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衙了,唐嵩笑容滿面的和同僚們拱拱手,然後上馬出了工部。
想起家中的那個小可人,唐嵩不禁輕輕策馬,迫不及待的想發泄自己忍到現在的恐懼。
街上的人不少,大家都急匆匆的往家趕,唐嵩就融入了人羣中,速度驟然降低。
有些人家已經開始在做飯了,炊煙陣陣,夾雜着飯菜的味道傳來。
唐嵩就聞着這股味道轉向了右邊的巷子,再往裏百多步就是他家。
僅能容納一輛馬車出入的寬度,巷子裏顯得有些逼仄。不過京城居,大不易,想住好地段,那價格自然也是不菲,唐嵩住不起。
今日諸位重臣都進宮了,想必東廠會收斂一些。
想到這裏,唐嵩不禁微微一笑,然後馬兒卻止步不前。
抬頭,唐嵩看到前方背身站着個男子,就喝道:“閃開些!”
那男子回身,對着唐嵩微微一笑,竟然有些嫵媚之意。
唐嵩沒有進乾清宮的資格,所以他看到男子嫵媚漂亮,不禁直勾勾的盯着他,任由馬兒前行。
馬兒有些不安的躊躇着,然後緊緊的貼着牆根往前走。
唐嵩舔舔嘴唇,覺得大人也不錯,至少眼前這個男子不錯。
男子目視着唐嵩,等靠近後,他微笑道:“唐嵩。”
“哎!”
唐嵩下意識的應道,然後發現不對,就喝問道:“你是何人?”
男子微微頷首道:“唐嵩,城外亂墳崗的那兩個孩子可入你的夢中了嗎?”
唐嵩面色大變,指着男子,然後回身看了看,就想策馬掉頭。
男子説道:“你的齷齪讓陛下都羞於啓齒,唐嵩,本人葉落雪,到了地下千萬別報錯名。”
唐嵩張嘴想叫喊,葉落雪的身體前衝,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根細長的釺子。
釺子隔着衣服,精準的從唐嵩的胸骨的縫隙間穿插進去,然後從後心處冒頭。
唐嵩的身體一震,葉落雪已經衝到了他的身後,順手握住他後心處的釺子一拔,人已經飄然而去。
唐嵩的眼中漸漸的失去了神彩,他在馬背上搖晃了幾下之後,一頭就栽了下來。
“咿律律!”
馬兒受驚,習慣性的就朝着唐嵩家奔去。
沒多久人就來了,接着哭聲震天,有人查看了屍骸的傷口,滿臉怒色的去報官。
天色漸漸的開始黯淡下來,小巷裏哭聲震天。
城外的一個小山包上,十多條眼睛發綠的野狗正在撕咬着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骸,不時爭奪嘶吼着……
……
葉落雪上了一輛馬車,邊上的騎士稟告道:“大人,另外幾人都已經去了,只是大人,這等小事讓我們來就行了,不然被認識的人看到,那麻煩不小。”
葉落雪用白手絹擦擦釺子,然後把它放在馬車的角落處,再揭開小几上的茶壺蓋子,滿意的看到了熱氣蒸騰。
喝了一口茶,葉落雪淡淡的道:“見過我的不少,可知道我身份的卻罕有,若是那些知道的人往這等小巷子裏鑽,殺了又有何妨!”
一路進宮,那些宮女看到身姿挺拔的葉落雪時,不禁目露迷醉之色,目光一路跟隨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後才微微嘆息。
深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寂寞就像是毒藥,在黑夜裏啃噬着這些女人的心。
於是某些不可言訴之事就會發生,而宮中對此多是睜隻眼閉隻眼,只當沒看到。
葉落雪一路進了暖閣,朱高熾正在歇息,看到他進來,就問道:“外面如何?”
“陛下,外面百官震怖。”
葉落雪的眼神冰冷,“那幾人都已經贖罪了,只是刑部卻會頭痛一陣子。”
朱高熾面色微冷,説道:“那等人提及都會髒了朕的耳朵,刑部若是查出來,自然會掩蓋,朕會等着,看他們是稟告還是隱瞞。”
葉落雪垂首道:“陛下,可要臣去探問一番?或是東廠也行。”
朱高熾搖搖頭,説道:“方醒和賽哈智達成了默契,瀋陽迴歸後,錦衣衞會慢慢的有起色……”
葉落雪看到朱高熾隨即陷入了沉思,就悄然退了出去。
朱高熾一直在沉思着,梁中悄然進去給他換了杯熱茶,正準備出去時,朱高熾突然問道:“賽哈智平日在做些什麼?”
梁中一驚,急忙説道:“陛下,賽大人一般都在錦衣衞裏坐衙,從不晚到,也不會早退。”
朱高熾點點頭,説道:“準備晚膳吧,叫人去看看婉婉在做什麼。”
梁中應了出去,朱高熾叫人把自己扶起來。
出了暖閣,朱高熾看到了在外面跺腳取暖的朱瞻,就問道:“你不去吃飯,來朕這裏幹什麼?”
朱瞻過來行禮,然後説道:“父皇,二哥方才回來……聽到有人在背後説……説大哥是被流放到了金陵……”
朱高熾面色微暖的看着他問道:“他人呢?”
“二哥又回書院去了,説是晚上要聚餐,去晚了沒吃的。”
朱瞻有些豔羨的模樣落入朱高熾的眼中,他微笑道:“無礙,你記住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便是命,福禍相依,所以你好生的讀書,等以後就藩,就老老實實地過活。”
朱瞻點頭道:“父皇,兒臣以後定要把自己的封地管好,把王府也管好。”
朱高熾微笑道:“過好日子就行了,少操心這些,去吧。”
朱瞻懵懂的點點頭,卻沒看到朱高熾眼中的憂色。
此時大明的藩王以下的宗親人數加起來有一百餘人……
朱高熾突然吩咐道:“去讓方醒來。”
説完朱高熾艱難的向暖閣走去,説道:“今日就在此用膳。”
梁中面帶憂色的應了,然後叫人去安排。
肥胖是朱高熾最大的敵人,他也曾經減少飯食,可身體卻不見瘦削,依然如故。
站在暖閣門外,朱高熾疲憊的道:“朕這身體能再活十年就是上天垂憐,宮中的人要多注意,若是發現有人在蠱惑……挑撥,記得報給朕知。”
梁中心中一跳,趕緊應了。
朱高熾的兒子不少,可能對朱瞻基造成威脅的也就是朱瞻墉和朱瞻兩人,這就是子憑母貴。
不是皇后的兒子也想覬覦那個寶座?那是自己作死呢!
上一次有人在暗中挑撥和捧殺兩位皇子,朱高熾權當做沒看到,這不是軟弱,而是想看看兩個兒子的秉性如何。
結果還算是不錯,朱瞻墉根本就不搭理,一副老子就是滾刀肉的模樣,讓那些‘熱心人’貼了個冷屁/股。
至於朱瞻……
想起皇后當時派人去敲打他的事,朱高熾就有些不滿,讓他想看看這個兒子的秉性的計劃落空了。
天空中幾顆星宿在閃爍着,朱高熾看了半晌,這時不遠處有人提着幾個燈籠過來,他微微一笑,問道:“可是婉婉嗎?”
君王有情,那必然是天下的大不幸。
君王無情,對於身邊人來説或許是小不幸,可對於百姓來説,卻是大幸!
“父皇。”
婉婉提着裙襬走過來,歡喜的道:“父皇,我帶了方醒送的泡菜,可開胃了!”
朱高熾微微一笑,陰鬱之氣盡去,説道:“好,為父記得那泡菜可以煮湯,味道極好,你給了他們去處置。”
婉婉應了,又和梁中嘀咕着這個泡菜不許和油腥的吃食混在一起等等。
朱高熾的臉上多了些慈祥,含笑看着這一幕。
再無情的帝王也會在心中留一塊柔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