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唉……」田姿姿抱着不斷髮出抗議聲的肚子,有氣無力地靠坐在牆角唉聲嘆氣,「我好餓喔!」
算一算,從她被豪華別墅趕出來至今,已有一天半沒嚐到食物的味道了。
「喔……」紅潤小臉失去平日的光采活力,她全身軟弱無力。
該死的小偷!要不是他,她也不會淪落到這麼落魄悽慘的地步。
除了小時候待過孤兒院之外……不對,就算身處在孤兒院,她也沒餓過肚子,沒想到懷着興奮的心情來到意大利,結果卻搞成這副德性!
身無分文的她為了打電話回台灣求救,不惜拋棄所謂的自尊,學着其它街友們一樣,趴在地上找零錢。
「早知道……」望着對街愉悦談話的遊民街友們,她實在搞不懂淪落到這種地步的他們為何笑得出來,「就把零錢拿去換食物……喔……肚子好餓喔!」
她到意大利是來觀光的,不是來體驗異國的街友生活的。
「老天爺啊……」她的雙手緊護着不斷冒出咕嚕聲的肚皮,小臉哀怨得皺成一團,「為什麼你要讓我餓肚子啊?好餓好餓喔……」
再這樣下去,搞不好她會捨棄做人的尊嚴,跑去垃圾堆找可以果腹的食物了。
腦子裏自動浮現她灰頭土臉跟一羣街友搶垃圾的情況,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猛烈抗拒地搖頭。
「不要!我不要那樣!」
真要走到那個地步,她不如……餓死算了!
田姿姿極力抗拒自己會落到那種尊嚴盡失的地步,也不敢想象那種情況的發生。
她握了握虛軟的小手,對着自己保證:「田姿姿,再怎麼餓都不可以……忘記你是個人,還是個……嬌滴滴的小美女,所以……千萬……千萬不要被餓扁的肚皮打敗!」
才剛這麼想,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足以勾動她肚裏饞蟲的香味,令田姿姿不禁沉醉輕閉上眼,用力嗅聞着睽達一天半的食物香氣。
她確定……非常確定……這是食物的香氣!
精神萎靡的田姿姿頓時一振,忙張開晶亮雙眸,梭巡着食物香味的來源。
只見一個衣着整齊的中年婦女抱着一袋剛出爐的麪包,從不遠處走來,毫不在意兩側不時投注而來的祈憐眼光,自顧自地往前緩步走着。
「麪包!真的是麪包,」一看見食物,她的雙眼顯得炯炯有神。
那是麪包店烤得金黃酥脆的長條法國麪包,依稀可以看見面包還散着熱氣,一定是剛出爐不久的麪包……
她張口痴痴凝看着那袋香味四溢的麪包,不由得想象起麪包下肚時的滿足感,結果反讓乾癟的肚皮發出更響亮的咕嚕聲。
「哦……」不行了!她快不行了!
中年婦女視若無睹地從她面前經過,看着金黃美味的麪包就這麼緩緩離開她眼前,一時間,她居然有股想撲上去搶奪麪包的衝動。
然而,養父多年來的教誨,讓她的良心隱隱刺痛着,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美味麪包逐漸遠離她……
就在此刻,神蹟出現了——
説時遲、那時快,塞在袋中的法國麪包像是感應到田姿姿內心的渴望似的,咚的一聲,從婦人的懷抱中跌落地面。
婦人停下腳步,嘴裏嘀咕了句意大利文,邊看了兩側的遊民一眼後,碎碎念地繼續邁步離開。
「法國麪包……」此時此刻,田姿姿感動得險些掉下淚來。
不管那婦女是有意或無意的施捨,那都不打緊,因為,她清楚聽見酥脆的法國麪包呼喚的聲音,彷彿在説着——
快來!快來!吃我!吃我!
以手背抹去不小心溢出嘴邊的口水,嚥了咽再也無法忍耐的口水,她以餓虎撲羊的架式,朝那香噴噴、熱騰騰、脆脆脆的法國麪包撲去。
然而,情況的發展大大出乎田姿姿的意料之外……
就在她使出全身氣力,撲抓住長條法國麪包的後半部時,前半部也同時出現了一雙髒污大手。
在她移動視線探查是哪個不識趣的傢伙跟她搶食物的同時,對方也朝她投注了一波波探射眼光。
一雙綠色眼珠在半空中與她的眸光交會。
滋滋滋——充滿對食物渴望的電流從彼此的雙眼間迸發出來,恨不得將對方緊握的另一半給奪過來。
「這是我的麪包!」先下手為強準沒錯,田姿姿馬上扯嗓高喊所有權。
「@*&&@&*&%」披着一件破舊大衣,臉上黑一塊髒一塊的流浪漢也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
「你説什麼我聽不懂。」要是她懂意大利語,早就問候起偷走她行李及錢包的該死小偷了,「我告訴你,你給我聽清楚,這麪包是我先看到的,所以是我的,」
對方壓根聽不懂田姿姿説的中文,見她聲調拔高起來,他也緊抓住法國麪包的前半部,堅持不放。
「&&*%*&%*&@%&%@」流浪漢指着自己的眼睛,表達出他話中的意思。
田姿姿眉一挑,學着他同樣指着自己的雙眼,「什麼你先看到的,明明是我先看到的,所以麪包該歸我!」
對於她的説法,流浪漢不認同地搖頭,又吐出一串意大利語。
田姿姿聽得腦子發漲、頭疼不已,「夠了喔!別欺負我聽不懂意大利語,有種你就落幾句中文來啊!你要是會説中文,麪包就歸你。」
「@%&*%」流浪漢依舊説着意大利語,一點想放棄麪包的意願也無。
「麪包是我的!」
[$@$&%!」
「是我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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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他只是一時眼花看錯。
畢竟坐在行駛中的轎車上頭,即使看到什麼熟悉的臉孔,也可能只是一時的錯覺,但礙於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他不想放過任何的小線索,所以才請歐德停車,讓他有求證的機會。
沒想到……真的不是錯覺!
循着爭執聲源找去,艾裏薩看見的是田姿姿與流浪漢搶食物的荒謬場面。
「少爺?」緊緊跟隨主子在後的歐德,見到他停下步伐,也跟着停下,不解地看向他,「有什麼問題嗎?」
看着田姿姿跟流浪漢為了一條法國麪包而爭執不下,艾裏薩不得不信服人類果然是即使環境改變,依舊可以存活下來的生物。
「我肚子餓死啦!」田姿姿發出尖鋭喊叫,拚命使力一抓。
見她有了動作,流浪漢也趕緊抓住屬於自己的另一半面包。
啪滋!法國麪包被拉成了兩半。
流浪漢一拿到一半的麪包,便像唯恐會被他人搶奪去似的藏進大衣內,然後轉身就跑。
「少爺。」眼前的場面讓歐德疑惑不已,不得不出聲提醒主子,「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們快離開吧!」
經濟快速的發展為意大利帶來財富,同時也造成社會貧富不均的狀況,即使是走在流行尖端的米蘭,也可見不少的乞丐及遊民。
時間一久,乞丐及遊民甚至會做出搶奪觀光客財物的舉動,但儘管治安問題一直困擾着意大利政府,卻仍阻擋不了每年一到服裝發表季一批批湧入的遊客。
貧與富,象徵着意大利光明與黑暗的一面,同時並存於意大利這塊國土,且成為意大利的一項特色。
「等等。」他舉手製止歐德繼續發言勸阻。
眼看着搶到一半面包的田姿姿露出歡愉神色,二話不説就把麪包往嘴裏頭塞的情形,艾裏薩再也忍不住上前。
「田小姐。」
「嗯?」將麪包塞滿嘴的田姿姿反射性地轉頭往後頭看,只見一個一身剌眼白西裝及西褲的男人正站在離她不遠處。
她眨眨眼,把穿得自以為瀟灑帥氣的自戀狂看個清楚,不料這一看,倒讓她覺得自戀狂的那張臉……似曾相識。
她邊咀嚼着香脆的法國麪包,邊朝艾裏薩走近,仔細打量起這張讓她有印象的臉孔。
很明顯,這是一張五官深邃有型的面容。
一雙藴藏睿光的褐眼、高挺的鼻及漾着淡笑的薄唇,看似普通的五官,拼湊出的,卻是一張温文爾雅的俊帥臉孔,而那渾然天成、環繞於周身的清冷優雅氣息,更是教人不容忽視。
心扉間飄過一抹熟悉感,遲頓的腦子也逐漸甦醒過來,顧不得滿口麪包,田姿姿驚喜尖叫一聲:
「啊!你不是……那個黑手黨教父嗎?」
她的稱呼讓艾裏薩皺了下眉,「我不是。我是艾莉的舅舅,她知道你在意大利有了困難,很為你擔心,希望我能夠適時的幫助你……」
田姿姿聽不進他的否認,此刻她雙瞳所見的,不再是愛穿白色西裝的自戀狂,反倒像個從天而降,特地來救她於悲苦困境中的上帝、佛祖,或是觀世音菩薩。
扔掉手中未啃完的法國麪包,田姿姿唯恐眼前出現的救命浮木會消失似的,一個跨步外加一躍,像只八爪章魚般緊抱住艾裏薩不放。
將臉埋進艾裏薩的頸間,她無神雙瞳被不知名的感動給溢滿,不自禁放聲大喊:「太好了!我終於不用再餓肚子了!」
此舉看在歐德眼裏,只覺一陣氣憤,忙不迭上前想將有如八爪章魚附身的她從艾裏薩身上扯下。
「你在幹什麼?快放開少爺!」
田姿姿聽不見歐德的斥喝聲,滿心滿腦就只有——
「食物食物……我要大吃一頓……我寧願胖死肥死也不要餓死,走走走!快帶我去填飽肚子。」
艾裏薩的腰際被她的一雙腿給緊纏住,頸子被她雙臂摟住,驀然間,他有種被惡鬼纏身的感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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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難民也不過如此……
看着田姿姿毫不拘謹又豪邁的吃相,實在難將不久以前餓得前胸貼後背、虛軟無力的她聯想在一起,恐怕就連難民們看見她的吃相,都會望塵莫及。
「少爺……」一旁髮色灰白的老管家看見田姿姿過度野蠻的吃相,不禁心生疑竇,「這位小姐真的是小小姐的朋友嗎?」
老管家當然記得眼前吃得昏天暗地,仍不肯停手的年輕女子。她就是那個闖進別墅,遭他轟出去的沒教養女子。
礙於科萊昂家族的管家,他怎可讓陌生人自由進入科萊昂的土地?要是有個不小心,傳了出去可是會丟老爺的面子。
所以,當下他便選擇要忠於科萊昂家族,保全悠久家族的面子,亙接把來路不明的她給趕了出去,又怕她會賴在大門口不走,還特地差人將她送到山腳下。
只是,沒幾天的工夫,她又回來了……
不過這次回來是帶着渾身臭味以及髒兮兮的臉蛋,不用猜想也知道她淪落到哪種地步,只不過……他還是很懷疑她的身分。
老管家的疑慮讓艾裏薩忍不住彎唇一笑,「您老有什麼疑問嗎?」
坐在旁側的田姿姿像是沒聽見兩人的低語交談聲,一個勁地的繼續狂掃餐桌-的炸雞、漢堡及可樂,還有面包、吐司、沙拉及意大利麪。
「這位小姐怎麼看……」受過嚴謹訓練的管家偷覷了依舊故我的田姿姿一眼,「都跟『普通』的小姐不同。」
聽了,艾裏薩忍不住加大唇邊笑容,「我知道您老的意思……您形容得算是中肯又含蓄,不過很可惜,她真的是艾莉的朋友。」
「那……」老管家微微躬身,「真是失禮了,先前我不知她是小小姐的朋友,再加上語文不通的關係,才會將她給趕了出去。」
「您將她趕了出去?」艾裏薩意外不已。
老管家緊繃着臉,點頭承認,「前兩天這位小姐曾跑來這兒胡鬧,結果被我趕出去,今天她落到今天這種地步,我不能推卸責任。」
艾裏薩一愣,沒料到田姿姿早已找上門過。
「算了。」他淡然一笑,安撫管家不安的情緒,「既然現在人安穩地坐在這兒吃東西,就不要計較太多。」
砰的一聲,田姿姿突然臉紅脖子粗地用力拍桌。
「田小姐,怎麼了?」艾裏薩立即問道。
田姿姿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拍着桌子,好一會兒後才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
「呼——差點噎死,幸好我死命吞下去了。」自言自語一番後,她抓起可樂猛灌一大口,「哈」了一聲後,開始朝意大利麪進攻。
見狀,艾裏薩第一次有了無言加上無奈的新奇感受。
真不知該怎麼形容田姿姿這個女人?是過度外放還是根本不將世俗禮儀放在眼裏?又或者是天真率性過頭?
無論是哪一種,都與他無關,他只是深切體認到一件事——她留下,將會是個天大的麻煩!
於是他招手,向老管家吩咐幾句後,管家有禮地頷首走開,一會工夫後,拿着一支手機回來,遞到艾裏薩手裏。
艾裏薩先是撥了幾個號碼,以流利的意大利文交代一些事情,直到他感受到一旁灼灼的注目後,這才將注意力轉移到不斷以一雙熱情眼眸凝視着他的田姿姿。
「田小姐,有事嗎?」他暫且放下手機,解決她眼底過度明顯的好奇心。
田姿姿吃了口奶油意大利麪後,喜孜孜地追問:「你剛剛……是在下達指令暗殺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嗎?」
「你誤會了。」他是生在黑手黨家族,不是殺人成癮的殺人狂。
「有嗎?」眨眨一雙燦亮晶瞳,填飽肚子的田姿姿又充滿生氣活力,「我看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只要老大勾勾手指説幾句話,就會有人被幹掉啦!」
「別把電視影集跟現實混為一談。」艾裏薩捺着性子解釋,「現在的黑手黨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也沒有那樣的目無法治。」
「是嗎?」她嘟起嘴,眼底有濃濃的懷疑,「台灣也是個講法治的社會,怎麼黑手黨就敢在台灣且是光天化日之下追殺人啊?」
「這……」艾裏薩一時語塞,「那種情況又有一點不太一樣。」
「怎麼會不一樣呢?」她皺皺小鼻,「反正黑手黨從以前到現在都教人聞風喪膽,因為他們殺人的手法教人無法苟同。」
艾裏薩臉色未變,音調卻有明顯的冷淡,「所以你是特地來意大利研究黑手黨是如何殺人的?」
她搖頭,「當然不是,我只是對黑手黨這個組織感到好奇。」
艾裏薩看了她一眼,沒搭腔,又撥打了一串號碼。
「你現在是要打給黑手黨的黨員嗎?」她的眼睛瞪直,一副期待模樣。
「不是。」她不會是個麻煩,因為她根本是個燙手山芋,「我要打電話給艾莉。」
「打給她幹嘛?」沒有深入細想,田姿姿邊塞漢堡,邊口齒不清地問道。
他在等待長途電話接通的空檔,趁空向她簡短説明,「跟她商量何時將你送回台灣較合宜。」
話才出口,田姿姿竟反應激烈地站起,然後迅速跳開,與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將漢堡嚥下肚後,立刻開口:
「我告訴你……我不要回台灣!」
開什麼玩笑!體驗完意大利遊民生活後就要她拍拍屁股要回家?門兒都沒有!
「艾莉很擔心你。」艾裏薩動之以情,堅決要送走這個燙手山芋,「早點回台灣對你也比較好。」
「不要不要!」她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般猛烈抗拒,「反正我現在也沒事,想多待幾天不行嗎?」
「你在意大利有住的地方嗎?」不等電話接通,艾裏薩便掛斷電話,打算先將燙手山芋搞定。
「住這裏不就好了。」她説得一副理所當然,見他皺眉,趕緊補充道:「艾莉説過我來意大利會照顧我的!」
「艾莉現在人在台灣。」
「我説了我不要回台灣啦!」她氣得直跺腳,「我好不容易有休假,一定要玩個徹底不可!」
「你身上還有錢嗎?」艾裏薩再問一個現實問題。
她賊兮兮地笑了,「你有錢啊!跟你商借一些,應該不成問題吧?」
「田小姐……」
「對了對了!」不讓他有接話的機會,靈光一閃的她又連忙開口:「我的行李在來到這裏時被偷了,很不巧的護照就放在行李裏面,現在重新申辦,也需要一段時間。」
「我可以……」
她強硬截斷他的話,「所以這段時間就拜託你多多照顧嘍!」
「田小姐……」
田姿姿聽而無聞地張嘴打了一個大呵欠,露出一臉疲態,「吃飽就想睡覺,我可以去睡覺了嗎?」
看着她好一會兒,艾裏薩緩緩點頭,向身後的老管家交代一聲,老管家立即上前引領她上樓。
看着田姿姿蹦蹦跳跳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艾裏薩突然感到頭隱隱作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