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裏跋涉了一夜,不知道走了多遠,記不得走了多久,反正一直到聽見有人的耳旁輕輕叫自己名字,邊學道才悠悠醒來。
是徐尚秀在叫邊學道。
先醒來的徐尚秀本來只是在旁邊靜靜看熟睡的邊學道,可是幾分鐘前,閉着眼睛的邊學道呼吸越來越急促,接着雙手下意識地想要抓什麼東西,到最後嘴裏開始發出驚恐混合威嚇的“嗚啊”聲,明顯是在做噩夢,於是徐尚秀忍不住伸手推邊學道的胳膊,輕聲把他喚醒。
醒來……
先是盯着天花板緩了兩三秒神,然後邊學道扭頭看向身旁正望着他的徐尚秀,露出一個很陽光的笑容説:“早上好!”
徐尚秀的心一下就融化了。
幾秒鐘前還在噩夢裏掙扎,幾秒鐘後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笑着問好。本能地掩藏無助和困難,只把無憂的一面展現出來,這樣的男人,女人一輩子能遇到幾個?
拉開邊學道的胳膊,側身躺在邊學道的臂彎裏,徐尚秀回應説:“早上好!”
靜了幾秒,沒像大多數女人那樣好奇地問男人剛剛做了什麼樣的噩夢,徐尚秀輕聲問:“早上你想吃什麼?”
“麪包牛奶就行。”
抻了個懶腰,邊學道接着説:“下午三點左右我派車來接你,咱倆一起回家。”
“好!”
摟着徐尚秀的肩膀,邊學道笑着問:“怎麼樣,緊張嗎?”
微微仰頭看着邊學道的臉,徐尚秀問:“第一次去我家時,你緊張嗎?”
“緊張!”邊學道回答得非常乾脆。
“沒看出來。”
“被你們看出來那豈不是太失敗了,我還怎麼繼續在江湖上混。”
想着剛才邊學道夢中的模樣,伸出手,輕輕撫摸邊學道下巴上的胡茬,徐尚秀問:“你的江湖裏,每天面對的都是很可怕的人吧?”
“可怕?”
略一沉吟,邊學道意味深長地説:“可怕倒不見得,就是即使他們對着你笑,你也猜不到他們真的在想什麼。”
邊學道説完,徐尚秀嘆了口氣説:“我現在也不知道碧婷在想什麼。”
邊學道聽了一愣,問道:“怎麼了?”
徐尚秀説:“昨晚你回來前,我打電話給碧婷,跟她説留學的事,本以為她會立刻答應,結果她反應很平淡,説考慮考慮。”
“考慮?”
這下連邊學道都好奇了。
他印象裏的李碧婷聽説可以跟表姐一起留學美國,肯定要高興得跳起來,現在居然還要考慮考慮。
“考慮什麼?”邊學道問。
“碧婷談戀愛了。”徐尚秀答。
“談戀愛了?”邊學道坐起身,靠在牀頭上問:“跟同學?你之前不知道?”
徐尚秀搖頭:“不知道。”
呃……
姐妹倆感情那麼好,李碧婷處男朋友居然不跟徐尚秀説,這代表什麼?
害羞?
不對!李碧婷不是內向的性格。
玩玩?
不像!不然不會對留學反應冷淡。
不是害羞,不是玩玩,莫非是交往的男朋友有問題,怕徐尚秀反對?
想到這兒,邊學道問徐尚秀:“她説沒説男朋友是什麼人?”
徐尚秀説:“沒多説,就説是在同學生日聚會上認識的。”
邊學道:“……”
徐尚秀説:“她還説,就算留學,也想在本科畢業後。”
“她的意思是不想提前畢業?”邊學道問。
徐尚秀點頭。
邊學道笑着説:“看來對方魅力不小,碧婷這是捨不得走啊!”
顯然邊學道想到的情況徐尚秀也想到了,她擔憂地説:“碧婷看着聰明,其實很單純,我怕她被人騙。”
邊學道説:“等下我打個電話,查查對方的底細。其他地方不敢説,在松江,我想查個人很容易。”
徐尚秀聽了,蹙眉説:“咱們手裏的信息太少,怎麼查?”
邊學道笑着説:“我自然有辦法。不過説真的,感情的事,特別是碧婷現在的年紀,越硬拆她越擰着來,所以最好還是你想辦法讓她開竅。”
“開竅?怎麼開竅?”徐尚秀問。
想了想,邊學道説:“你告訴她……年少時覺得喜歡可以當飯吃,最後會發現還是飯好吃。”
徐尚秀:“……”
看出徐尚秀似乎想多了,邊學道馬上補充説:“別人是別人,咱們是咱們,我雙重標準。”
……
……
不管用哪種標準衡量,沈馥手下的音樂團隊都是一流的。
答應給李裕寫歌,加上所剩時間很短,所以邊學道沒用愛樂工作室,直接把自己清唱的錄音傳給了沈馥,讓沈馥想辦法編曲配樂。
懷胎八個月的沈馥處於平穩期,因為身邊團隊照顧的好,所以沒出現多數孕婦氣血兩虛的情況,整個人不僅胖了一圈,氣色也十分好,精神頭很足,甚至可以説旺盛。
所以,接到邊學道傳來的錄音,正百無聊賴的沈馥興致盎然,親自參與編曲。
楊恩喬和艾真出於職責想要勸阻,結果沈馥説是邊學道的事,兩人就都不説話了。
倫敦,沈馥的專用錄音棚裏,因為怕驚到肚子裏的胎兒,沈馥多數時間在調音台前督工,跟御用音樂總監商量修改意見。
在43歲的英國音樂人格蘭特眼中,沈馥交到他手裏的曲譜説不上粗糙,但在音律水平上只能算中等,沒有讓人眼睛一亮的亮點。
所以出於個人名譽考慮,格蘭特問沈馥:“這兩首歌由誰來唱?”
沈馥説:“我的兩個中國朋友。”
格蘭特繼續問:“怎麼署名?”
熟悉格蘭特思維的沈馥笑着説:“你若想署名,可以署。你若不想署名,就不署。”
格蘭特直接地説:“我不署名。”
好吧……
儘管不署名,但在編曲上格蘭特還是很賣力的。正是他做的幾處修改,以及一段大提琴和一段鋼琴和絃的加入,讓《真英雄》和《正義之道》兩首寬廣遼闊的曲子多出一絲剛柔並濟的氣質。
本身邊學道就給出了近於成熟的曲譜,再有沈馥和世界一流音樂團隊參與,所以只用24小時,新編曲就基本出爐,只差最後的打磨。
在錄音棚待了大半天,坐保姆車回到公寓,沈馥吃了點東西,躺在牀上小憩。
她的身體倦意濃烈,腦海裏卻念頭翻湧,難以遏止。
沈馥原以為邊學道不會再寫歌,沒想到他不僅寫了,還一寫就是兩首。而且還跟從前一樣,兩首歌從詞到曲風格迥異,情緒調動和音律感覺差別明顯,怎麼看都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原本已經忘記一些東西的沈馥不由自主地重新想起記憶深處的疑惑這個小男人,為什麼會這麼特別?!
……
……
燕京,萬城華府邊家別墅。
指揮保姆歸置完客廳,邊媽跟花店訂的花送到了。
5分鐘後,看着客廳地上的十幾大盆鮮花,邊爸問:“用得着這麼隆重?”
在法國無聊時研究過花藝的邊媽一邊圍着花盆轉,一邊説:“你兒子對這個徐尚秀很特別,難道你看不出來?”
邊爸笑着説:“看出來了。”
“看出來就幫着搬花盆,這兩盆擺窗前,這兩盆擺電視旁邊,這兩盆……”
凱晨世貿中心。
整個上午,邊學道無論做什麼都有點心不在焉,總是不自覺地溜號,想着下午徐尚秀和父母見面的情景。
然後,他想着想着還會笑,特幸福那種笑,看得正彙報的吳天一愣一愣的,很是忐忑不安。
老闆這是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性取向發生偏移了?
發現吳天停住了,邊學道像沒事兒人似的説:“你繼續説,我聽着呢!”
呃……
吳天很想問一句:“你真聽着呢?”
好吧,只是想想而已!
今時不同往日,吳天不是那個開室內足球訓練場的吳天,邊學道也不是那個面相稚嫩骨子裏老成的大學生。有些話,傅採寧也許可以説一説,但吳天最好不要説,特別是在辦公室裏,更不能忘了彼此的身份。
似乎為證明自己剛才確實在聽,邊學道想了想,問吳天:“你剛才説的那兩個球員都是冠軍級球員,又是當打之年,肯定不愁拿不到大合同,你為什麼覺得他們會來咱們這兒給外援當替補?”
吳天聽了,自信地回答:“不同人有不同的需求,三線球員求合同,二線球員求待遇,一線球員看重的是掙錢的同時還能掙到面子。他們來咱們隊,其實是希望藉着咱們這股勢頭,在亞冠賽場上鍛鍊一下。有了這個經驗,不僅當球員時有好處,退役後轉型當教練也益處多多,還有……”
這時,吳天忽然發現坐在老闆桌後面的邊學道又“詭異”地笑了起來。
卧槽,太特麼嚇人了!
這下吳天終於忍不了了,他衝邊學道揮手説:“我突然肚子疼得厲害,先去處理一下。”
“嗯,去吧!”
目視吳天出門,邊學道拿起手機,往徐尚秀手機上發去一條短信:別忘了,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跨越時空的三個家人就要見面了,進行“歷史性”的碰面。
這次見面,意味着邊學道在“變”和“不變”之間找到了完美平衡,或者説在他的掌控下,“想要保留的”都沒變,“想要改變的”都變了,一切都朝着期待的方向發展,所以邊學道才笑得那麼燦爛。
結果……
説好的“下午三點”,下午1點25分邊學道就讓李兵開車去接徐尚秀。
等不了了,那就早點去接,早點回家。
華清嘉園。
李兵出發時,徐尚秀正在跟李碧婷通話。
這次李碧婷一五一十地跟表姐説了她和“準男友”認識交往的經過。
讓徐尚秀不知道説什麼好的是,李碧婷傾心對方的原因,竟然是一次喝醉之後,對方沒有趁人之危,而是在牀邊守了她一夜。
沒等徐尚秀問李碧婷為什麼會喝醉,為什麼會給男人趁人之危的機會,電話裏,李碧婷特文藝地説:我看一本書上説過,對一個人有**那是喜歡,對一個人能忍住**那是愛。
50分鐘後,一直到黑色的凱迪拉克凱雷德駛進萬城華府小區,徐尚秀腦海裏都還在回味李碧婷的話對一個人能忍住**那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