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仁荻的手裏提着一個不知道什麼植物的根莖,上面包裹了一層厚厚的泥土,要是沒有這層泥土,單看外面的形狀,我會以為吳仁荻手上的是一根蘿蔔。楊梟看清了這塊根莖之後。再説話時,他幾乎是咆哮着説出來的:“不是説好了,我老婆投胎時的安全交給你了嗎?我説的還不夠明白嗎?地珠我不要了!你為什麼還要去收地珠,你不在的時候出了事,我老婆怎麼辦?!你知不知道剛才有人差一點上了四樓?!”
我這才聽明白,原來吳仁荻手上蘿蔔一樣的植物根莖竟然就是他們口中的地珠。自打楊梟進了民調局之後,還沒有看到過他敢這麼和吳主任説話,而吳仁荻還是一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不過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吳主任竟然沒有用他那種特有的語氣譏諷楊梟,任由楊梟就這麼對他喊叫着。
最後還是我看不下去了,吳主任説翻臉就翻臉,老楊啊,你見好就收吧。我對已經臉紅脖子粗的楊梟説道:“老楊,有什麼話以後再説吧,先上去看看你老婆怎麼樣了吧。説不定都已經生下來了。”聽了我的話後,楊梟先是愣了一下,瞬間就反應過來,調頭就向樓上跑去。在一般人的眼中,楊梟就是腳不沾地,貼着樓梯直接飛上去的。可是他在四樓的樓梯口卻突然僵住了,緊接着像是被人在小肚子上打了一拳,直接從四樓掉到了一樓大廳。
咚的一聲,楊梟摔倒在地板上,翻了幾個滾,等他晃晃悠悠準備站起來的時候,吳仁荻已經站在他的面前,用他特有的不冷不熱的語調説道:“你剛才説什麼來着?我不在的時候,你老婆怎麼辦?現在知道了嗎?”頓了一下,吳仁荻又説道,“還有,我説的是保你老婆的魂魄安全投胎,不是順利生產,生孩子是你丈母孃的事,這個不用我在旁邊看着吧。”
楊梟摔下來之後,雖沒有什麼大礙,但也是渾身鮮血淋漓的,他之前的幾道傷口本來已經有了開始癒合的趨勢,這麼一折騰之後,傷口又再迸開,尤其是他胸前的傷口,再次撕裂的傷口深處,已經能看見裏面的一條條肋骨。楊梟又掏出來一顆給我外敷內用的那種小藥丸,他也顧不得外敷了,一整顆藥丸扔進嘴裏,胡亂嚼了幾下後,和着自己的唾液將藥丸嚥了下去。
片刻之後,楊梟的氣色算是恢復了正常,不過他再對着吳仁荻説話的時候,有些騷眉搭眼的,語調也降低了幾個檔次:“吳主任,我剛才是急瘋了,説的胡話,您別在意。怎麼處置回去再説。我老婆出生的時辰快到了,您是不是讓我上去看一眼?”吳仁荻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説道:“還是別上去了,來不及了。”楊梟愣了一下,説道:“什麼來不及了,吳主任,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的話剛剛説完,突然四樓的病房裏開始嘈雜起來,之前一樓大廳裏就算打翻了天,上面病房都是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反應(楊梟之前説過,他老婆投胎的時候,會施法讓病房裏面的人睡過去),現在卻突然亂了起來。
緊接着,一聲嬰兒嘹亮的啼哭聲突然響了起來。楊梟聽見這聲啼哭時,整個人都呆住了,直到病房裏趙老闆跑出來時,他才反應過來。趙老闆從病房裏面跑出來就喊道:“楊大師,生了,我外孫女生下來了,六斤八兩,母女平……楊大師,你們這是……出了什麼事了?”他話説了一半的時候,才注意到醫院裏面有幾處位置已經被嚴重破壞了。被趙老闆這麼一喊,楊梟才算是回過神來,他沒理趙老闆,只看了一眼吳仁荻。吳主任點點頭,説道:“去吧,話説在前面,孩子剛降生,雖然有前世的印記,但是你的煞氣太重,你自己掂量着看吧。”楊梟猶豫了一下,還是説道:“我看一眼就離開。”説完,一轉身,上了四樓。
從吳仁荻進來之後,孫胖子就一直偷偷地盯着他看。現在楊梟跑到四樓,大廳就剩下我們三人,孫胖子看着吳主任,突然説了一句:“吳主任,不是我説,有件事情您受累解釋一下,您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吳主任也看了孫胖子一眼,無所謂地説道:“有一會兒了。”説着,他的下巴向着不遠處神秘人的腐骨一仰:“他進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只不過我就待在門口,沒有進來。”
其實我的心裏也隱隱猜到了,這也符合吳主任一貫的辦事作風。只不過一想起來,剛才我被神秘人追得就像狗攆兔子似的,而吳主任就在門口看熱鬧,心裏面的怨氣就不打一處來。想發幾句牢騷時,腦子裏卻突然出現了一個問題。我指着那具腐骨對吳仁荻説道:“吳主任,這個人好像是衝你來的,他什麼來路?你認識他嗎?”
吳主任哼了一聲,説道:“想我死的人多了,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我哪能一個一個都認識。”他的答案我並不意外,繼續向他問道:“剛才楊梟説的,那個人用的是什麼天理圖的東西,叫人鬼合一術什麼的。吳主任,天理圖到底是什麼東西?那個人鬼合一術又是怎麼回事?”
吳主任看着我,他的眼角突然多了一絲笑意,對我説道:“天理圖,那個東西你應該見過的……”
吳仁荻的話就像一道閃電在我心裏劃過,我曾經懷疑過,那幾次昏倒後,經歷的一系列事情可能和吳主任有關,現在他終於親口説出來,我反而當場就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吳仁荻,困擾我幾個月的謎題即將解開,我卻有點不知所措起來。孫胖子聽得一頭霧水,他湊過來看着我説道:“辣子,什麼天理圖?我怎麼不知道。”
我説道:“別打岔,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應付孫胖子的時候,我的眼睛依舊還在盯着吳仁荻,吳主任倒是滿不在乎的,正笑呵呵地看着我,眼角中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和孫胖子説話多少緩衝了一下我心裏的震驚,我緩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態,才慢慢地對吳仁荻説道:“吳主任,給個説法吧。”
吳仁荻扭臉看了孫胖子一眼,説道:“胖子,你上去看看楊梟那裏需不需要幫忙。”孫胖子倒是有心想留下來聽幾句,無奈吳主任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他只得不情不願地上了樓。”吳仁荻打發孫胖子走後,他才慢悠悠地説道:“還以為你一直不來找我,是自己都想明白了,要説法不早點來嗎?”
我知道找誰問去?你好歹給個提示啊,就算暗示也行啊。我心裏憋屈得快要炸了。就這樣,我還得説道:“您説得對,您繼續説吧。”吳仁荻看了我一眼,繼續説道:“記不記得當初在河底下的時候,只找到了肖三達的半個身子,他的魂魄卻怎麼找都找不到了?”我心中一動,好像有點明白了這裏面的門道。
吳仁荻接着説道:“因為當時他的魂魄在我的手裏。”我回憶了當時的情況,好像和他説的有些出入:“吳主任,怎麼我記得當時您好像也找不到肖三達的魂魄。”吳主任斜着眼看了我一眼,説道:“你管我當時是怎麼説的,”和吳主任爭論沒有任何好處,我只能低着頭繼續聽他説,“其實正確地説,肖三達的魂魄已經四分五裂了,我手裏的只是他靈魂中掌管記憶碎片的一部分,就是這麼一點碎片,也在慢慢地融化,當時為了保住這點碎片,我只能把它和你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怎麼個意思?你把肖三達的靈魂碎片放進我的身體裏面了?”聽了吳仁荻的話,我的汗毛頓時都豎了起來,終於明白了,其實不是之前幾次穿越了,是我的身體裏面有了肖三達的魂魄,我在昏迷的時候,進入了肖三達的記憶,我們倆的魂魄在那個時候混淆了。想起我的身體裏面還有肖三達的魂魄,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吳仁荻不緊不慢地説道:“只是靈魂碎片,不會對你的魂魄造成什麼傷害的,再過一陣之後,肖三達這點靈魂的碎片就會融化,被你的魂魄吸收……”我接了一句,説道:“這一陣是多久?”吳仁荻雙眼望天,好像是在盤算需要多少時間:“不長,二三十年吧。”
一陣沉默之後,我把嗓子眼裏的這口氣順了下去説道:“吳主任,説點實在的。您把肖三達的靈魂碎片放在我這裏,不是就為了找個容器存它吧?”吳仁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説道:“這麼半天了,總算你説了點明白話。”説着,他掃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副枯骨,臉上多了一絲森然的表情。
吳仁荻開口又説道:“有一件東西在肖三達的手裏,我想知道他藏在什麼地方了。不過當時的情況,他又不能不死。只有先把他的魂魄收集起來,先去找一個人存着。蕭和尚和肖三達的感情太好,放在他那裏,蕭和尚再經過一次肖三達的回憶,早晚瘋掉。姓孫的胖子又太狡猾。放在你那裏算是最合適的了。”
“天理圖?”我突然想起來楊梟剛才説過的話,不禁脱口而出道。吳仁荻的目光從枯骨的身上轉了過來,看着我説道:“嗯,這次你倒是猜對了。”我又問道:“吳主任,到底什麼是天理圖?連你都這麼感興趣?”
“我感興趣?”吳仁荻突然好像聽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不鹹不淡地笑了幾聲後説道,“世上對天理圖最不感興趣的,恐怕就是我了。”他正要繼續往下説的時候。樓上孫胖子從病房出來,正扒着樓梯的護欄向我和吳仁荻這邊看來看去。看見他出現,吳仁荻就沒了繼續和我解釋來龍去脈的興趣。我又問了幾次,吳仁荻都是把頭扭向一邊,不再搭理我。
等了大半天,眼看這裏面的來龍去脈就要清晰的時候,突然因為孫胖子的出現功虧一簣。我暗氣暗憋,對着孫胖子喊道:“你不是上去幫忙的嗎?出來幹什麼?”沒想到,孫胖子也是一肚子的氣:“廢話,裏面都開始餵奶了,我一個大老爺們,還能在裏面看直播嗎?你是沒看見裏面那一家子看我的眼神,就像我腦門上刻着流氓兩個字似的。也他奶奶的怪了,楊梟和我站在一起,他們就衝着我來,就像他們壓根看不見老楊似的。”
頓了一下,孫胖子又對着吳仁荻説道:“不是我説,吳主任,我現在能下去嗎?”吳仁荻點了點頭:“你要是還想繼續在上面待著,我倒是也沒有意見。”孫胖子一路小跑,轉眼就到了一樓大廳。看見吳仁荻提着像蘿蔔一樣的地珠,向藥局和化驗室的方向走去,他馬上跑到了我的跟前,壓低了聲音説道:“怎麼樣?老吳對你説什麼了?”我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説道:“你要是晚出來十分鐘,我就連老吳的小名都打聽出來了。”
孫胖子撇了撇嘴,一臉委屈地説道:“辣子,你以為在上面待著是什麼好事?小孩子剛生下來,餓得嗷嗷叫,老楊他丈母孃看我在屋子裏,死活都不肯餵奶。一家子就像防流氓一樣防我。我自覺點出來吧,在病房門口等着還不行,一直把我趕到了樓梯口才算完,還有人在旁邊守着我。不是我説,辣子,你看我長得像流氓嗎?”
我聽得好氣又好笑,剛想再調侃他幾句時,吳仁荻手裏捧着一個大號的化學實驗用的燒杯,從化驗室裏走了出來。孫胖子見了,連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看架勢是想接過吳仁荻手裏的蘿蔔地珠,説道:“吳主任,您受累了,這個就是地珠吧,我給您拿去收拾收拾。”
沒想到,吳仁荻攔住了孫胖子説道:“誰告訴你,這個是地珠的?”
孫胖子張大嘴巴想了半天,才説道:“老楊不是説您去收地珠了嗎?那您手裏這個…….”吳仁荻看了孫胖子一眼,沒有説話,他把燒杯放在大廳門口的諮詢台上,將手裏的植物根莖對準燒杯口,慢慢開始晃動起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用的勁兒,就見根莖外層的泥土不斷掉到燒杯裏面,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這些泥土掉到燒杯裏面,竟然開始相互融合,當吳仁荻將根莖上面的泥土差不多都晃下來的時候,燒杯裏面已經有了一個網球大小的泥丸子。再看吳主任的手上脱了皮的根莖,還真的是一根青蘿蔔。
我心裏明白了八成,地珠不是那根蘿蔔,是燒杯裏面的大泥丸子。吳主任順手將蘿蔔丟給了孫胖子,説道:“這顆地珠送你了,拿着玩去吧。”孫胖子也看明白了,他打了個哈哈,抱着蘿蔔説道:“吳主任給的就是好東西,我留着回去汆個羊肉丸子。”
我湊過去,指着燒瓶裏面的泥丸子説道:“吳主任,這個就是地珠?”吳仁荻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我了,他用食指在地珠的中間劃了一下,就見隨着這一劃,泥丸子無聲無息地變成了兩半,但是兩個小泥丸子馬上又像兩塊吸鐵石一樣互相吸引,隨後迅速地向一起聚攏,重新融合成一個地珠。吳仁荻一直在冷眼看着,他似乎是在測試地珠的成熟度,現在看起來,吳主任還算滿意。
我和孫胖子還想再問幾句有關地珠的事的時候,楊梟從四樓下來了。他的眼眶有些微紅,看着吳仁荻點了點頭,説道:“靈魂和嬰兒融合得很完美,謝謝。”吳主任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當……”説着,他突然看向醫院大門外面,説道:“你們誰通知民調局的?”我、孫胖子和楊梟都愣了一下,就在這時,大門口開過來兩輛汽車,車上下來了五六個人,還都不是外人。二室丘不老手下的調查員,為首的兩人正是有些日子沒見的熊萬毅和西門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