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處冒出十幾個黑衣人,一律蒙着面,手持刀劍,林靈注意到,那刀劍的尾巴上有一個月牙似的印記。那黑衣人的領頭一步步的走近,冷笑道:“清王爺,你的身後就是懸崖,還是束手投降吧!只要交出這個女人,我們就放你一馬!”
懸崖?林靈忙回身看去,難怪龍鈺澤會突然停了下來,前方就是萬丈懸崖,黑色的霧氣四處蔓延,就算輕功再好,恐怕也難以活着到達懸崖底。藉着微弱的月光,林靈總算是看清了龍鈺澤胸口的血窟窿,那血還沒有止住,浸濕了一大片衣衫。林靈感覺心驚肉跳,聽到黑衣人的話,瞬間就明白了今夜的刺殺是針對她而來,若是她挺身而出,是不是就可以救了龍鈺澤一命?
林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冒出這個想法來,總之,她不想讓龍鈺澤失血過多而死。
腰身突然緊了緊,龍鈺澤冷笑出聲:“就你們幾個就想從本王手裏搶人?太自不量力了!”
説着,龍鈺澤抽出腰間的佩劍,直直的指向那一夥黑衣人。他一手推開林靈,將她護在身後,低聲道:“你跟着我,別亂動!”然後起身一躍,將最近的兩個黑衣人用劍氣震懾開去,他一出招,所有的黑衣人都準備就緒,一齊朝這邊逼過來。
“殺——”黑衣人氣勢震天,無數的刀光劍影,林靈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龍鈺澤,生怕他出了什麼閃失。他本就受了傷,體力早已透支,憑着一股狠戾之氣才一連砍到了幾個黑衣人,但林靈看得出來,他根本支撐不住這麼多黑衣人的輪番進攻。
“你們幾個過去抓她!”幾個黑衣人領命朝林靈圍過來,林靈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去,龍鈺澤拼了命的保護她,她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落入黑衣人的手中麼?那他的血不是白流了?
龍鈺澤廝殺的黑衣人,斜眼看到林靈被緊逼着,她一步步後退,卻離懸崖越來越近。龍鈺澤心中着急,猛的發力刺向身前的黑衣人,飛身向林靈而去。林靈被人逼着,根本不知身後的情況,她心裏又着急,一腳踩上了一塊碎石頭,整個人朝後跌去,身體變得騰空。
龍鈺澤撲了個空,只抓住了林靈揚起來的手臂,兩個人雙雙跌下了懸崖。
“老大,他們掉下去了!”最前面的黑衣人望着無盡的懸崖叫道。
領頭的黑衣人走過來,撿起一顆大石頭朝懸崖扔去,久久都聽不到回應,冷聲道:“收隊!回暗月閣請主上派人來尋!”
大部分的懸崖底下不是海就是湖,林靈學過地理,十分的堅信這一點,而她又學過游泳,在落下懸崖的那一刻,心裏反倒是鬆了一口氣。但當一雙有些鮮血的厚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臂時,林靈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龍鈺澤竟然同她一起落下了懸崖。
“你可以自己逃走!沒必要跟我一起落下懸崖!”林靈大聲的説道,垂直下落,風聲太大,她的聲音很快就隱沒在風聲裏了。
龍鈺澤摟着林靈,望了望下面的萬丈懸崖:“若是沒有你,本王還怎麼奪得江山?”
林靈還想説話,卻感覺嗓子乾澀難耐,呼吸有些困難,腦袋也昏昏沉沉的。天啊,她不能暈過去,要是落在了海里,她還可以游泳靠岸,要是暈了過去,不摔死也要淹死了!但不管她怎樣保持清醒,還是抵不過大氣壓的劇烈落差,很快就暈了過去。
但慶幸的是,雖然落在了水裏,但並沒有被淹死,而是被風將兩人的身體吹到了岸上。
林靈再次醒來的時候,躺着的是軟軟的細細的沙子,她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蔚藍的海和天。她一下子就驚醒了,動了動手臂和大腿,出了痠麻和僵硬外,並無不適,看來她僥倖沒有被淹死,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海風吹乾了。林靈手撐着地坐起來,來不及去欣賞海岸風光,眯着眼尋找着龍鈺澤的身影。
果不其然,在離她幾百米的沙灘上有一個黑色的小黑點,她敢肯定,那就是龍鈺澤。
海邊是密密麻麻的漁船,還有許多晾曬着的漁網,林靈環顧四周都沒有看見一個人影,又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還沒出來,或許是太早了,竟然還沒有漁民出海打漁。林靈一邊觀察着周邊的情形,一邊朝那個小黑點走去。
龍鈺澤一身染了血的黑衣,不省人事的躺在沙灘上,偶爾還有海水打在他的身上。林靈看着他身上已經凝結的傷口,忙蹲下身把他朝岸邊拖,他的傷口本就多,又在海水裏浸泡了這麼久,真不知會疼成什麼樣。林靈注意到,龍鈺澤的左臂傷得最重,看起來幾乎都要廢了。
找到一處乾燥的地面,林靈將龍鈺澤安置好,站起身朝岸邊的更深處走去。憑她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萬無一失的為龍鈺澤處理傷口的,只有去這個小漁村先找個大夫來。林靈摸了摸她的手腕,那裏有一個白玉手鐲,應該值不少銀子,請大夫是不成問題的。
剛走到岔路口,就碰到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林靈連忙迎了過去:“請問,這裏有大夫嗎?”
“你是誰?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那大叔疑惑的打量着林靈。
林靈笑了笑,説道:“我從懸崖上掉下來了,落在海里,現在僥倖活了過來。但是我的……呃,我的兄長受了傷,我想找個大夫給他看一看。”她本來想説是夫君的,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不知怎麼的就是説不出口。
那大叔瞭然的點點頭,指了個方向説道:“你直着走,然後左拐,就是苟郎中的家了,我現在急着出海捕魚,就不帶你過去了。”
“好的,沒事,謝謝!”林靈感激的點頭,走了約莫半刻鐘,就到了苟郎中的家,敲了敲門,家中有人,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女子。那女子正在整理藥材,見林靈進來,笑道:“這位姑娘有些面生呢,是剛搬來村子裏來的嗎?”
林靈搖搖頭,將剛才那番話又説了一遍,末了道:“你是苟郎中吧,能不能隨我去一趟海邊,我的兄長受了重傷不便移動,所以只好……”
“苟郎中出去行醫了,午膳十分才回來,我現在跟你一起去把你兄長抬過來吧,簡單的傷口我還是能處理一下的。”那女子擦了擦手,回身收拾了一些瓶瓶罐罐的藥,然後走到院子裏推出一個小車,説道,“走吧。”
兩個女人邊走邊聊,林靈也慢慢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這座小漁村的人都是土著居民,祖祖輩輩都在這裏安生立家。所以看到一個生面孔才會如此疑惑和驚訝,這苟郎中苟遠非也是外地人,五年前帶着他的娘子柳香——也就是眼前這位女子在這裏定居,平日裏行醫換取糧食,日子倒也過得逍遙。
海灘上的人越來越多,漁船越來越少,太陽也漸漸升起來了。林靈找到被她放置在一塊大岩石後面的龍鈺澤,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後,與柳香一起將龍鈺澤抬到了小車上面,一齊推着他往村子裏走。見林靈要拿出手腕上的玉鐲抵藥錢,柳香推了回去,笑道:“小靈妹子,這漁村可不興這些,等你兄長的傷好了,讓他下海捕兩條魚送來就可以了。”
林靈也不堅持,擔憂的看着龍鈺澤,他的傷那麼重,真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
柳香一邊為龍鈺澤上藥,一邊説道:“你們這是被人追殺吧?能落下懸崖活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我相公醫術還不錯,應該能治好你兄長,別苦着一張臉了。”
正説着,門口就走進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他揹着一個藥箱,一臉書卷氣,林靈連忙上前道:“苟郎中,拜託你救救他!”
苟遠非皺了皺眉,接過柳香手裏的藥,查看了一下龍鈺澤的傷勢,搖搖頭説道:“你們是惹上什麼人了?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左臂還差一點就斷了,幸好遇到了我,要不然不死也殘了!”
一臉謙和的郎中説出這樣張狂的話來,林靈有些啞然,柳香捂嘴笑道:“他平日就這樣,你別往心裏去,來,跟我出去,別在這裏看着嚇人。”
林靈魂不守舍的跟着柳香走到院子裏,柳香一邊打理着藥圃,一邊説着些寬慰的話,見林靈還是目無焦距,説道:“你跟你的兄長感情一定很好吧?都説長兄為父,兄長出了事,做妹子的也是沒辦法。你別擔心了,會好的。”
“我們的感情……是挺好的。”林靈捏了捏手邊的藥材,突然間滿臉通紅。
就是,她跟龍鈺澤感情又不好,幹嘛要在乎他是死是活?
但是一想到龍鈺澤是為了她才跌下懸崖的,心就不由得軟了幾分。雖然龍鈺澤一直保護她是因為她是神女,但不管怎麼説,他確實在盡心盡力的護她周全,甚至差一點賠上了一條手臂。林靈嘆了一口氣,不由得想到,若是她並不是神女,那龍鈺澤還會如此護着她麼?
這個假設讓林靈的心有一點發涼,不敢再想下去。
“小靈妹子,你兄長醒來了要補一補身子,院子旁邊魚塘的漁網裏有前幾天隔壁大媽送來的活魚,你沒事的話就把那條魚宰了燉湯。”柳香看林靈心不在焉,決定給她找點事做,“廚房裏的柴火也快燒沒了,你待會去後院裏撿一點來吧。”
“好。”林靈點點頭,朝魚塘走去,將漁網裏的魚撈出來,馬馬虎虎的處理着。魚很大,林靈倒騰了很久才把這條魚處理乾淨,將魚剁成了幾截放進碗裏,又去後院裏撿柴火。
柳香一邊將藥材分類,一邊注意着林靈的動向,生怕她一不小心栽倒魚塘裏去了。聽到屋子裏傳來動靜,忙掀開簾子走了進去,苟遠非擦了擦手,看向柳香道:“娘子,這人可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等他醒了就讓他們走,別虛留着。”
“你又亂説?”柳香走過去拿帕子擦了擦苟遠非額角的汗珠。
苟遠非面色嚴肅的説道:“我剛才在他身上發現了這塊玉佩,這是龍家皇朝才有的玉佩。我曾經發過誓言不再為皇朝的人醫治,今日是一場誤會,就便宜他了。照這情形,看來朝堂上又是一場腥風血雨,我們好不容易來到了這個世外桃源,絕不可以再被捲進去。”
柳香正了正色,説道:“我聽相公的。”
當年,苟家醫聖的名頭響徹大江南北,而苟家獨子苟遠非自是得到了先輩的獨傳。但,苟家一向不追名利,卻被皇朝的人重金請入御醫院。苟家先輩不從,為了博取先皇的歡心,當朝的一位王爺竟然血嗜苟家,苟遠非是在這場戰亂中唯一活下來的。
林靈撿了一大把柴火回來的時候,看到苟遠非夫婦倆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一起給藥草分類,太陽正當頂,春日和煦的陽光照着這一幕,林靈覺得心口也柔軟起來。她放下柴火走過去,還沒開口問,苟遠非就説道:“我的醫術名不虛傳,説治好就一定會治好。你現在進去看看吧,晚一點的時候他應該就會醒了。”
林靈點點頭,掀開簾子走進去,就看到龍鈺澤渾身上下都是白色的紗布綁着,活活像一個木乃伊。但有苟郎中的話做保證,她安下了心,走過去細細的看着龍鈺澤的每一個傷口。傷口都被處理的乾乾淨淨,這麼短的時間就處理成這樣,這苟郎中的醫術果然了得。
林靈出了房間,感激的道了謝,又去熬藥燉湯。柳香也走到廚房來做午膳,淡淡的説道:“約莫過個三天你的兄長就能下牀行走了,你就不要白擔心了。”
“柳香姐,這三天麻煩你們了。”林靈一邊扇着爐灶裏的火,一邊説道,她感覺到了柳香話語裏的疏離。明明之前柳香還笑着打趣她和龍鈺澤呢,怎麼她撿了一個柴火回來就這樣了?或許是龍鈺澤的傷勢太重,太麻煩人家了,而且還沒有報酬給他們吧,林靈如是想。
柳香淡淡的一笑,利落的將切好的菜倒進鍋裏,説道:“你兄長的傷好以後,你們有什麼打算?”她一邊説話,一邊將各種調料放進菜餚裏,不停地翻炒着,火也很旺,廚房很快就傳出濃濃的菜香。
林靈拿來盤子遞給柳香,問道:“不知從這裏如何去往京城?”
龍鈺澤的傷好以後,必須儘快回京城去,在刺客殺來的前一秒,他們還在説關於小格的事情。小格被皇后娘娘召進宮中,凶多吉少,她放心不下。如果沒有那些牽掛,她倒是很願意在這個小漁村定居下來,這裏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與海子的詩集裏的感覺很像。
“你們去京城啊?”柳香瞭然的點頭,將最後一碗菜入盤盛好,“京城倒是不遠,只是需要繞路,大概半個月吧。到時候村裏會有人外出經商,你們可以跟着一起走,也免得迷路了。”
“半個月?”林靈驚呼,他們從懸崖上落下來只需要幾秒鐘,怎麼回去要花半個月?
“是啊,這裏是一座海島,你們要先坐船才能到達陸地,然後翻幾座山才能到達京城,一路上也有許多小村落和城鎮,倒是還輕鬆。”柳香將菜碗擺好,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説道,“好了,吃飯吧,你的湯也差不多好了,我去看看你兄長醒了沒有。”
林靈點點頭,一想到半個月的行程腦袋就發暈,走進房間為龍鈺澤查看傷勢的時候,見他的手指動了動,連忙大叫道:“苟郎中,他的手指動了,是不是沒事了?”
苟遠非也不進去,在屋外淡淡的説道:“自然是沒事了,等你兄長的傷好以後,你們儘快離開吧。”
林靈也知道她這番非常的麻煩人家,沉默的應了下來,端着魚湯餵給龍鈺澤餵了幾口才出去吃飯。吃飯的時候,柳香明顯在活躍氣氛,但林靈再遲鈍的人也感受到了來自這夫婦倆笑意下的疏離。她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希望龍鈺澤的傷勢快點好起來,這裏雖然好,但終究不是長留之地。
“苟郎中,聽説咱們村子裏來了一對兄妹?”林靈正埋頭吃着飯,就聽到了院子外的聲音,剛抬起頭時,那人也走了進來,大大咧咧的坐在了飯桌邊,盯着林靈看了好幾眼,一邊點頭一邊説道,“嗯……這外頭的姑娘就比長期生活在海邊的女人要水靈,看着皮膚,又白又嫩……”
“劉奇,你胡説什麼!”柳香冷下臉看着來人,“你是來看病的我沒意見,要是純屬找麻煩,就趕緊出去!”
那劉奇露骨的話讓林靈覺得渾身不舒服,暗暗地瞪了他兩眼,又端了一碗魚湯走進了龍鈺澤的房間,準備再給他喂一些。那劉奇自討了個沒趣,撇撇嘴,伸手拿了桌子上的幾顆花生米,哼着歌離去。
柳香滿臉的噁心,扔下筷子,説道:“相公,這種人以後莫要再讓他來我們家了。你看他那無恥的樣子,小靈妹子一個姑娘家的,兄長又受了傷,要是被這劉奇盯上了,可不是什麼好事……”
“娘子你放心,他們過幾天就走了,這劉奇也就在這小漁船作威作福,出了這裏,他什麼也不是。”苟遠非無所謂的説道,“晚一點我去村長那裏問一問,看有沒有出海經商的人,也順便帶這兄妹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