委陸續趕到,眼見得王書記臉色沉靜,便一個個都小心起來,只是向王君健點頭為禮,紛紛找位置坐下,有煙癮的默默掏出煙來點上,不抽煙的人就捧着茶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水,大家都不向王君健望一眼。
“人都到齊了吧?那麼現在開會!”
王君健掃視會場一圈。
“這次會議,只有一項議題,就是成立調查組,介入此次塌方事故的調查。昨晚上,市委柳書記連夜從都趕回市裏,召開了市委常委會,進行了部署……”
……
不管多晚入睡,次日一早,柳晉才是必定會按時趕到辦公室的。對柳書記這個習慣,秘書和司機都是知之甚稔,七點五十分,廖順利和肖武按時出現市委常委院外。
但是今天出現了例外,柳書記並未按時出現在門口。
廖順利和肖武面面相覷,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説來也簡單,柳書記被兒子叫住了。
“爸,坐幾分鐘吧,我有些話,想跟你説説。”
用完早餐,眼見得柳晉才夾起人造革皮包要出門,柳俊忽然説道。
柳晉才微微一愣,依言坐了下來,徵詢地望着越來越成熟的兒子。
“你覺得寶青這個人怎麼樣?”
柳俊問道。
父子之間談話,歷來沒有多少隱晦。
其實這番話,柳俊昨晚就想和老爸溝通的,只是柳晉才回來得太晚,便留到了今天早上。
柳晉才略略沉思一下,搖搖頭:“沒打過交道,不好評價!”
“那麼王君健呢?”
“謹慎有餘,魄力不足!”
這回柳晉才倒爽快。
柳俊想了想道:“我覺得,這個人需要敲打一下關鍵時刻,他可別捅什麼漏子!”
柳晉才目光在兒子臉上停留了一兩秒鐘,父子倆四目相對,都微微點了點頭。
……
委的調查組很快組成,由王君健親自擔任組長處書記周志剛擔任副組長,另有組員五名是市紀委資深常委,可見紀委的決心還是下得很大的。
調查組成立以後,王君健親自打電話給廖順利,詢問柳書記的行程安排,言下之意是要向柳書記彙報一下調查組的組成情況。
“啊呀,是王書記是太巧了,柳書記正要請您過來談談。”
廖順利笑着説道。
王君健心裏便沒來由的一跳即坦然,應該是探討一下關於調查組的問題。
“好的這就過。”
兩三分鐘後,王君健就出在柳晉才辦公室。
“君健同志來請坐!”
王君健照慣例伸出手與柳晉才握,不想柳晉才卻沒有那個意思,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説道。
王君便有些訕訕的,在柳晉才對面坐了下來。
廖順利泡茶水,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君健志,談談調查組的組成情況,還有你對這次事故的看法。”
柳晉才屬於那種實幹型的領導,歷來沒有過多的客套寒暄話,一上來就切入正題。這個大家都是熟知的,也沒誰覺得受了冷遇。若果哪天柳書記忽然對你客氣起來,那才大事不妙。
於是王君健詳細彙報了調查組的組成情況和自己的調查思路,邊彙報邊揣摩柳晉才的神態。無奈柳晉才靜如止水,臉上沒有絲毫的異樣,一如平時,看不出半點端倪。
“那麼,專技術人員呢,你打算找哪裏的同志加入這個調查組?”
柳晉才這一問,不過是延續了昨晚市委常委會上議定的事情。
“這個……我們市裏,沒有地質學方面的專家,我打算向省交通廳求援,請他們委派專家過來。”
柳晉才微微皺起眉頭。
王君健心裏又是一跳。
寶市沒有專業的地質研究單位,這個是事實。但是要不要向省交通廳求援,與這個是兩碼事。省交通廳其實也是一個行政部門,也沒有地質專家。正解應該是向省地質勘探院或寧清大學地質勘探研究所請求支援。
王君健這是想打一個馬虎眼。
柳晉才這個時候卻不由想起了上班之前與子那一段簡短的對話。料不到自己這個兒子,越來越出息了,能夠一眼就看到問題的關鍵所在。
看來王君健必定是得了尹寶青的指示,要利用這個事情做做文章,偏又怕擔風險,想讓省交通廳徐維國出來做急先鋒。
任誰知道,徐維國為了修路的事情,憋了一肚子氣,對寶州市意見大着呢。而且徐維國那人,與他的“主子”葉春林一樣,脾氣暴躁,是個烈火般的性子,睚眥必報。當然,論到狡黠多智,徐維國就與葉春林不在同一個檔次上了。
叫徐維國來幹這個活,他八會樂意。這個傢伙,若不是跟葉春林跟得緊,早被對手整倒無數回了。這不,現在連跟他全不搭界的王君健和紀委系統,都想拿他當槍使了。
這樣一個人,居然能在省交通廳廳長的位置上安如磐石,也要算得一個官場異數。
“寶州市不是有個一六三地質勘探大隊嗎?是國家經貿委煤炭局下屬的地質勘探專業隊伍吧?他們應該有很豐富的地勘經驗,專業技術人員也不會少!”
柳晉才緩緩説道。儘管語氣不重,但是要將此事控制在寶州市範圍內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地表達出來了。
王君健知道自己的小手段被人家看穿了,當下不敢反駁,拍了拍腦袋,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説道:“對對對,您看我這記性,怎麼把一六三大隊給忘了?他們可是中央直屬的專業單位……我這就派人去和他們聯繫……”
柳晉才在心裏冷笑一聲,臉上卻依舊不露聲色,掏出一盒大前門來,遞給王君健一支。王君健忙站起身來,雙手接過,又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給柳晉才點上。
要説他一個市委排名第四的副書記,又兼着紀委書記,原本不必對一把手如此諂媚。只是柳晉才威望本高,王君健心裏又有鬼,不免有些虛,借這個動作來掩飾一下內心的不安罷了。
“君健同志,你來寶州市快兩年了吧?”
柳晉才吸了一口煙,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擺開了拉家常的架勢。
“是啊,快兩年了,我是大前年六月份調過來的。”
轉眼之間,兩年時間過去了。王君健剛調過來的時候,柳晉才還是市長,如今已經是市委書記,眼看着就要進階為副部級大員了,反觀自己,還是在原地踏步,貌似現在這個“原地踏步”都還並不牢靠了,王君健不免在心裏有些感慨。
“你愛人是在市文化局上班吧?”
柳晉才繼續拉家常,像是隨口問道。
“是啊,在文化局後勤科打打雜,也沒多少正經工作做。”
王君健笑着答了一句,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放鬆下來。
莫非柳晉才想要拉攏一下自己?不管怎麼樣吧,總歸是釋放出來一個善意的信號。
“家庭生活應該很和睦幸福吧?”
“還好還好,我們當年是自由戀愛來着……”
王君健呵呵地笑了。
“君健同志啊,作為你的同志,我年齡痴長几歲,算是大哥吧……我想給你提個醒,平時與本單位的同志接觸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保持一點距離,比如紀委辦公室的幹部柯雅燕同志,工作中有接觸是很正常的,不過還是要注意影響,不要讓人家有什麼閒言碎語。畢竟你是市委領導,一些事情傳出去,影響不大好……”
柳晉才平靜地説道。
“柳書記……”
王君健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
柳晉才擺擺手,淡淡説道:“君健同志,稍安勿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一些同志向我彙報過這個事情,我是不大相信的,也告誡過他們不許胡亂傳播沒有根據的謠言。你自己,注意一下就行了。”
柳晉才的語氣不徐不疾,卻像一個炸彈在王君健頭上引爆,震得他目瞪口呆,額頭冷汗澹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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