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晉才的辦公場所和住所,其實是一體的,柳俊從家裏走過去,一時半會就到了。
柳俊也沒有讓王稻田通報,徑直敲門走了進去,柳晉才見兒子進來,似乎早有預料,輕輕嘆了口氣,説道:“坐吧,聊一會。”
柳俊不坐,笑着説道:“這裏空氣不好,太悶,還是出去走走吧。”
柳晉才估計又是妻子的“屬意”,也不反對,站起身來,和兒子一起走出辦公室,就在院子裏慢慢踱步,雙眉深鎖。
“爸,人民幣升值那個事情,已經發生了,慢慢查,不要緊。”
父子倆沉默着踱了一會,柳俊開口了,不徐不疾地説道。
“太混賬了,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
談起這個事情,柳晉才兀自十分生氣,一國總理,也忍不住口出惡言。
人民幣升值泄密的事件,前段時間搞得沸沸揚揚的,柳晉才很是不悦。此事發生在八月中旬,經過反覆考慮,周密分析,柳晉才決定人民幣升值。
當天下午四點召開四點半,柳晉才親自主持有關人民幣升值的緊急國務會議。會議召開之前,宣佈了兩條几率:一是在會議期間,與會人員一律不準和外界聯繫,不處理公務;二是會議召開至下午六點,六點整正式對外界宣佈人民幣升值,在此期間與會者不得離開會議廳。
當時看上去確實是大家都遵守了紀律,但是事後卻發現此事泄密,在會議召開之後到正式對外宣佈之前,發生了數百億美元兑換人民幣的事件。有人利用這個機會,狂賺數十億美元。
柳晉才得到報告之後,氣得渾身發抖!
此事對柳晉才的聲譽,也造成了一定的不良影響。
事件發生了一個多月,柳晉才兀自為此事鬱悶不已。柳俊很理解父親的心理,並不是十分在意那個不良影響。柳晉才在意的是,他手下少數高官的個人操守,竟是如此不堪。
這對致力於打造一個高效廉潔政府的柳晉才來説,打擊不小。
“爸,你經常教導我説,任重道遠,前路多艱,不要幻想一個晚上,世界大同。我想這個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柳俊安慰老爺子。
柳晉才點點頭。很顯然,兒子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心思。其實這個事情,真要追查的話,就技術上來説,並不是十分的為難。與外界聯繫,總是需要通訊工具的。查一查這段時間裏,與會人員誰與外界聯繫過,事情的真相不難大白。
關鍵是這個“查”的決心不好下。
與會人員,無一不是重量級高官,一查到底,很可能引起國務院內部的劇烈震盪。投鼠忌器。
許多問題,均不是孤立存在的。
在柳俊的記憶中,另一個平行世界裏,這一年曾經發生過一件震動全國政壇的大事,某人以中央文件的形式,發至各省級行政區和中央部委,閲看權限是各省級行政區黨委常委、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以及中央各部委的黨組成員。
這個文件的內容,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可謂是全黨譁然。
不過在重生後的世界,此事未曾發生。
然而書面的文件是沒有,私下的動作可是不小。那邊的兩位領袖人物,近段時間活動頻繁,不時下去考察調研工作,找封疆大吏們談話,或者徑直召見中央部委辦的領導人談話,談話的內容很是lou骨。
一時之間,一股針對柳晉才的洪流洶湧而至。
這個情況,柳俊瞭解得很清楚。
他那張巨大的關係網,所有耳目全都張開,打探到了相當詳細的消息。在這種層次的鬥爭之中,消息靈通是非常重要的。
“爸,前不久召開的核心會議,於向宏又在大放厥詞了?”
柳俊掏出煙來,遞給老爺子一支,給他點上火,隨口問道。
柳晉才望了兒子一眼,詫異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柳晉才的組織紀律性很強,核心會議上發生的情況,縱算親如父子,也並未對兒子透lou。
柳俊淡然一笑,説道:“您的組織紀律性很強,不代表着別人也是一樣。這個事情,還是於向宏親口説的,在一次私人聚會上,老酒灌多了,對幾個所謂的心腹部屬,得意洋洋地宣稱自己的‘英勇事蹟’!”
前不久召開的核心會議上,柳晉才代表國務院彙報了近期國內經濟的基本情況,卻遭到了於向宏的猛烈抨擊。於向宏指出,國家正在實施的宏觀調控政策,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明珠市、S省、東海省等東部沿海省市的經濟增長,而且“損害”還在繼續。因為這些宏觀調控措施,沿海經濟發達的省份,未來數年之內,經濟增長將變得極其緩慢。於向宏認為,柳晉才應該對此負責!
柳晉才當即予以回擊,雙方進行了長時間的爭論,誰也説服不了誰。
應該説,黨的會議,縱算是核心會議,均是講究民主的,於向宏作為會議成員,黨的高級領導幹部,在黨的會議上提出不同的意見,是他的權力。作為國內第一大都市的領導人,為本市的經濟發展“鼓與呼”,單純從表象來看,也算是盡職盡責。
不過就全國經濟大局來看,明珠市正是經濟過熱的源頭所在。很多違規項目,均是明珠市“首倡”,然後其他省市跟進,形成一種奇怪的現象。
國務院越抓緊調控,某些省市的違規項目上得越多,幹得越歡。
“其實,於向宏自己很清楚,明珠市就是經濟過熱的源頭。他自己在私人聚會上説,明珠的經濟是有些過熱了,步子邁得比較快。”
柳俊又輕聲説道,語氣很是平靜,沒有絲毫的激越,就是在敍述一個事實罷了。於向宏還有一些更加出格的言語,柳俊並未複述給老爺子聽。他老子的心情已經比較糟糕了,做兒子的,不能雪上加霜。於向宏向他那些所謂的“嫡系親信”公開宣稱,經濟越熱越好,這樣才能出政績。至於日後的事情,管那麼多幹嘛?那是繼任者的事情。
在於向宏看來,只要博弈取得勝利,拱翻了柳晉才,其他什麼都是次要的。到那個時候,於向宏自然官升一級,爛攤子有別人收拾,豈奈他何哉?
柳晉才停住了腳步,雙目炯炯地望着兒子,嚴肅地問道:“私人聚會?於向宏私人聚會的情形,你是怎麼知道的?”
柳俊淡然説道:“只要我想知道,我就能知道!”
柳晉才神情益發嚴肅起來,語氣也嚴峻起來:“小俊,有政治就有鬥爭,這個沒錯。但是違法亂紀的事情,不能做。尤其是你的身份,更要注意!你現在,可是黨的高級領導幹部,主政一省,不可大意!”
自柳俊重生以來,近三十年時光,這還是他老子第一次如此嚴肅地跟他説話。
柳俊笑了笑,説道:“爸,你以為他們就遵紀守法了嗎?他們就講規矩嗎?他們要是真的遵紀守法,以國家和民族的前途為重,何以解釋目前的現狀?何以解釋人民幣升值泄密事件?何以解釋某些人召見幹部的談話內容?他們早已經磨快了刀子。”
稍頃,柳俊又加了一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絕對不行!”
柳晉才不由一怔,望向兒子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其實柳俊所言的道理,他何嘗不明白?只是處於他的位置,很多事情都有不小的顧忌。柳晉才希望,能夠通過温和的方式,逐漸矯正黨內的一些不良現象,讓國家經濟有序發展。
鬥爭太激烈,毫無疑問將嚴重影響工作。
但是這個兒子,卻和他的岳父一樣,骨子裏頭,瀰漫着一股“英雄主義”的俠烈之氣。無論何時,均是那麼鬥志昂揚!
知曉於向宏私人聚會的內容,不正是柳俊的一貫作風嗎?
柳俊迎着父親的目光,毫不疑遲地説道:“爸,和平共處,齊心協力,是有條件的。必須要付出代價!與其我們付出代價,不如他們付出代價!”
柳晉才不置可否,抽着煙,默默的邁步向前。
柳俊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子身側,略略落後半個身子,説道:“爸,事已至此,想要善了,很難了。要我看,乾脆拿下他!”
柳晉才渾身猛然一震,再次停住了腳步,很是驚訝地望着柳俊。
“拿下他?”
柳晉才反問道。
“對!拿下他!據我所知,此人有很嚴重的經濟問題。可能涉及到挪用數百億的基金。”
柳俊平靜地答道。
柳晉才深感震驚。他很清楚柳俊的習慣,既然如此説了,基本上就是有把握的。柳俊手頭,肯定已經掌握了某人違法犯罪的部分證據。沒有確鑿的證據,柳俊絕不會胡亂説這樣的話。
縱算父子之間談話,沒有泄密之虞,但證據不確的話,極可能對柳晉才乃至他所代表的巨大政治集團造成誤導。
在如此層級的政治博弈之中,這樣的誤導可是致命的。
“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沉吟良久,柳晉才緩緩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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