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我有一個親戚……遠親,是住在這裏的,要不,我們去他家裏坐一坐?”
俞勇觀察着柳俊的臉色,小心地提議道。總不能讓省長就這樣站在這裏吧?好歹要尋個地方呆一會,與這裏的居民説説話。
俞勇的祖籍就是安豐市的,考上警察學校畢業之後,分配到了省廳工作,在王博超手下幹過一段時間,王博超調任宋都市公安局之後,以交流乾部的名義,將他要到了宋都市局,委以重任,準備培養成後備幹部。此番陪同柳俊視察妥豐市,王博超仔細吩咐過他,要在柳俊面前好好表現,事關他的前程,切切小心在意。不是每個幹部,都有這種機會的。
“好啊,我也正想找户人家説説話,瞭解一下情況。”
柳俊微笑點頭。在基層幹部面前,柳俊一直都是很和藹的。
俞勇忙即在前頭引路,一行人小心地穿行在骯髒不堪的街道上,地面上很多黃澄澄的水漬,發出刺鼻的氣味,憑直覺,這應該是尿液。這樣的居住區,可以肯定是不會家家户户有衞生間的。“老闆,這裏最大的問題有好幾個。第一個就是衞生設施極不完善,整個貧民窟幾千户人家,每家每户都沒有衞生間。
只有十個公共廁所,還都是臨時搭建的。需要等着用廁所的人,常年在廁所門口拍成了長龍。現在天氣又冷,晚上老人小孩要是上廁所,很不方便,凍得要命,所以就……就地解決了;第二個問題就是飲用水。因為拆遷過一次,這裏的水電設施基本上都拆除了,只有很少的人家,從前面的棚户區搭了自來水管過來,水壓低,很多時候都沒有水流出來,接一桶水要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前面棚户區的水電誼施,本來就很老化了,自我供應都有一定的難度。必須要是有一定親戚關係或者極要好的朋友,才會允許在自家的水管上搭一條管子。所以這裏的很多居民,都是合夥打井,搞地下水。這裏的地下水,含鹼量很高,水質很硬,沒有經過過濾和淨化,直接燒開了喝,很容易得佶石病。這裏很多居民都有尿結石,痛起來的時候,滿地打滾,很可1!\{!\}L……r……”
説到這裏,俞勇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驀然記起了王博超給他的吩咐,在柳俊面前彙報事情,要客觀公正,不要加入自己的情緒,以免影響省長的判斷。自己説這裏的居民“很可憐”算不算是加入了主觀情緒?一念及此,俞勇有些忐忑地魯了一眼柳俊的神情。只見柳俊神情凝重,並沒有絲毫見怪之意,才略略放下心來。嗯,還有呢?你接着説!”
柳俊見俞勇忽然打住了,便催促了一句。柳省長自然想不到,俞勇剛才很是擔憂了一回。
“還有,還有就是這裏的公共安全,基本上全無保障。您也看到了,這個電線都是臨時拉起來的,完全不規範。天氣寒冷,有些家庭煮飯曉菜取暖用的是煤球,少部分家庭用的是電器,這就更加加重了電線的負荷。冬天天乾物燥,很容易引起火災。這樣的地方,一旦起火,是沒辦法救的,基本上只要火勢一蔓延開來,所有房子,都保不住……可是……可是這裏卻住了十萬多人……”俞勇再-次忍不住感慨了一下。
柳俊似乎察覺了俞勇感情上的變化,略略停住腳步,望着俞勇説道:“是不是博超吩咐過你什麼?”
俞勇一怔)馬上答道=“是的)老闆一一一一十一王局吩咐我們説)向您反映情況,要實事求是,要客觀,不能主觀,怕影響您的判斷!”
柳俊點了點頭,沉聲説道:“你們做得很好,如實反映了這個情況。問題確實很嚴冬,必須要解決。我們不能對羣眾的痛苦坐視不理!”説着,柳俊拍了拍俞勇的肩膀,臉上露出鼓勵的神情。
“是!”
俞勇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恭謹地答道。
俞勇的這個遠親也姓俞,叫俞明學,是一個五十幾歲的漢子。和老伴一起住在“貧民窟”。大約步行了二十來分鐘,來到一棟低矮的簡易房前,俞勇敲響了緊閉的木板門。“誰呀?”屋裏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俞奔忙即用本地話答道:“明學哥,是我,俞勇!
“吱呀”一聲,木板門打開,探出一顆頭顱來,略略有些謝頂,虛浮的臉上鬍子拉碴的,盡是斑白之色,猛然一看,至少在六七十歲的模樣。“兄弟,是你啊……咦,還帶了客人過來?快……進屋子裏坐吧,外邊冷……俞明學是一個很熱情的人,一迭聲的邀請客人進屋。
柳俊正要進去,胡浩然已經搶先一步,進了屋裏,確認沒有什麼危險,才請柳俊進屋。俞勇自然清楚胡浩然的身份,對這位一直沉就寡言的警衞參謀很是好奇。
俞明學卻不知道胡浩然是在瞭解情況,也不在意。他哪裏能夠想到,一省之長已經到了他的窩棚裏。
説這是一個家,還真是有些勉強。整間“窩棚”大約也就十一二個平方的樣子,簡單隔了一下,外間就是卧室,約莫七八個平方,一張牀基本上佔據了小半空間,此外有一張小桌子,緊緊挨着牀鋪,還有兩三個自己製作的板凳,參差不齊。另外一個更小的房間,看上去是廚房,大約是三四個平方大小。
整間房子,十分的低矮,從地面到石棉瓦頂棚,大約也就是兩米左右,柳俊這般身材高大的人,進門時必須低頭,站起身來,腦袋就差不多頂到“天花板”了。整間房子,只有一個窗户,關得緊緊的,用塑料薄膜糊住,擋風。天氣陰冷,外面光線本來就不足,房子裏更加昏暗,俞明學緊着開了燈,是那種二三十瓦的白熾燈泡,發出昏黃的光芒,勉強好一點。
這樣一間小房子,忽然擠進來五個大男子漢,加上俞明學和他的老伴,頓時顯得無比擁擠。
“這個,客人,對不起啊,條件太差,真是簡慢了,對不起對不起……隨便坐吧,來來,兄弟,你和這位客人坐牀上,穩當一點……
俞明學憨厚地笑着,不住地搓着手,表示歉意。他説的那位客人,正是柳俊。俞明學也看出來了,柳俊才是這一干人的首領,大家對他都很尊敬。而且柳俊身材最為高大,坐在那種薄木板自制的板凳上,還真是不保險,一不小心就合坐塌了。“老闆,您請坐!”俞明學禮讓着柳俊坐在牀土。”謝謝!”柳俊微笑點頭,在牀上坐了下來,隨手一摸牀褥,入手冰涼,潮温得很。“咎,俞大哥,你這牀褥,怎麼那麼濕潤啊?”柳俊很是奇怪,問道。如此潮濕程庋的牀褥,怎能遮蓋避寒?人躺在裏面,還不得凍成冰棍?
俞明學嘆了口氣,説道:“客人,你不知道,這裏濕氣重,被褥要是隔兩天不拿出去曬一曬,就是這個樣子的。這幾天都是陰雨天氣,沒辦法曬,只能生火烤一烤了,火小了也不管用,唉……這日子,難熬啊一一r一一一”
俞明學的老伴,也是一個五十幾歲的婦人,看上去和俞明學一樣顯老像,頭髮大多都花白了,臉上皺紋縱橫,拿出一摞瓷碗和杯子,在小桌上擺開,給客人們倒了點涅開水。“老闆,這裏的冬天很冷,夏天又熱得難受,四面不通風,往往是一整晚一整晚沒辦法睡覺……”俞勇補充説明。俞明學説道:“嘿嘿,就算有點風,蚊子也咬得受不了。”
柳俊端起瓷碗嘻了一口水,入嘴微苦,還有一點“殺。”的味道,俞勇説過,這裏的水含鹼很重,是硬水,果然如此。“俞大哥,你們市裏不是説有整體的拆遷計劃嗎?到底怎麼回事呢?”
一聽柳俊提起這個,俞明學就氣不打一處來,氣憤憤的説道;“唉,別提市裏了……市裏的大官,就沒一個是好人。去年就説要給我們搬遷,條件很優惠,説是每家每户補助三萬塊,可以八折優惠買新房子,那房子,一百多平方,好幾十萬,我們哪裏買得起……”
俞明學説的情況,倒是和楊元益在審委會上介紹的情況以及俞勇吳偉航向柳俊彙報的情況,如出一轍。市裏面就是以這個作為幌子,強迫羣眾拆遷,買不起新房子的,通通去山溝裏的安置房。而這塊地皮,市裏已經出售給某個地產開發商,準備在這裏開發高檔商品房。
“嗯,那市裏安排的安置房,又怎麼樣呢?”
柳俊繼續問道。
“嗨,別提那個安置房了。那壓根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偏僻的要死,坐車到市區,得大半個小時,周邊什麼都沒有,商店,醫院什麼的,全都沒有……我們這身體,渾身都是病,一旦得個什麼感冒,半夜裏找誰去?病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就這,還得每家每户再多交兩萬塊,才能住上,也就二十幾個平方不到三十個平方。市裏這就是明擺着坑我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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