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蝙蝠癱在地上,側着臉。黑貓慢慢地趴在它的腦袋上,將嘴巴貼到了大蝙蝠的耳朵上,緊接着它的小嘴猛地一吸,大蝙蝠一聲慘叫,隨着黑貓嘴巴的嚅動,大蝙蝠的眼耳口鼻都開始向外躥血,同時它的身子開始沒有規則地抽搐起來,而大蝙蝠的腦袋就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一樣紋絲不動。片刻之後,大蝙蝠的身體慢慢地停止抽搐。我看得明白,這是黑貓順着大蝙蝠的耳道在吸它的腦汁,看得我一陣一陣地噁心。又過了一會兒之後,黑貓抬起頭來,用舌頭舔了舔它嘴邊黏稠的血跡,隨後對着孫胖子細聲細氣地來了一嗓子:“孽——”這個鏡頭看得我心裏一抽一抽的,胃裏面的東西一個勁兒地向上泛。
這時的黑貓已經完全看不到之前嚇得縮成一團的樣子,好像吸了大蝙蝠的腦汁之後,它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起來。黑貓從大蝙蝠的身上跳了下來,慢慢地走到孫胖子的身邊。看了剛才黑貓的表演,孫胖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現在看到黑貓向他走過來,孫胖子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不過黑貓比他快了一步,孫胖子剛向後邁出腳步,黑貓就向上一躥,已經上了孫胖子的肩頭。
“孫,你現在相信這隻黑貓是惡魔的寵物了吧?”雨果瞪着黑貓,嘴上對着孫胖子説道。説話的時候,他慢慢地拔掉了聖水瓶子的木塞,就在他要做一個動作的時候,黑貓突然一轉頭,一雙冷冰冰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雨果,一張嘴對着雨果主任尖叫了一聲:“孽!”我的心裏頓時哆嗦了一下,好在和之前的情況不同,黑貓這一聲“孽”之後,我們三人並沒有要暈厥的跡象,只是雨果主任手中的聖水瓶子“啪”的一聲爆開了。雨果沒有防備,他本來全神貫注地想給黑貓來一下子,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雨果的臉色漲紅,突然之間他的臉色又變了,好像想到了什麼要緊的事情,變得有些驚慌失措起來。
好像是有什麼東西丟失了,雨果的右手伸進大衣裏摸了一通,確定了懷裏的某種物件完好無缺之後,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慘白的臉龐才慢慢地有了一點血色。這時候,我向前一步,走到雨果的身邊,説道:“雨果主任,算了吧,這隻黑貓説是楊軍養的,不過從根兒上論,它是吳主任送出去的。知道你和吳主任的關係好,就當是給吳主任一個面子,放這隻畜生一馬。”聽到吳仁荻的名字之後,雨果的臉色又緩和了很多:“沈,你是知道我的,要不是和吳主任有關,我現在就送這隻惡魔的寵物回地獄裏。”
雨果這幾句話説得沒什麼底氣,不過台階有了,他自然也不想和黑貓“一般見識”了。本來勸人這樣的事情不是我的活兒,但是這時的孫胖子已經顧不到這一塊了。自打黑貓趴在他的肩頭開始,孫胖子就變得有些異樣起來。他斜着眼盯着黑貓,別説勸雨果了,就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也難怪他這樣,黑貓現在只要一抬頭,它的嘴巴正好對着孫胖子的耳朵。等到我和雨果説完之後,他才壓低了聲音説道:“辣子,麻煩你個事,能不能幫我抱一會兒這隻貓,那什麼,我肩周炎犯了。”
開什麼玩笑,你以為這個時候我敢招惹這隻貓嗎?我沒有絲毫猶豫,剛要開口回絕的時候,這隻黑貓好像聽懂了一樣,突然從孫胖子的肩頭站了起來,身子向下一探,向下一躍,直接鑽進了孫胖子的大衣裏。黑貓穩穩當當地躺在裏面,看樣子它輕易地不打算出來。不過這一下子倒是驚動了孫胖子上衣口袋裏的財鼠,它扒着孫胖子的上衣口袋,向外來回地看了幾眼之後,張開嘴露出那四排耗子牙,打了個哈欠之後,又把頭縮了回去。
我看着孫胖子笑了一下,説道:“大聖,沒話説了吧?”孫胖子苦着臉嘴裏咕噥了一句什麼,看得出來他是認命了。這時雨果已經走到了大蝙蝠的身邊,他正忙着給大蝙蝠拍照,自打反應過來自己能做主之後,雨果就顯得有些興奮,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孫胖子看着大蝙蝠的死屍,突然皺着眉頭對我説道:“辣子,楊軍、郝正義他們怎麼單單把這隻蝙蝠落下了?不是我説,前邊他們都幹掉七八個怪物了,也不差這一個了。就這麼一條路,楊軍、郝正義再加上一隻烏鴉,他們不可能察覺不到這隻燕馬虎。”
我回憶了發現這隻大蝙蝠的過程之後,對孫胖子説道:“是這隻大蝙蝠藏得好吧,剛才要不是那幾道亮光,我們也發現不了它。這裏黑燈瞎火的,把它落下了也不稀奇。”“辣子,你別拿咱們三個和他們三個人比。不是我説,雖然丟人但也是事實。”孫胖子看了一眼還在忙着拍照的雨果,接着説道,“就是郝正義他一個人,就夠咱們哥仨忙活半天了。”説着,他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説道:“我猜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麼突然情況,他們三個人走得太匆忙,根本來不及查看有沒有什麼漏網之魚。”
孫胖子剛剛説完,雨果那裏已經停了手(我懷疑他是把內存卡拍光了),他也聽見了孫胖子的話:“孫,能説得仔細點嗎?”孫胖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説道:“不是我説,一直向前走,看見他們哥仨就什麼都知道了。”
往前走就是剛才閃出弧光的地方了,孫胖子吸取了剛才的教訓,他將身上的燈座摘下來一大半交給我和雨果,這種燈座雖然照不了太遠,但也是聊勝於無,帶在身上多少也能有一點光亮。不知道前面那三個人還有沒有再留點什麼怪物讓我們解悶,再向前走,我們三個人都是緊繃着神經,小心翼翼的。好在一直到走出這條甬路,都沒再遇到什麼半成品的怪物。
甬路的底部是一條極細的通道,這條路的寬窄只能容納一個人過去。我和雨果還好説,但是目測孫胖子就有點難度了,最後是雨果先過去,孫胖子側着身子,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像螃蟹一樣快步走過通道,最後還是我在後面推了他一把,前面被雨果拉着,好容易才過了這條通道。
出了通道之後,再往裏面是一處極大的類似廣場一樣的空地。第一個走進去的是雨果,他進到廣場之後就被天棚中的異象吸引住了,雨果仰着頭看着天棚的位置,嘴裏喃喃道:“上帝,這不科學……”
我和孫胖子跟在雨果的身後,剛才出通道的時候,他刻意地拉了我一把,拉開了和雨果的距離。我明白他經過剛才那一幕之後有些心有餘悸,這是讓雨果去探路。現在聽到雨果主任冒出這麼一句,聽語氣不像是發現什麼危險事情,倒像是看見了什麼怪異的景象。孫胖子是個好事的性格,當下衝着雨果快走幾步,邊走邊説道:“我説餘主任,最不科學的就是你乾爹……不是我説,這是怎麼個情況?”話説了一半孫胖子整個人就僵住了,他和雨果兩人都是一個動作,仰頭看着天棚,看他們兩人的頭幾乎抬成了九十度,我真懷疑以後這兩人會落下頸椎的病根。
天棚上到底怎麼了?能把這兩人驚成這樣。我也快步上前,走到他們兩人的身邊,抬頭向上看去,就見在正對這座廣場中心的天棚上開了一個直徑在五十米左右的圓洞。透過薄薄的洞口看上去,上面竟然是灰暗的海底,海水就在我們頭頂上盪來盪去的,幾根不知名的海草沉在海底,就這樣看着海水好像隨時就要傾瀉下來似的。整個廣場裏充滿了大海獨有的那種海腥氣。
我的腦袋裏一時發矇,找不到什麼詞能形容我現在的感覺。過了半晌之後,孫胖子先開口説道:“不是我説,上面是不是有個玻璃罩子?”他這句話説完之後,雨果主任長出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孫胖子,説道:“孫,你以為這是海底世界公園嗎?這裏不可能和玻璃被髮明出來的時期是一個年代,你是想説玻璃是你們中國人發明出來的嗎?”孫胖子倒是不以為然,他指着天棚上面的海底説道:“餘主任,要不您給一個説法吧。”
就在雨果主任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我嘆了口氣,對孫胖子説道:“大聖,別想了,上面是空的,沒玻璃。”“你怎麼知道?”孫胖子和雨果兩個人同時看着我説道。我指着對應天棚處海底的地面説道:“自己看。”剛才我們三人的注意力都被天棚上面的異象吸引,都沒注意到現在我手指的地方,有三個人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裏,看他們三個人的樣子應該是已經死了多時。好在從身形來看,絕對不是楊軍他們三人。
剛開始看到這三個人的時候嚇了我一跳,等到看見這三人穿着衣服,不像是之前怪物的同類才鬆了一口氣。而且看着這三人的衣服眼熟,似乎是在哪裏見過。雖然看不清這三人的樣子,但是還能看到他們渾身上下都是濕答答的,就像是剛剛從海里撈出來的一樣。從他們的位置來看,似乎是從上面懸空的海底掉下來的。
確定了不是之前的那類怪物之後,雨果帶着我和孫胖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到了近前之後,確認趴在地上的三人已經死挺了,這三人我們也都見過,是之前乘坐快艇去陸地求救的副市長秘書和公安分局的副局長,還有負責開快艇的那位養殖場場長。他們三人是昨天被吸進漩渦裏的,看三人的身體並沒有被泡漲,應該是被淹死之後就直接被帶到了這裏。
查看了他們的死因之後,雨果掏出十字架,嘴裏念念叨叨為死者禱告。而他旁邊孫胖子的注意力就馬上變了方向。他在周圍轉了幾圈,低着頭似乎是在找什麼東西。我忍不住對他説道:“大聖,你這來來回回地找什麼呢?”孫胖子抬頭看了我一眼,説道:“辣子,你不覺得有問題嗎?兩次一共被水流子沖走四個人,現在只有三個,不是我説,最要緊的那一個哪兒去了?”
被孫胖子這一提醒,我馬上明白過來,第四個被漩渦吸走的人是張然天。按理説,他現在應該和這三個人躺在一起。可就是他的屍首失了蹤。就在這時,我們的頭頂上突然猛地閃過了一道極強的弧光。這道光芒瞬間將這裏照耀得極亮,緊接着又是一道極亮的弧光從我們頭頂的海面上掠過。
“閃電,這是閃電!”光芒閃過的一瞬間我終於明白了,我們現在的位置就是剛才上百道閃電一直擊打海面的位置。看現在的樣子,閃電並沒有結束。要不是有大海隔着,這座陰穴還不知道會被劈成什麼樣子。孫胖子和雨果也看出來了,接下來又是幾道閃電的光芒從上面映了下來。
這裏看着不是很安全,就在我們準備繼續向前走的時候,又是一道閃電劃過,孫胖子突然指着我身側,説道:“你們看,牆上面畫的是什麼!”孫胖子説着,已經將他帶的燈座靠了過去,藉着這點亮光,能看到我身側的一整面牆上,都是用一種紅色的染料畫的壁畫。
牆上的壁畫分成了幾個段落,每個段落或者是文字,或者是畫面,分別在講述一件事情。孫胖子看了幾眼,沒有看懂出處,之後他向我問道:“辣子,你能看出來上面畫的是什麼嗎?”我只是看了幾眼,哪能看明白什麼,正想找句話應承一下孫胖子的時候,這個廣場出口的方向突然傳來有人説話的聲音:“上面寫的畫的都是孽的事情。”
沒有防備,突然間多了外人的聲音,我們三人都嚇了一跳,轉臉看過去的時候,就見一個人影捂着肚子從那裏走了出來。
這人影走了沒幾步,他的身後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沉重的物體掉了下來。這人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他好像早知道了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隨後弓着腰慢慢地向我們走過來,邊走邊説道:“想不到你們還是下來了,還能一路走到這裏來,我真是有點吃驚了。”是郝正義,雖然現在他走在陰影當中,但我還是聽出了郝會長的聲音。認出他來的不止我一個。聽到他説話的時候,孫胖子第一時間就舉起了弓弩,看出是郝正義之後,他將弓弩端在肩頭,卻沒有放下來的意思。孫胖子看着郝正義的方向説道:“郝主任他大哥?不是我説,怎麼就你自己?我們家楊軍和那誰呢?”
孫胖子説話的時候,郝正義正慢慢地向我們這邊走過來,走到前面燈座的位置,我這才看清,也就是差不多一個小時沒見,郝正義現在完全變了樣子。他的大衣和揹包不知道丟到哪兒去了,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質內衣。現在的郝正義身上遍佈傷痕,他一手扶着牆,一隻手捂着腹部,每走一步,郝正義臉上的肌肉就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似乎在經歷着巨大的痛苦。
郝正義慢慢地走過來,他不説話,我們幾人的心裏就更沒了底。一想到還牽扯到了楊軍,我便有些急躁地對着郝正義説道:“郝會長,問你話呢,楊軍呢?”我説完之後,郝正義終於停住了腳步,他倚在牆邊喘了幾口粗氣之後,才淡淡地説道:“楊軍沒事,我們三個人就數他最好。”郝正義這句話説得沒頭沒尾,而且好像還有幾分怨氣。而且他的行為也有些反常,對郝正義而言,楊軍也就罷了,但是就連鴉的安危,他似乎都不怎麼在意。這就有點讓我想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