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個小交警一臉嚴肅、公事公辦的樣子,楊副所長的鼻子都差點氣歪,自己可是響噹噹的楊大少,系統內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平時別説被截停查車了,離得老遠這些交警就舔着臉上來打招呼了。
這麼多年來,楊峯就不知道何為交規,逆行闖燈違聽那都是家常便飯,有時候遇到不開眼的交警開了罰單,他理也不理,回頭自然有人來給他賠禮道歉,堂堂組織部長家的公子,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巴結呢,哪還敢得罪。
楊峯就是在這種氛圍下成長起來的,突然遇到一張油鹽不進的生硬麪孔,他的脾氣也上來了,低聲罵了一句,升起車窗玻璃就要發動汽車。
李尚廷早已聞到車裏的酒氣,而且還發現這輛牧馬人沒有車牌照,連臨時牌照都沒有,醉酒架勢無牌車輛,還拒不接受檢查,這還了得,新局長上任三把火之一就是嚴查酒駕,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出了岔子誰也擔當不起,更何況小李還是個認死理的警察。
他攔在車頭前,再次向車內人敬禮:“請停車接受檢查。”
楊峯一踩油門,牧馬人咆哮起來,引擎發出的巨大轟鳴沒有嚇走李尚廷,卻把遠處的執勤武警給引來了。
為了加強夜間治安,交巡警都是和武警聯合執勤的,這個卡點正好有四個武警戰士,看到這邊有人拒不接受檢查,頓時圍了上來,用79微衝指着車裏的楊峯喝令他熄火下車。
這時候楊峯才冷靜下來,他悻悻的熄了火,剛打開車門就被武警拖了出來,二話不説按在地上,應急棍壓着雙臂,微衝頂着頭,武警伸手一搜,從楊峯後腰上搜出一把上膛的77式手槍來。
這下武警們興奮了,立大功了,楊峯大聲嘶吼自己是警察,可是沒人搭理他,硬是被上了背銬拉到一邊的警車上,這邊再打電話核實。
電話打到派出所,那邊説確實有個叫楊峯的副所長,開的也是牧馬人,但是這邊依然不放人,直接打電話給市局督察隊,讓他們來領人。
不大工夫,督察隊的車到了,當場扣了楊峯的槍,酒後駕駛無證車輛,還帶槍喝酒,這簡直就是明目張膽的踐踏五條禁令啊,任何一條抽出來都夠他喝一壺的。
事到如今,楊峯那點酒勁全醒了,坐在督察組的警車裏和人家稱兄道弟,提了好幾個人的名字,督察帶着憐憫的笑容看着他説:“楊峯,提誰都沒用,宋局親自抓警風建設,你算是撞槍口上去了。”
此時,後面緊跟着的那輛桑塔納也被交巡警攔住了,他們連車都下,直接出示了證件就放行了,車裏的便衣警察還似笑非笑的看了楊峯一眼。
楊峯明白了,這是有人在搞自己,説啥都是白搭,他索性緘口不言了。反正這身警服也不打算穿了。
督察們倒也沒難為他,解了他的手銬,拉到市局關進辦公室,對他説在這過一夜,好好醒醒酒,然後就離開了。
辦公室裏有一張長沙發可以睡覺,暖氣也很足,但是楊峯卻焦躁不安,在屋裏來回踱着步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楊峯好歹也是警察,對一些事情比較敏感,憑着直覺,他認定已經有人在調查自己,而且很可能是宋劍鋒安排的。
思來想去,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他的手機已經被督察暫扣了,但是督察卻沒想到,楊峯總是隨身攜帶兩部手機的,他掏出第二個手機給家裏打電話,父親已經睡下了,被他從牀上吵醒,得知事情始末後沉吟片刻,説你千萬不要亂動,一切等明天再説。
楊峯這才稍微鎮定了一下,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於是又給幾個平時關係不錯的夥計打電話,終於聽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看守所大換血,所長被免職之後,已經刑拘了不寒而慄的感覺籠罩了全身,本來以為陳勇意外身亡之後,那個秘密就隨之埋葬了,但是現在看來這案子一直有人在緊盯着,長期以來,楊峯勾結陳勇和一些看守所的老油條,通過蒙騙綁架的辦法為金碧輝煌提供新鮮血液,這件事要是捅出來,老爹都保不住他。
楊峯出了一身冷汗,徹夜未眠,第二天早晨,處理結果一出來,所有人都大跌眼鏡,楊峯被撤銷一切職務,清退出公安隊伍,也就是俗稱的扒警服。
儘管早就做好了不再穿這身衣服的心理準備,但是自己辭職和被開除的滋味卻截然不同,楊峯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用力抽了七八個大耳帖子一般。
不光是他感到羞辱,他的父親楊部長同樣也感覺到羞辱,宋劍鋒這不是在整自己的兒子,而是在向自己亮劍!
官場上最重要的是什麼,面子!宋劍鋒如此高調的將楊峯開除出公安隊伍,就是赤-裸裸的打楊部長的臉,就是在宣戰。
但是楊部長卻不反思一下,自己幾個月前何嘗不是這樣對待宋劍鋒的,把一位年富力強的公安局副局長擼下來去坐冷板凳,若不是機緣巧合,宋劍鋒的政治生命就被壞在他手裏了。
來而不往非禮也,宋劍鋒上任伊始,就給楊部長送了一份大禮,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老宋的牙口硬着呢。
這還不算完,楊峯因為酒後駕車被處以行政拘留十五天的處罰,家也不用回了,直接送看守所蹲着去。
正要派車押解楊峯,**二大隊一個電話過來,讓先等一等,半小時後胡蓉的車到了,女探長依舊是一副風風火火的架勢,帶着兩個**來到楊峯面前,打開皮包抖出一張紙亮了亮説:“楊峯,你因涉嫌多項指控,被依法刑事拘留!”
楊峯張口結舌,沒想到宋劍鋒的組合拳這麼猛烈,一招連着一招,都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蓉蓉……我。”
“請稱呼我胡警官。”胡蓉面無表情的説完,指揮手下給楊峯上了手銬,在市局眾多同事的注視下,將楊大公子押上了警車。
……
審訊室內,楊峯揉搓着手腕,上面一道被手銬勒出的明顯淤痕,他經常銬別人,今天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銬,總算嚐到了這種滋味。
單薄的塑料椅子坐着很不舒服,那盞刺眼的枱燈也很讓人心煩意亂,審訊室沒有窗户,牆壁和地面都是很粗糙的水泥質地,讓人不由之主的生出絕望的感覺,牆壁上貼着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碩大的黑字刺得楊峯眼睛生疼。
門開了,韓光和胡蓉走了進來,在小桌子後面坐下,先按照規矩詢問了姓名年齡籍貫住址這些問題,然後韓光翻着手頭的卷宗,很輕鬆地説:“楊峯,你也是當過警察的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交代罪行,爭取從寬處理,以你的背景,弄個保外就醫、緩刑什麼的都不是難事。”
楊峯鄙夷的一笑,説:“給根煙抽。”
韓光也笑了,拿出自己的煙走過去遞給楊峯,楊峯看了一下卻不接,搖頭説:“韓大隊,你就抽這種四塊五一盒的便宜貨麼,我只習慣抽軟中華。”
韓光收回煙盒,並不生氣,只是微笑着説:“或許有一天,你連這種四塊五的煙都抽不上呢。”
胡蓉似乎很看不慣楊峯這種嘴臉,拍拍桌子説:“犯罪嫌疑人,請注意你的態度。”
楊峯翹起了二郎腿説:“我沒犯罪,我什麼也承認,你們這套對付別人有用,對我那是白搭。”
“好吧,那我請問你,這些是什麼?”胡蓉站起身來,將一疊調查材料丟到了楊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