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近冬,路邊的草木上都掛上了一層薄霜,濃重的霧氣寒意可侵體。這個時候的古城已經從睡夢中甦醒過來,喧囂的聲音又一次在這座古老的縣城上空響起。
蘇辰雨沒有工夫感懷悲秋,更沒時間吟出幾句悲秋的詩句,他現在很“煞風景”的什麼感覺也沒有。現在手裏拿着沉甸甸的材料,他的心裏在盤算着面對“大王”到底該怎麼説。
穿過一條條已經弄哄哄的街道,蘇辰雨很快就來到了一個地方。好不容易過了守衞,蘇辰雨來到一個門前,輕輕地敲響了門。
“誰呀?”房子裏傳出一個年輕的女聲,似乎無精打采的樣子。
門一開,蘇辰雨就看到田筱璐穿着睡衣,叼着牙刷沒睡醒一般地站在門口。蘇辰雨對着田筱璐搖了搖手,笑着説道:“小璐姐姐,剛剛起牀啊?不上課麼?可是快要遲到了哦!”
不過回答蘇辰雨的卻是一聲尖鋭的“啊”字叫聲,剛剛還迷迷糊糊的田筱璐一下子完全清醒了。然後一臉震驚地看着面前的蘇辰雨,結結巴巴地説道:“小雨,你,你這麼早來我家幹什麼?”
“跟你沒關係,我找田伯伯有事。”蘇辰雨直接從田筱璐的身邊進了屋子,無視她一般地説道。
這時被田筱璐喊聲驚動的于越秀從廚房裏出來,就看見蘇辰雨正在和田筱璐説話,於是喜道:“哎呀,小雨你這麼早就來了啊?有事啊?吃早飯了麼?”
自從蘇辰雨第一次來之後,于越秀就非常的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孩子。後來蘇辰雨本着聯絡感情的藉口又來了幾次,導致她完全是把蘇辰雨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這讓田筱璐吃味不已。
“早飯已經吃過了,我找田伯伯。不知道田伯伯上班去麼?”
“老田,老田,小雨來了,説是找你。”于越秀對着書房的方向喊了幾句,然後又對蘇辰雨説道:“你田伯伯剛吃完早飯正在書房呢,你要不要喝碗阿姨親自熬得粥,可不是保姆煮的哦,還有剛從外面買的油條要不要來一根。”
“謝謝阿姨。”蘇辰雨賣萌地説道。
“謝什麼,你這幾天沒來,我昨天還叨唸你呢。”于越秀一邊往廚房走,一邊笑着説道。正好看見田筱璐還在慢悠悠地刷牙,於是説道:“丫頭,你怎麼這麼磨蹭,看這都什麼時候了,快點吃飯去上學。”
“知道了!”田筱璐吐了吐嘴裏的牙膏沫,對於越秀調笑道:“那個臭小子來了,你就這麼高興啊?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你兒子,我是撿來的呢。”
于越秀一點也不掩飾對蘇辰雨的喜愛:“小雨比你和你哥小時候都乖多了,也比你們長得可愛。”
這時田明理看完今天的晨報從書房裏走出來,看見蘇辰雨,於是説道:“有什麼事?這麼一大早就來了。”
“田伯伯,借一步説話。”蘇辰雨知道這客廳顯然不適合談接下來的事情,於是説道。
“你小子還真多事。”田明理笑着帶着蘇辰雨向書房走去。
進了書房,田明理坐在書桌後面的椅子上,打量着對坐的蘇辰雨説道:“説吧,什麼事?”
“田伯伯,您應該知道我爸爸的事了吧。”事情緊急,蘇辰雨直接開門見山地説道。
田明理看蘇辰雨的目光一下子凌厲起來,一股上位者的氣勢壓向蘇辰雨:“知道了,怎麼你來找我説情啊?”
“求情也求不到您這,直接到上面去了。”蘇辰雨怡然不懼,完全無視田明理的目光和氣勢,笑着説道。
“呦,你還有門路了啊?”田明理笑了笑,剛剛那股氣勢一下子散了,整個人又變的温和起來。
“這件事等會再説,我今天來是送田伯伯一份大禮的。”
蘇辰雨將審訊記錄和蘇振邦收集的關於黃升民他們的證據遞了過去,然後靜靜地看着田明理的反應。
田明理接過這一沓子資料,拿起桌上的眼鏡,然後一聲不語地看了起來,而蘇辰雨則靜靜地坐在一邊。
于越秀從廚房盛好粥出來,看見蘇辰雨不在了,就知道在書房,於是就將粥端了進去。于越秀看見田明理臉色難看地坐在書桌前看着什麼東西,而蘇辰雨正安靜地坐着,於是小聲説道:“小雨,來把這碗粥喝了,還有老田你也快去吃飯吧,一會小張就來接你了。”
田明理也不管蘇辰雨在他的書房裏喝粥,對於越秀回了一句:“你給小張打個電話,讓他晚半個小時來接我,還有告訴他將今天下午的常委會提到上午來。”
隨後好像又想起什麼似的,田明理頭也不抬地又加了一句:“還有你小子出去吃飽了,再回來。”
蘇辰雨灰溜溜地端着碗出去了,來到外面看見田筱璐還在慢條斯理地咬着油條,於是走了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説道:“這位同學,快遲到了吧。”
田筱璐繼續慢條斯理地咬着那根油條,毫不在乎地説道:“去你的,那你還不一樣啊?”
“我不去上學也是考全校第一,至於你嘛,就不一樣了。”蘇辰雨喝了口粥説道:“咱們智商上存在天然的差距,我天上,你地下。”
田筱璐撇了撇嘴,很不爽地説道:“吹牛吧,我不信。”
“庸人焉能知道天才的世界。”蘇辰雨放下碗,裝作很遺憾地樣子説道。
“去。”田筱璐被蘇辰雨的樣子逗得笑個不行,險些嗆着自己。
蘇辰雨坐了一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道:“你先吃,我去和田伯伯談點事情。”
一進書房,蘇辰雨就發現田明理拿着眼鏡正在沉思着,他也不打擾田明理的思緒,而是靜靜地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些東西都是哪裏來的?”蘇辰雨剛坐下,田明理就問道。
“我爸爸的情況相信你應該比較瞭解吧,至於那份審訊記錄是昨晚剛拿到的。”蘇辰雨説道:“我爺爺就是蘇仲平,昨晚突擊檢查沂水大酒店抓到那幾個人在聚眾賭博,審訊之下才發現有這麼多的問題啊。”
田明理看了看蘇辰雨,冷笑着説道:“這麼巧,抓賭能抓出這麼個東西。”
“有些事、天註定的,自作孽不可活嘛。”蘇辰雨也不理會田明理的冷笑,自顧自地説道。
田明理冷冷地看着蘇辰雨説道:“那你把這些東西給我是什麼意思?”
蘇辰雨也不管田明理的目光,淡淡地説道:“田伯伯,咱們都是聰明人,那我就不打那些啞謎了。”
“你説説看。”剛剛還面色嚴肅的田明理突然來了興趣,於是放鬆了一下説道。
“您來到古城縣任職也快一年了吧,從各方面的報道和人事安排來看,這一年來您在古城也只是堪堪穩住陣腳罷了。”蘇辰雨看了看田明理的臉色沒什麼變化,繼續説道:“雖説你拿到幾個實權部門,可是我估計全縣幹部還是更多的知道陳縣長,而不知道你田書記。”
田明理臉色還是沒什麼變化,可是內心卻是掀起了一陣滔天波瀾,他沒想到蘇辰雨居然把自己到任一年來的困境都分析出來了。但是他還是故作平靜地説道:“接着説。”
“而這次我爸爸的事,估計也有些受您的連累吧。如果再這樣下去,我估計上面該有所想法了吧——這位的同志的能力到底行不行?而且您的施政理念也無法得以施展。”蘇辰雨手指了指上面説道。
“我相信有了這份資料,接下來怎麼樣不用我説吧。”
蘇辰雨看田明理的臉色始終不見變化,不禁暗道這老狐狸真是修煉到家了。
“你説這麼多,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你爸爸吧。”田明理盯着蘇辰雨冷冷地問道。
“當然,為人子怎麼可能看着父親蒙受不白之冤而無動於衷。”蘇辰雨很認真而且堅定地説道:“如果您不管這事,那麼我就只能讓爺爺把這份資料上面捅了,給他的老戰友了。”
“誰?”田明理不禁好奇地問道。
“市委王書記,我爺爺在朝鮮戰場上過命的老戰友。如果資料真上交給他老人家,我想局面和現在就完全不一樣了吧。”蘇辰雨也不隱瞞,他知道該露一露底牌的時候必須要顯露一下。
“哦,市委王書記啊。”田明理沒想到這蘇家背後還站着這尊大神,而且據傳聞這位王副書記最近似乎有望接替老書記正位。
田明理説完這句話之後就沉默了,蘇辰雨也不説話,書房裏陷入了一種沉重的氣氛之中。
過了大概一顆煙的功夫,田明理忽然説道:“你爸爸有個好兒子,有機會一定要和這位‘戰鬥英雄’見一見。”
然後田明理也不理會蘇辰雨,自己就出了書房,蘇辰雨知道田明理説這話就代表這張“大王”的底牌要動手了。於是蘇辰雨趕緊跟着田明理出了書房,發現田筱璐早就上學去了,于越秀正在吃飯,客廳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書記,已經通知縣委和縣政府那邊了,常委提到上午。”中年男子看見田明理從書房出來,趕緊説道。
田明理坐到飯桌旁,然後説道:“好的,你到車上等我一會。”
于越秀看見蘇辰雨跟在田明理身後像個小跟屁蟲一般,笑着説道:“小雨,還要不要再陪阿姨吃點。”
“好,我飯量大。”蘇辰雨也不客氣,直接上桌了。
“你這小子來我家蹭飯呢?”田明理也難得地笑道。
這時那個中年人走到門口,吃驚地看着田明理夫婦兩人對蘇辰雨簡直比對自己兒子還好,不禁暗自猜測這到底是誰啊。要知道,他跟田明理將近一年的時間,也沒見過田書記這麼隨意地對人説過話。
蘇辰雨在田家直到下午才回去,這一上午他是又陪于越秀上街,又是跟她去買東西,忙的不亦樂乎。好不容易吃完中午飯,蘇辰雨才被于越秀“放”回去。
等蘇辰雨將近傍晚回到家時,發現家裏又迴盪起了昔日的歡笑,走進去就看到蘇振邦已經回來了。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蘇辰雨趕緊跑上去抱着蘇振邦的大腿説道。
蘇振邦一下抱起蘇辰雨,然後親了一口才將他放下來笑着説道:“剛回來,這幾天倒是忙壞你了。”
“沒什麼。事情怎麼處理的?”
“現在不知道,反正他們放我出來時是恭恭敬敬的。”蘇振邦想起那幾人的模樣,於是笑道。
一旁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擔心受怕的馮穎沒好氣地説道:“怎麼你還驕傲上了?”
“哪有這麼回事啊。”蘇振邦趕緊給老婆賠笑道。
“好了,好了,回來就好。”葉雲修笑道。
石毓秀這時問道:“你告訴你爸爸了麼?”
“估計我爸爸已經知道了。”蘇振邦想了想然後説道。
一旁的太爺爺和太奶奶不住地嘀咕道:“這下好了,一家人又在一塊了。”
家裏又變的如往昔一般,場院裏每天都充滿着歡笑,一大家人在一起有説有笑。
田明理晚上回到家的時候,心情很是愉快,今天在常委會他可謂是大獲全勝,於是對着正在看電視的于越秀説道:“那小子什麼時候回去的?”
“你説小雨啊,下午就回去了。”于越秀眼睛繼續盯着電視,對田明理説道。
田明理坐在妻子身邊,感嘆道:“這小子不簡單啊,後生可畏啊。”
“怎麼了?”于越秀不禁疑問道,她是知道自己的丈夫可是不怎麼夸人的。
“沒什麼。”田明理敷衍道,這些政治上的事他是一點也不想妻子和兒女碰。
于越秀對田明理的賣關子很是不服氣,哼了一聲繼續看自己的電視去了。
半個月後,整件事終於落下了帷幕——澎城晨光重型機械總場爆發“窩案”。
澎城重型機械總廠黨委副書記趙愛國、晨光機械廠古城分廠黨委書記兼廠長黃升民、晨光機械廠古城分廠黨委副書記鄭建興等多人因為嚴重的貪污受賄、瀆職等被雙開,並依法移交司法機關追究法律責任;而受機械廠“窩案”的牽連,古城縣和澎城市也有多位官員落馬。
不過古城縣縣長陳建軍並不在其中,不過經上級黨委決定陳建軍同志被調往澎城市文化局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