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孫胖子開始笑呵呵地看着楊梟説道:“老楊,趙老闆開車進墳地遇鬼的這出戏挺好用,是個人都能嚇他個半死。有時間也教我幾手。”楊梟看了孫胖子一眼,他拿不準孫大聖是真想學,還是借這件事來取笑他。猶豫了一下之後,他才説道:“這都是鬼道教的東西,損人不利己,鬼道教以血傷人,擺這個陣法多少要流點血。大聖,陣法好學,血流不起。”
“老楊,你流得起我就流得起,要多少血?你説句話。”孫胖子説着,已經將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他又白又胖,蓮藕一樣的胳膊,作出一副要獻血的架勢。楊梟淡淡一笑,説道:“也不是要很多,這麼大的碗……”他兩隻手聚在一起,比劃了一個四兩碗口大小的圓圈,説道:“接這麼一碗血就差不多了。”“老楊,你開玩笑吧!”孫胖子瞪着眼睛説道:“誰扛得住血這麼流?嚇唬人玩也不能把自己往死裏整吧。”楊梟微笑説道:“有這樣的陣法,自然有養血生血的法門……”
看他倆説得沒完沒了,我有點心急了,現在整個醫院,除了四樓的幾個人之後,只有我們三個人了。楊梟説是要擺個禁陣,到現在還沒有動手的意思。雖然説現在天黑的晚,但是也經不起這麼磨蹭。楊梟沒有一點着急的樣子,還在和孫胖子解釋着生血養血的原理。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攔住了他倆,説道:“二位,拜師學藝的事以後再説不行嗎?老楊,你説要擺個禁陣的,再不動手,天就快黑了,到時候耽誤了你老婆投胎的大事,別説我沒提醒你。”
楊梟看着我,點了點頭説道:“禁陣早就擺好了,只要在幾處陣眼串聯一下,就算大功告成了。”説完,他伸手按住三樓樓梯的扶手,就看見他隨便扭動幾下,竟然將扶手的木託卸下來半米多長的一塊。這塊木託切口整齊,邊緣略帶灰跡,絕對不是楊梟剛才這幾下就能辦到的。木託下面的接口處,用一種黑色類似油漆一樣的顏料,在上面畫着歪七扭八的符咒。這個符咒和我以前在民調局見過的那種不同,沒有一般作為中心符文的“敕”字,在本該是“敕”字的位置陰森森半寫半畫地描繪了一個“鬼”字。
楊梟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用指尖鮮血在“鬼”字上面重新描了一遍。當他最後一筆描完,手指離開的時候,霎時間,我感到這個“鬼”字像有了生命一樣,竟然有了些許的變化,變得更加陰森。同一時間,整個三樓的景象都瞬間扭曲了一下,隨後一股陰氣席捲而來,讓人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楊梟將扶手重新扣好,又帶我們向三樓幾處房間的中心交會處。腳尖在鋪着木板的地面上點了幾下,説道:“記住我腳踩的這個地方。”説話的時候,楊梟已經是一臉的凝重,他接着説道,“如果今天晚上不是很順利的話,這裏就是你們的最後一道防線。陣法是自動開啓的,你們不需要管。如果有什麼東西是你們應付不了的,能威脅到樓上的時候……”説到這裏,楊梟頓了一下,從懷中掏出來一個裝着褐色液體的小玻璃瓶,他看了我和孫胖子一眼,最後遞給了我,“將這一瓶血倒在我腳踩的位置上。切記!把血倒在上面之後,要馬上離開,一刻都不要停留。”
我將小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收好後,對着楊梟説道:“老楊,地板下面是什麼東西?你交個實底吧,不能我把這瓶子血倒上去,就炸了吧?”楊梟眼睛一直就沒有離開他腳踩的地面説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算了,你們還是別知道的好。記住了,把血倒上去就遠遠地躲開。”孫胖子越看越不對勁兒,他説道:“老楊,不是我説,這套陣法不是你最近擺的吧?還有,趙老闆買了這塊地皮就開始行大運,不會也是你乾的吧?看這意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老婆能在這裏投胎?”
楊梟搖了搖頭,他倒是沒打算瞞我們倆,慢悠悠地説道:“趙老闆的運氣和我無關,就是趕巧了,他就該有二十年的大運。買不買這裏,建不建醫院他都要發財轉運。至於這裏的禁陣嘛……”楊梟拖了個長音,繼續説道,“他醫院一建好,我就在這裏擺好了陣法,也是他的運氣好,你們和吳主任來了麒麟,我才沒有工夫管這裏的事……”
我突然想起了楊梟之前説的話:要不是後來你們到了,我多少也會讓醫院裏死幾個人……敢情他不是沒幹,是幹了一半。趙老闆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好,以他外孫女婿的手藝,整死他十個八個來回就跟玩似的……
處理完三樓的禁陣之後,楊梟和我們又到了二樓,和三樓時一樣,他又卸下來一塊樓梯扶手的木託,用手指鮮血在上面描了幾下“鬼”字。只是這次再沒有告訴我們二樓地板下面有沒有什麼東西。最後在一樓大廳牆上的一個嬰兒海報後面(忘了説了,這是一家主治不孕不育的專科醫院,第一位患者就是院長的老婆),楊梟摳掉了一塊牆皮,兩個手指頭將裏面的一塊磚頭鉗了出來。符咒是寫在磚頭上面的,楊梟重新描了一遍咒文之後,又將磚頭插了回去。
楊梟做完這一套工序之後,整個醫院都被陰氣籠罩着。我和孫胖子這樣有天眼的人,呆在裏面十分地彆扭,我忍不住向楊梟問道:“老楊,你這個禁陣陰氣這麼重,可不像是活人待的,這到底是驅鬼的,還是俱鬼的?”“看出來了?”楊梟向我點了點頭,説道:“這套禁陣本來就叫‘御鬼陣’,以前還真是用來對付人的,後來被我改造了一下,可驅鬼,也可以治人。今晚是子時投胎。子時是陰氣最盛的時候,以鬼御鬼才是最好的辦法。我已經和四樓的人説好了,只要天一黑,所有的人只能待在四樓,就算天塌下來,也只能死在四樓。”
禁陣已經擺好,就等着吳仁荻回來了。可是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也看不見吳仁荻的蹤影。孫胖子有點心急了,對楊梟説道:“吳仁荻不是走丟了吧?這都幾點了?一會兒用着他,他不在,那怎麼辦?”楊梟的臉上也開始流露一點緊張的神色,不過他還是強作鎮定地説道:“吳主任説了,他能晚一點回來,只要不到子時,就還來得及。”話雖然是這麼説的,但是楊梟還是時不時地伸着脖子向門口看去。
在焦急的等待中,轉眼到了晚上七點半。我們中午那頓還是在飛機上湊合的,依然就沒有吃飽,到了這個點兒,肚子已經餓得開始叫了。孫胖子先是餓得受不了,他對着楊梟説道:“老楊,趙老闆不是不管飯吧,我可抵不了餓啊,要是再過一會兒還不上飯,我低血糖上來,可是什麼都幹不了。”孫胖子的話提醒了楊梟,他指着大廳盡頭的一個房間説道:“吃的東西倒是早就準備好了,在裏面的房間裏,我在這裏看着,你們倆先去吃點。”
“早就準備好了?”孫胖子皺着眉頭重複一遍,“不是麪包方便麪之類的吧?他不能拿那些東西糊弄咱們吧?”我已經餓得飢火直冒,看孫胖子還在絮叨,在後面推了他一把,説道:“先去看看再説,現在別説方便麪了,有個饅頭不就菜都成。”
到了裏面的房間,就看見房間中央一溜四個快餐店裏常用的那種保温箱,旁邊地上擺着兩箱礦泉水。保温箱裏面只要能吃就行了,是什麼都無所謂了,我一手一個,掀開了保温蓋。趙老闆倒不小氣,不過從他準備的東西來看,趙老闆的品味就高不到哪兒去。一個保温箱裏面滿滿的整隻扒雞燉鴨子,另外一個箱子裏手把排骨擺得冒尖,簡直就像山一樣。孫胖子打開他手邊的兩個保温箱,一箱子紅燒蹄膀一箱子東坡肉。四個保温箱全是肉菜,一點菜葉都看不見。
一秒鐘前我還飢腸轆轆的,現在看着成堆的肉竟然沒了胃口。就連一向以食肉獸自居的孫胖子,撕了兩個雞大腿一頓猛嚼之後,又抄起來一隻蹄膀,猶豫了半天之後還是放了回去:“不是我説,海鮮不海鮮的我就不提了,也不能這麼光整肉啊,看着就膩,拍個黃瓜也是好的嘛。”
我沒理孫胖子,挑着瘦一點的肉吃了幾口,就膩得再也吃不動了。喝了一口水之後,找了個盤子裝了一隻扒雞,對孫胖子説道:“大聖,你慢慢吃,我去給楊梟送去,吳仁荻不來,他也沒心思過來吃東西。”孫胖子也跟着我出了房間:“一起走吧,我呆在這裏能活活膩死,還是楊梟聰明,眼不見……嗯?楊梟呢?”
大廳裏面空蕩蕩的,楊梟已經沒了蹤影。孫胖子壓低了聲音説道:“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應該沒事,別小看楊梟,真出事的話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話是這麼説的,其實我的心裏也沒有底,醫院裏的陰陽平衡已經被楊梟的陣法徹底打亂了,樓上樓下到處都是一股一股濃郁的陰氣,天眼在這樣的環境下,很難發現什麼異常的情況。
我將手中的盤子放在地板上,和孫胖子慢慢地向大廳走去。走了沒幾步,突然,空氣中響起了一陣尖利刺耳的聲音。伴隨着這陣聲音,我們腳下的地板劇烈地晃動起來,緊接着整個醫院都跟着顫抖起來。
“地震了!快跑啊!”趙老闆一家幾口連同留守的大夫和護士已經衝到了四樓的樓梯上。就在這時,醫院的大門開了,楊梟從門外走了進來,抬頭瞪着眼睛對着趙老闆幾個人一聲斷喝:“回去!這不是地震!”就這麼一會工夫,楊梟臉色蠟黃渾身大汗,一撮頭髮貼在腦門上,身上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看上去狼狽無比。
這時,劇烈的震動已經消失了,不過趙老闆幾個人還是不放心,中間一個40多歲的女大夫説道:“還是出去觀察一下,要真不是地震我們再回來。產婦還沒有陣痛的預兆,一時半會兒還生不了。”楊梟哼了一聲,沒有理她,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站在人羣最前面的趙老闆説道:“還記得我之前的話嗎?不凡之子,必異其生。剛才的異動沒有什麼大不了的。”頓了一下,楊梟又説道,“你的命運在你女兒的肚子裏面,如果有什麼閃失的話,最倒黴的就是你。”
楊梟的話除了我和孫胖子之外,就只有趙老闆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猶豫了幾秒鐘後,回頭對着他身後的人説道:“沒事了,剛才不是地震,聽楊大師的,都回去。”趙家的人還好辦,醫院留守的醫生和護士還是猶猶豫豫的。趙老闆一咬牙,説道:“只要我外孫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我給你們每人一個五……十萬的大紅包!”
錢到位,什麼都好辦了。眾醫護簇擁着產婦又回到了病房。趙老闆臨走時,還沒忘了向楊梟説道:“楊大師,剩下的事就擺拜託你了,等我外孫子一生下來,我姓趙的還有一份心意送上。”楊梟的精神不是太好,懶得和他廢話,隨便擺了擺手算是打發趙老闆走了。
等到趙老闆眾人離開之後,楊梟就像突然泄了氣一樣,晃了幾晃差點栽倒,我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了他:“老楊,你這是怎麼整的?這麼一會兒工夫,你幹什麼去了?”楊梟緩了一下,精神稍微好了一點,臉上多少有了一點血色。他抬頭看了我和孫胖子一眼,説道:“晚上的事,可能有變數,你們倆要多加小心了。”孫胖子走到跟前,皺着眉頭説道:“出岔頭了?”
楊梟擺擺手沒有説話,他掏出來一個白色蠟丸,捏碎了蠟皮露出來裏面蠶豆大小的藥丸。楊梟閉着眼睛將藥丸含在嘴裏,和着唾液慢慢地磨碎了藥丸,也不就水,徐徐地將藥吞了下去。過了一分鐘左右,楊梟再睜眼時,臉上的氣色又好了不少,他這才説道:“你們剛才離開的時候,我在醫院門口布置的一個警戒陣法突然顯示有人闖了進來。我出去查看,着了那個人的道,吃了點虧。”
我心裏面吃驚不小,楊梟的本事我見過,除了吳仁荻之外,誰能讓他吃虧?(女校的那次不算,如果楊梟不是事先被人暗算,他的徒子徒孫絕對傷不了他。)孫胖子有點誇張地做了個吃驚的表情:“不是我説,老楊,除了吳仁荻之外,還有人能傷得了你?”
楊梟的眼睛眯縫起來,瞳孔一陣緊縮,説道:“那個人是有備而來的,他好像知道我的弱點一樣,下手幾乎都是針對我弱點的,要不是我還有點道行,剛才那一下子我就回不來了。不過就這樣,我也沒讓他好過,他的傷不不比我輕。”我也有點吃驚:“老楊,能猜到是誰嗎?是你以前的仇家來尋仇,還是為了什麼來的?”楊梟低着頭,想了半天后,還是搖頭説道:“基本上我沒有活着的仇家,還知道我底細這麼清楚的……我真是想不到能是誰。”
我和孫胖子面面相覷,好在楊梟現在的情況還不是太糟,加上吳仁荻馬上就要回來……想到吳仁荻,我心裏突然有了一個念頭,襲擊楊梟的人好像很熟悉我們,他專門挑了吳仁荻不在的時候下手,而且還很熟悉楊梟的弱點,似乎這個人相當的瞭解我們。我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醫院的大門開了,大門開得太突然,我們都沒有什麼準備,都嚇了一跳。我的手已經伸到背後,摸着了槍柄。就在這時,吳仁荻沒事人一樣,推開大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