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ngs-of-New-York》!!
當審讀員時邊學道看過這個片子,電影很長,故事對他沒什麼吸引力,所以當時他斷斷續續看了三四天才看完。
特意找我來一起看《紐約黑幫》?
邊學道扭頭看向祝天養,祝天養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問:“看過?”
邊學道點點頭。
“這部電影值得再看一遍。”祝天養看着幕布説:“一部電影能否稱為經典,要至少看過兩遍之後才能作出判斷。”
好,那就看吧!
反正平時吃飯應酬也要兩三個小時,來之前就沒打算早回去。
電影繼續……
祝天養看得津津有味,邊學道和祝植淳則不時交換一下眼神,很顯然,他倆對這部片子都不太感冒。
忍過了近乎無聊的兩個小時,電影終於到最後的**了。
鏡頭正在幾個祈禱的主角之間切換,祝植淳手機響了。
看見來電號碼,祝植淳拿着手機朝門口走,就在門馬上要關上時,邊學道聽見祝植淳對着手機説:“爸,我在松江呢……”
不知道為什麼,坐在房間裏,邊學道有一種祝家人合夥做套的感覺。
果然……
兩分鐘後,手機進來一條祝植淳發的短信:我爸找我有急事,就不陪你看電影了。
邊學道心説:是我陪你二叔看電影好吧?
想歸想,回覆短信:你去忙你的。
放下手機,邊學道專心看最後的**。
相比前一次看《紐約黑幫》,這一次,邊學道看出了一點不太一樣的東西。
兩夥黑幫氣勢洶洶地聚在一起,準備街頭爭霸,準備了結恩仇,結果被軍艦轟出來的炮彈一波碾碎,脆弱得如同海嘯之下的寄居蟹。
窮兇極惡、陰謀詭計、不可一世、刀刃鋒利,在從天而降的炮彈之下全都不堪一擊。
什麼是秩序?
什麼是暴力?
什麼是合法?
什麼是正義?
音響裏傳出小李子飾演的Amsterdam-Vallon的獨白——“最後,他們在屍體上放了蠟燭。這樣他們的朋友,如果有的話,就可以在黑暗中認出他們,這是市裏免費提供的。尚、吉米斯伯爾、地獄貓、麥格洛恩,還有更多的人,敵或友,現在已沒有了區別。”
“經過四個晝夜,對暴動的鎮壓才得以平息。我們不知道那個星期有多少紐約人死去,這個城市才得到拯救。我父親告訴過我,一切都在鮮血和苦難中誕生。我們偉大的城市,也是如此。在此之前,我們在狂熱的歲月裏生與死,彷彿我們曾熟悉的一切,都被一掃而空。無論他們如何重建這個城市,在剩餘的時間,彷彿沒有人知道你曾在這裏生活過。”
十分奇妙的是,同一部電影,同樣的獨白,給了邊學道全然不同的感觸。
電影末尾,Amsterdam-Vallon把他父親的刮鬍刀埋在哈德遜河旁的泥土裏,隨着時光推移,烽煙籠罩的紐約城逐漸變成了繁華無限、生機勃勃、壯麗多彩的現代都市。
至此,之前兩個多小時展現的粗俗、狠毒、狂熱、陰險、暴烈變得輕如鴻毛。
相對於城市涅槃,相對於秩序重鑄,相對於國家重生,相對於在一次次流血中紓解暴戾從而一點點獲得解脱和新生,恩怨情仇全都不值一提。
電影結束了。
祝天養合上電腦,抻了一下懶腰,説:“是我拜託老大把植淳叫走的,因為我覺得有些話不讓他聽見比較好。”
邊學道看着祝天養,笑而不語。
祝天養起身,屈尊幫邊學道倒了一杯茶,坐下,看着邊學道問:“你覺得剛才這部電影怎麼樣?”
邊學道摸着茶杯説:“我感覺這是紐約市花錢找導演拍的紐約城市宣傳片。”
祝天養聽了一愣,然後笑着説:“很特別的視角,現在我有點明白為什麼你能成功了。”
沒想到自己不着調的胡謅能勾出這麼一句評價,邊學道問道:“何解?”
祝天養説:“不被電影裏花裏胡哨的背景和似是而非的宏大主題所迷惑,完全不被導演牽着走,而是從極為世俗功利的角度進行逆推導,這正是一個成功商人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
邊學道聽了,一臉笑意,坦然地説:“過獎了。”
祝天養問:“你知道我從這部電影裏看出了什麼嗎?”
“願聞其詳。”
對邊學道話裏表現出來的距離感不以為意,祝天養淡定地説:“所有的極端與對立都告消失之處,即是涅槃。”
邊學道點頭:“這是黑塞《堤契諾之歌》裏的句子。”
祝天養悠悠地説:“我知道你會覺得無聊,但我們還是從頭説起吧。祝家很大,內部意見和想法很多,即便我父親在世時,也不可能完全把所有意見統一到一起,他能做到的是把不同意見的聲音壓制到最低。然而代價是當上頭的壓力驟然消失,就像壓到極致的彈簧,會不可遏制地出現一些反彈。”
聽出祝天養是在説馬成德的事,邊學道嘆了口氣,沒接話。
祝天養接着説:“幾個不肖子的言行不能代表祝家,我希望你不要懷疑祝家三代人的友誼。就像電影裏演的,恩仇不必掛心,發展才是要務。”
哦……
拉着自己看《紐約黑幫》,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三代人的友誼”,祝海山是一代,祝植淳是三代,難道祝天養要填補二代這個空缺?
看着祝天養,邊學道在心裏想:“這人是祝家二代裏最有權勢的幾人之一,他為什麼突然對我釋放出如此強烈的善意?”
似是能看穿邊學道心中所想,祝天養意味深長地説:“我比較認同的人生觀是,第一步,努力實現自我價值;第二步,全力照顧好家人;第三步,儘可能幫助善良的人;第四步,為族羣發聲;第五步,為國家爭榮譽。作為男人,前兩步成功,人生已算得上圓滿。做到第三步,可算有為。做到第四步,堪稱偉大。”
喝了口茶,祝天養繼續説道:“這五步看似複雜,其實跟先賢説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一個道理。”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是一個嚴謹的順序,隨意顛倒次序的人,一般不值得信任。”
面對祝天養的注視,邊學道笑着説:“我沒大聽懂。”
伸出右手四根手指,祝天養鄭重地説:“第一,修身。據我所知,你身邊的女人,除了姓樊的設計師,全是你高中和大學時代結識的。我還知道你愛好健身,極少去酒吧夜場,極少吸煙喝酒……自律是修身的最明顯特徵。”
祝天養能説出樊青雨和幾個女人的淵源,邊學道並不意外。祝家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早不知道被人滅了多少次了。相反,如果祝天養對這一點藏着掖着,那才是反常。
“第二,齊家。你很孝順父母,而且你很照顧親族,靠一人之力,讓一氏興盛齊心,此為齊家。”
“第三,治國。時代不同,沒有春秋時那麼多小國給人練手,不過管理企業和治理小國有很多共同點,可以見微知著。你的有道集團離巨頭公司只有一步之遙,這麼大一個企業,你能舉重若輕,管理得井井有條,可見在‘治’字上很有功力。”
“另外,你在四山做的事很對我的胃口,我説的不是捐錢,是蓋樓。能把教學樓蓋得那麼結實,可見你是一個做事有尺度的人。”
一二三四地説完,祝天養放下右手:“所以,我覺得你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看着祝天養的右手,邊學道平靜地説:“您這樣説,讓我很忐忑。”
祝天養絲毫不介意邊學道話裏的疑慮,他説:“我父親年輕時,我年輕時,都走過相似的路。最開始,想的是人生一世,悶聲發大財,求一個逍遙痛快。年紀長一長,想的是造福親族鄉里。再過些年,頭腦裏會有造福人羣社會的想法,希望國家更強大。”
親眼看過祝海山的手稿,邊學道知道祝天養説的是真的,所以他被祝天養説得有點意動。
不過最終他還是想考驗一下祝天養的坦誠度:“我只是一個商人,為了利益,為了保護我的利益,有時候會不擇手段。”
祝天養灑脱一笑:“哪個人沒有罪?我手上沾的血比你多得多。”
好吧……
話説到這個份上,再用之前的腔調就明顯不尊重人了。
邊學道正色説:“合作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我不想跟殺馬成德的人打交道。”
祝天養聽了,直截了當地説:“祝天慶會賦閒,解除一切家族事務,必要時,會讓他定居海外休養,禁止回國。”
邊學道問:“此話當真?”
祝天養説:“君子無戲言。”
想了幾秒,邊學道問:“他若是反抗怎麼辦?”
祝天養説:“那我只能顧全大局了。”
邊學道問:“其他人會同意?”
祝天養不帶感情地説:“人到了某個階段就會失去痛感,為了家族基業,沒有什麼是不能割捨的。”
邊學道從這句話裏聽出了貓膩,他問道:“祝天慶跟你們有分歧?”
祝天養遲疑幾秒,點頭説:“我父親去世前打算利用這次金融危機的機會,收購外資銀行,大量吃進主流金融機構的股份,從實業財團向金融財團轉型。”
呃……
這個事邊學道是知道的,因為這根本就是他和祝海山商量出來的。
想了想,邊學道問:“你不看好這個計劃?”
祝天養搖頭:“我和老大老五都看好,是老三不看好。”
“祝天慶阻撓?”邊學道不解地問:“他不是負責金融這一塊嗎?應該是行家才……”
説到一半,邊學道不説了,因為他忽然想通祝天慶為什麼阻撓了。
看見邊學道的樣子,祝天養説:“如你所想,執行這個計劃,金融大權勢必不能再由老三一人獨攬,他害怕分權,所以陽奉陰違。”
這下明白了!
難怪祝天養説得那麼果決,原來是祝天慶損害了祝家的利益,祝家內部要倒祝天慶,卻想讓自己來背祝天慶“下野”的黑鍋。
想到這裏,邊學道笑着問:“你確定我一定會配合?”
祝天養也笑着説:“我父親教育過我,要想打動對方,就一定要給他一個無法拒絕的提議。”
邊學道説:“我在等你的提議。”
祝天養自信地説:“我聽説有道即將發行總額15億美元的債券,我可以讓有道的債券獲得5倍超額認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