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家高度重視此事,總統領羅明海親白帶着談判組前來。
按道理説,這麼重大的事件,作為地上和統領處成員的紫川秀沒理由布參與的,但紫川秀實在煩羅明海那張好像人人欠他兩百銀幣不肯還的撲克臉。迎接時見了羅明海一面,接風宴擺得就像追悼會。一頓飯吃下來。總統領和黑旗下統領竟然連一句話都沒交談,那壓抑的氣氛嚇得陪同的車官們都要尿褲子了。
告辭時,紫川秀才説了一句:“總統須大人,黑旗軍事務繁忙,下官就不參與談判了,如果大人有用得到黑旗軍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
羅明海淡淡説:“嗯。”
反正大家彼此都看不順眼,紫川秀連表面的敷衍工夫都懶得做了。談判會議他一次都沒參加過,但對於進度他卻是瞭如指掌。因為文河每次參加談判回來總要先到紫川秀那裏彙報進度。
在談判開始,林家簡直是獅子大張口,什麼關税最惠、特定貨物全免、貿易補貼、貸款最先,光是那協議文本就有半人那麼厚。紫川秀立即猜出林睿打的是什麼主意了:這麼複雜的條款,羅明海光是理解也要半年,有些條款林家根本就是漫天開價,羅明海就地還鏝的話沒一年半載別想談妥。
這段時間裏,估計林家就在那拚命地壓榨流風霜、看看能不能搞到點流風家高層的內幕吧。
車好羅明海也不是很笨,雖然開頭被林睿繞迷糊了。但後來他發現這樣跟着林家的步子走根本就是在迷宮裏兜圈——由無數的政治、軍事、經濟貿易條扶組成的龐大迷宮,而守衞迷宮的是足足兩個中隊的談判律師:一個星期後,他總算弄明門了:這樣談下去一百年內也不會有結果的。
他起身離開會場,留下一句話:“我們不要了!林家把流風霜慢慢的珍藏吧!”
林家連忙央人把羅明海又請回了會場。當羅明海再回列會場上時,主動權才總算轉到了紫川家這邊。
聽到這裏,紫川秀咯咯直笑:“羅明海這個蠢貨!白白浪費兩個星期才摸到竅門,林家扣了流風霜,他們不可能一輩子扣下去,唯一的出路是交給我們紫川家,不然流風家將來報復他們頂不住的。如果我們不肯接收的話,這個燙手的蕃薯林家還得哭着喊着求我們接手呢,這都看不透,羅明海大把歲數活到狗身上了!”
文河歎服:“大人真是精明過人啊!但您為什麼不提醒總統領大人呢?”
“總統領天賦聰明,胸中早有全盤算計,我這點小見識就不要拿出來獻醜了!”
紫川秀奸笑着説,心中想的卻是:“羅明海又不是我兒子,我也不是他爹,我幹嘛要教他聰明啊?
拖了一個多月後,估計林家在流風霜那也擠不出什麼油水了,於是談判也結束了,林睿和羅明海都同意,雙方將在近期移交流風霜,移交地點就在旦雅行省和河丘的邊境上。
從文河處得到消息,紫川秀當晚就去拜會了羅明海,説:“聽説談判已經圓滿結束了,特來向總統領大人道賀!大人您辛苦了!”
長達三個星期的漫長談判終於結束了,羅明海的心情很好,居然給紫川秀擠出個笑臉:“那是份內之事,辛苦不敢當。”
紫川秀微笑道:“林睿是個非常棘手難纏的人物,也得有總統領大人您這樣有魄力又能幹的大人物親自出馬才行啊,若是換個別的人,談判怕不是要談個一年半載的?”
羅明海居然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諷刺味道,只當是恭維全盤接收了:“啊,哈哈,哪裏哪裏!秀川統領,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呢?”
“聽説談判結柬了,我特來聽候大人您教誨,看看有何能為大人您效勞的。”
“秀川統領,”羅明海不鹹不淡地説:“您是總長殿下的愛將,寧殿下的親密好友,又是總監察長大人的好兄弟——本官哪有什麼資格來教誨您啊!”
這個心胸狹窄的老匹夫!紫川秀笑得極其燦爛:“總統領大人,瞧您説的,對您老人家我可是一直很尊重的啊!您德高望重,我們年輕人不懂事,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您不妨多指點指點。”
羅明海高深莫測地微笑着,擺出一副老夫胸中自有百萬城府的架勢來,讓紫川秀看得只想嘔吐。他連忙轉移了話題:“聽説談判已經結束了,林家要移交人過來了嗎?”
“嗯,就這幾天的事了。”
“具體在哪裏移交呢?”
“到時候我自然會通知秀川統領你的。”
看出羅明海在擺架勢賣關子,紫川秀劍眉一揚,作勢起身就走。
羅明海慌了手腳:畢竟這是紫川秀的地頭,保衞工作還得依靠黑旗軍,若是紫川秀樣樣不配合他也難辦。他連忙説:“移交日期定於二月一日上午七點,地點就在那座邊境小屋裏。希望秀川統領做好安全保衞方面工作。流風霜有很多忠心的部下,我們要提防他們來劫獄救人。”
“請大人放心,黑旗軍會調一個整編騎兵大隊到邊境上接應,保證會做到萬無一失,但下官擔心的是移交之前,從河丘城到邊境這段路的安全問題。”
“我們只負責接收,在林家境內由林家保衞廳負責安全,由保衞廳廳長、三長老之一的林定親自帶隊。聽説他們那邊也出動了大批兵力來押送,還有林氏皇族的三名秘營高手負責貼身防衞,應該不會有問題。他們保證在二月一日早晨七點鐘把流風霜帶到約定地點。”
紫川秀聽得仔細,暗暗把一些關鍵的詞語豐記在心裏:“林定…秘營高手三人…一個師的兵力…七點之前到指定地點…”
他眉頭輕輕一皺,又問:“接收到流風霜以後,要將她押送帝都,需要黑旗軍出動多少兵馬呢?”
“不必麻煩了。流風霜到手後,我們將她就地處決,不必押送帝都。”
“就地處決!”
猶如一個霹靂突然在耳邊炸響,紫川秀猛然被打懵了!他愣了很久,慢慢地説:“總統領大人,您不打算招攬她了嗎?這樣的人物,若能為我紫川家所用,那對家族的大業將很有好處的。”
羅明海淡淡説:“流風霜是流風家的頭號戰犯,殺害我紫川家軍人無數,更是出名的死忠於流風家。總長説了,這樣的人物是不可能真心歸順我們的,不必多此一舉了。如果説能征善戰的武將,我們紫川家已經有了斯特林和秀川閣下您了,更沒必要從流風家進口。”
紫川秀心下一沉,最後一絲希望都斷絕了,他喃喃説:“那麼,她是註定難逃一死了?”
“可不是嗎?”説到這裏,就連冷漠的羅明海也罕見地動了些感情:“自古美人如名將,不使人間見白頭啊——流風霜,確實可惜了!”
紫川秀緩緩點頭,起身告辭。
他恍恍惚惚地出去,警衞們想攙扶他上馬車,他擺擺手:“你們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警衞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大人,馬家餘匪未靖,您一個人在街上很不安全的。”
紫川秀自顧自走開了,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後的街道上蹣跚,忠於職守的警衞們遠遠地跟在後面保衞着他。
寒冬臘月的街道,雪花飛揚。街上路人稀少,行色匆匆,眼前的每一個人影彷佛都隱藏着那個纖影,只要閉上眼睛,面前就會出現一雙會説話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那些往事點點滴滴地浮上心頭。
在那個温馨的冬季雪夜,黑林小屋中,他們相逢,用彼此的體温温暖彼此,生死相依;在河丘的那個晚上,雪花紛揚,浪跡天涯的男女緊緊擁抱,心心相依。
天上紛紛揚揚又下起了雪,紫川秀忽然發現,每次和林雨相處都是在雪天,一見到雪,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雙彷佛會説話的調皮眼睛,那堅強而孤獨的纖細身影。
雪花依然晶瑩,但伊人卻將香銷玉隕。
在失去紫川寧以後遇到林雨,這個美麗的女孩以她獨有的魅力征服了他,在他最失落的時候遇到她,林雨就像一束明朗的陽光照亮他,他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快樂,愛情的温馨,他以為自己終於遇到了一生的真愛,從此有了寄託,卻不料被天意再次戲弄。路邊的小酒館傳出了優美的歌聲,曲調似曾相識。紫川秀忽然記起來了,那正是河丘的那晚,自己和林雨在一起聽過的那首歌。
他停住腳步,細細品味着歌手滄桑而憂鬱的聲音:“我曾經深愛過一個姑娘,她温柔地依偎在我肩上,那晚屋裏灑滿了月光,我的心兒輕輕為她綻放。我以為她會一直在我身旁,我以為愛像永遠那麼長,在一個月光淡淡的晚上,她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注:摘自水木年華的《清舞飛揚》)
想起那曾經的歡愉和往事,想起那如星光般亮麗的明眸,聽着聽着,他臉上濕漉漉的,用手一擦,全是淚水。淚水不等落下,已經在臉頰上凝結成了冰霜,晶瑩剔透。
“林雨,林雨!”他低聲喃喃説:“我定要救你脱困!”
七八四年二月一日,凌晨三點,冬季的濃霧籠罩在婆娑的闊葉林上空,如奶油般的霧氣在枝頭上縈繞盤旋。
近郊的公路上,騎兵們排成密集的方陣徐步前進,護住了中間的十幾輛馬車,密密麻麻的刺槍猶如一片樹林平地而起,全副披掛的持槍哨兵和遊騎在外圍來回巡查,火把將整條大道照得一片通明,鋒利的刺槍尖在黑夜中反射着月光,士兵們冷峻的臉透出陰森的殺氣,長長一隊人馬過來,只聽得噗噗的低沉馬蹄聲和盔甲的清脆鏗鏘響聲。
前方響起了急速的馬蹄,一員騎兵在黑暗中浮現,正是先前派出的前哨。他直接奔到隊列前一員全身披甲的騎將面前報告:“長老大人,距離邊境還有三十里,前路一切正常!”
“知道了。”那員騎將掀開了頭盔的面罩,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國字臉,薄薄的嘴唇緊抿,眼睛微眯着。
他是林定,林家長老兼任保衞廳廳長,這個職務相當於林氏家族軍隊的總參謀長。
眾所周知,他與林睿都是林氏家族下任族長的有力競選者,他們二人關係歷來微妙。林家族長林凡指定林定和林睿二人共同負責此次的流風霜事件。
派了兩位長老級重臣來主持這麼一件並非十分複雜的任務,河丘高層都在暗中猜測,林凡的用意很有可能是藉機來考查二人的才幹,挑選合適的接班人。
先期與紫川家的談判由林睿負責,談判進行得很成功,眼看對手已經先得分了,林定暗地裏心急如焚。
他煞費苦心地佈置了最嚴密的安全措施卻沒人來劫獄,眼看林睿的成績眾人皆知而自己的辛勞卻無人關注,他憤怒得簡直想朝全世界發公告:“流風霜在這裏啊!想劫獄的趕緊啦!”
林定從遐想中回過神來,露出個苦笑:劫獄?這麼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有誰不識相敢來惹事?要是一路平安到地頭,沒點成績出來,自己可要輸給林睿了。
他下令道:“時間還早,不用趕得太急,速度可以放慢點。”命令瞬間傳遍了整個隊伍。
在隊伍居中的一輛馬車裏,仰望窗格里的圓月和浮雲,流風霜忽然有所感想,輕聲吟誦:“生命,不過是死亡候見室的短暫停留,曇花,落葉,恍如過眼煙雲。”
對面坐着的兩位秘營高手交換個眼神:流風霜話中已流露死意了。那個中年高手乾咳一聲:“公主殿下不必想得太壞。您身份高貴,又是當代名將,紫川家怎麼捨得害您呢,識時務者為俊傑,連森閣下都降了紫川家,您又何必固執呢?”
流風霜淡淡一笑,流風森是流風森,自己是自己。無論紫川參星如何愛才,他也不可能讓一個不肯臣服的高度危險人物存在吧?
她點頭:“有勞關心了。”
中年高手欠身回禮:“公主殿下,我們都是本命行事,得罪之處,請多包涵。”
“我明白。”流風霜望向旁邊那個一直沒出聲的年輕高手,微笑説:“這麼多天來,承蒙關照,給你添麻煩了。”
年輕小夥子頓時紅了臉,流風霜的目光透澈柔和,彷佛看穿了他的心靈,他脱口而出:“公主殿下,您還有什麼心願未了嗎?在下願意效勞。”
那個中年高手皺起眉頭,斥責的話都到嘴邊了,卻忍住沒説。
流風霜風華絕代,不要説這個未經世事的年青人,就連久經風霜的自己也難免動心。年少誰不曾輕狂?當世英傑命在頃刻,如果力所能及的話,為她完成最後一樁心願,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嘆口氣:“公主殿下,若您有什麼心願,如果我們力所能及,一定為您辦到。請放心,我們不會向上報告的。”
流風霜很認真地點頭:“二位好意,小女子銘記在心。”
她秀眉微蹙:“要不要託這個小夥子去向他道聲告別呢?給他留下什麼話呢,但他是紫川家的軍人,這樣會不會連累他呢,我心君知,君心我知,有那片刻心意相通便已足夠,何必還兒女作態搞什麼訣別遺言,徒增傷感呢?讓他保留着對林雨的美好回憶,愉快地活下去,這不更好嗎?”
最後,她還是決定放棄了:“謝謝,我縱橫十年不敗,活過愛過,一生已無憾。”
兩位押送高手目中都流露出同情,大家都知道,流風霜落入紫川家手中,前途凶多吉少。如此美麗的女孩子,彷佛春天的花蕾,尚未盛開便要凋零,實在太可惜了!
車廂內氣氛低沉,反倒是流風霜安慰他們:“不必為我難過,我一生所造殺孽過多,因為我,不知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親,弄兵者終將死於兵,我應有此報。”
年輕人眼睛紅了,掉過頭去不忍看那張美麗而蒼白的臉。
在有節奏的輕微晃動中,馬車幹穩地前進,馬蹄踩在黃土路上的密集蹄聲不絕於耳,流風霜在靜靜地出神。
突然,車子一震,猛然停住了,三人都猛然坐直了身子,外面腳步紛雜,聲音中透出驚惶。
車廂中三人面面相覷,腦子想着同一個念頭:“莫非有人劫獄?”
“怎麼回事?”林定厲聲喝道。
前哨軍官驚惶地跑過來:“長老,前面有人擋住了道!”
“有人擋道?”林定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太好了!敵人有多少?”
“太好了?”那軍官一愣:“長老,他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人?”林定也愣住了,罵道:“流風家淨出瘋子!”孤身一個人居然也敢跑來劫獄,這樣瘋狂的事也只有流風霜部下的狂人才幹得出來。
林定揮揮手:“算了,你們把他趕走算了。”
他轉身欲行,那軍官在背後叫道:“長老,那個人非同一般啊!他…”
“思,非同一般?”林定轉過身來,嘲弄地望着部下:“他是長了三隻眼睛還是四條腿?”
“這個…這個…”那軍官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説什麼。
林定看出有點不對了,厲聲説:“難道有什麼困難嗎?你們前哨隊連驅趕一個人都感到困難嗎?”
“但是…這個…”那軍官支吾半天,終於説了實話:“我們趕不走啊!”
他哭喪着臉説:“那個人厲害得很,前哨隊全被放倒了!”
一個軍官帶十五名士兵為一個前哨,現在居然被一個人打倒了?林定一驚:“你們十幾個打不過一個人?”
“下官無能,實在慚愧,只求大人派一箇中隊增援,這次一定把他趕走!”
“先不要急。”林定沉聲問:“那人,他有沒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他沒説自己身份,不過要求我們現場負責的最高指揮官過去見他。”
“要我去見他?”林定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他用什麼兵器打倒你們的?不要遮掩,説實話!”
軍官羞愧地説:“大人,他挎着把劍,但劍沒出鞘,完全是赤手空拳把我們打倒的。”
“赤手空拳打倒了一個前哨小隊?”林定瞳孔猛然縮小了:“你可瞧見他的模樣?”
“他身材高瘦,披着黑色斗篷,頭戴斗笠遮住面目,腰挎黑色長劍——”
“而且斗篷和劍鞘上還有金瑾花的標誌,可是?”
那軍官驚訝地抬起了頭:“長老,你怎麼知道的?”
林定面色凝重,低聲問:“他是如何出手的,你看清楚了嗎?”
那軍官羞愧得想死:“對不起,大人,他出手太快,晚上又黑,我們都沒看清。”
林定心臟忐忑地一跳:身材高瘦,武藝高強,使劍,不讓人見識真面目,金瑾花標誌的衣物和武器,一個孤獨的輪廓已經凸現出來了?傳説中的最強高手出現腦中。
是不是他?他已與林家失去聯繫五十多年了,如今突然出現,為什麼呢?
林定擰着眉頭苦苦思索一陣,最後下令:“所有人在原地等侯,我就回來。”
在眾人的注目下,他翻身上馬,揚鞭朝前路趕去。
趕了約二十分鐘路,前方出現幾根燃燒的火把,是先前被趕跑的前哨丟下的。
林定放慢馬速,警惕地環視左右。藉着火把的光亮,他發現了那個神秘黑衣人。
他根本沒有隱藏自己,就坐在路碑上,腰桿挺直得猶如一根長槍,雙手安靜地擺在膝上。正如軍官描述的那樣,他黑斗篷、黑斗笠,斗篷上面清晰的金瑾花標誌在若隱若現的火光中閃亮着,濃稠的霧氣縈繞在他的身周,削瘦的身形透出落寞的味道。
看着他,林定手心滲出汗水。眼前的人雖一動不動,但身影似近卻遠,自己無法掌握他的方位,這實在是種很玄妙的感覺,空間彷佛在他身周扭曲了。
這條大道在密林旁邊,晚上最多蟲嗚鳥啼,但現在,林子沉寂得死去了一般,空氣濃稠如水,沉寂,壓抑,無形的壓力逼迫得林定呼吸不暢,心臟怦怦直跳。
“喝!”林定一聲暴喝,猶如萬籟靜寂中突然響起了霹靂,無數的驚鳥從林中飛起,藉着這一喝之威,他翻身下馬,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我大軍去路?”
神秘人動也不動,連那垂下的斗篷皺褶都沒有一絲波動。
林定揮手拔刀,噌的一聲脆響,軍刀在黑暗中劃出道凌厲的白光,一閃而逝。
他單手乎舉軍刀,刀鋒遙指對方,身形不動如山,氣勢如嶽沉淵:“請閣下報上姓名!”
這一手是林家的嫡傳武藝拔刀式,林定使得極漂亮,卻不料那神秘人根本沒反應,他仰頭凝視着星空,深情得如凝視着自己長久末見的戀人,對近在咫尺隨時可能斬下的利刀根本是視而不見!
這人若不是瘋子,便是個絕頂的高手!
林定越想越是心虛,趕緊報上了自家姓名:“在下林定,林氏血脈嫡傳子弟!閣下再不讓路,我就不客氣了!”他特意強調自己是林家的血脈嫡傳,如果對方真是“他”的話,看在林家份上,想來不會下重手殺了自己吧?
他潛運內力,鼓足氣勢,大喝一聲:“見招!”作勢欲街,對方突然轉頭迅捷地看了他一眼,林定頓時如墜冰窟,鬥志全消:在那短暫的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沖天劍氣,再清晰不過的殺意!
如果自己衝過去,他真的會殺了自己的!
想到傳説中“他”的喜怒無常,林定汗濕重衣,他低聲問:“閣下到底何人?敬請示下。”
寒夜的風吹過,一絲細微得幾乎不可聽聞的長長嘆息聲從風中傳來。
“林家子弟啊,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的!”
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忽然已到林定面前,長劍輕飄飄向前揮出,林定立即向後一跳,拔刀格擋。叮的一聲響,刀劍相交火花飛濺,他喉頭一涼,對方長劍竟頂住了自己喉嚨!
他的劍路自己明明看得清楚了,而且也擋住了他的劍,他劍式一變,卻像是空氣中突然生出第二把劍,突然抵住了自己喉嚨——太詭異了,這是什麼劍法?
火光電閃間,林定驚叫出聲:“幻影劍!傳説中的幻影劍!”
“波紋功”,天下第一奇功絕技,光明皇朝的鎮國神功,七百多年來,這項輝煌的武藝總是與那個曇花一現的強盛帝國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充滿了神秘的皇權色彩。
只有林氏的子弟才知道,其實真正的“波紋功”並非只有氣功,它是一個博大精深的武功體系,包括了十七種絕技:內功、劍法、空手搏擊、刀法、槍法、暗器、輕功等方面的絕技,而這些武藝之間又有着種種相輔相剋的聯繫。
十七種絕技之中,最出名的自然是專門針對魔族的“波紋氣功”外人不明所以,以為這就是“波紋功”的全部了,其實只是部份,威力最大的是“狂刀”,但若論起精巧奧妙,卻是以“幻影劍”為最。
史書上有專門的描述:“幻影劍出,鬼神莫測!”隨着光明皇朝的崩潰,波紋功的失傳,幻影劍法自然也跟着失傳了。
林定還發覺,對方劍上所藴內力與林家內功性質幾乎相同,只有輕微差異即對方更為純厚,料想對方定是修練最正宗的波紋氣功,比起自己那殘缺不全的修練法自然高明百倍。
幻影劍,波紋功,當世能掌握這兩項絕技的,除他之外能有誰?
“噌!”劍已回鞘,那神秘人飄然又回到了原地。
再無懷疑的餘地了,林定單膝跪倒:“不知明王前輩親臨,晚輩魯莽得罪!不知前輩有何吩咐?”
一個低沉的聲音遙遙傳來:“把流風霜交給我。”
“啊!”想不到他會提這個要求,林定額上出現了汗水:“明王殿下,您讓晚輩很為難了。雖然流風霜目前確實由晚輩看管,但是家族長已經答應將她交給紫川家,若是在紫川家那邊交不出人來,得罪了紫川家,我們就大禍臨頭了!”
“蠢貨!”那聲音虛無飄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卻偏偏那麼清晰:“你們把流風霜交給紫川家,那才是大禍臨頭了!”
“晚輩不明,殿下何意呢?”
“天下三分,林家得以鼎足而立;若流風氏衰弱,天下一統歸於紫川,林家將以何立足?林凡小子見識淺薄,險些毀林家三百年基業!”
“是,是,殿下見識遠大非我等能及,但您要立即提走流風霜這似乎倉促了點,能否給時間讓族長和長老會商議一下?”
“哼!這哼聲中已帶了怒氣,他低沉地説:”我今日必須帶走人。若林定你不肯交,我就自己拿!“
“這…”林定汗下如雨。
眼前的人是林家的前輩和恩人,更是林家安全的支柱,他的要求是不能拒絕的,若是自己再抗拒的話——林定眼前出現一幕可怕的情形:黑衣明王猶如死神般從天而降,劍光所至,騎兵們像冬天的枯草般成片成片倒伏,血流成河,潰不成軍,慘叫、嘶嗚、塵上飛揚…
他打個寒戰:明王態度很堅決,自己是無法抗拒的。既然如此,為何不乾脆做個人情算了?有這把絕世神劍的保護,即使紫川參星在帝都把腳跺得天響林家也不怕——説不定還能把壞事變好事呢,如果能取得明王的支持,自己接任家族長也不是難事。
一瞬間,林定已把前後想清楚了,他馬上説:“前輩深謀遠慮,非吾輩能及,一切便按前輩吩咐就是。請稍等片刻,晚輩這就去提人過來。”
他鞠了個躬,翻身上馬朝迴路奔去。
回到原地,馬車和護衞隊伍依舊在原地等候。林定也沒時間跟軍官們解釋了,他徑直走到那輛馬車前打開車廂門,彬彬有禮地對流風霜説:“公主殿下,請跟我走。”
那兩個押送的秘營高手呆住了,年長者忍不住説:“長老大人,我們原先接到命令,不到交接地點流風霜不得出這輛馬車。”
林定橫了他一眼:“原命令撤銷,現在由我重新下達命令!你可是不服?”
那秘營高手連忙低頭:“下官不敢,一切按照長老您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