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君可安否?
不算明烈的光線穿過厚密的雲層照射在綢緞鋪門口的青石地板,店裏的綢緞因為這縷縷光線也散發出一層淺淺的光暈,讓那上好的蘇杭綢緞流光溢彩,光豔照人。
現在不是上客的高峯期,所以,除了高大富陪着一對買綢緞的母女身後張羅之外,其它人都是懶洋洋的打着瞌睡。春乏秋困,現在這種陰霧沉沉的寒冷天氣最是讓人無精打彩。
李牧羊倒是不困,就是覺得無聊。他來天都是來辦要緊事的,為了隱藏身份,卻又被安排一個綢緞店小廝的身份來消磨時間,有這個必要嗎?
正當李牧羊想要找個理由開溜的時候,就見到一排豪華馬車嘩啦啦的在綢緞店門口停了下來。
一直埋首帳房的莫理知道來了大生意,眼睛一瞪,喝道:“還不快去迎接貴賓。”
陳狗蛋拉了李牧羊一把,快步朝着外面奔走過去。
李牧羊還在愣神的時候,就看到從馬車上面跳下來的那個無比熟悉的紅衣少女。
楚寧!
西風帝國的公主楚寧!
星空學院一別,沒想到今日卻在這家小小的綢緞店再次相會。
陸氏倒塌,陸行空戰隕,陸清明重傷,陸氏被徹底的清除西風帝國權利圈。陸氏堪稱最大的輸家。
但是,楚寧又比自己好到哪裏去?
最寵愛她的父親死了,而且是被自己的爺爺所殺——至少皇室對外就是這麼宣傳的,陸氏族人謀反,陸行空偷襲君主得逞,犯下戮君重罪。
他的那些哥哥們境況更慘,大多數都被髮配到各個偏遠地區或者直接被圈養在王府不得動彈。因為楚寧是個女孩子家,處境要相對而言要好上許多。至少她能夠遊玩訪友,不被限制禁足。
誤會種種,矛盾重重。
舊友重逢,又將如何面對?
李牧羊的心緒有一些傷感。
轉念又想,自己和楚寧還算不得朋友。而且,自己現在是綢緞店的小廝,就算楚寧當真進入了這家店鋪,也不會正眼看上自己一眼,這樣的情況只能算是打一個照面,算不得什麼重逢。
所以,李牧羊收拾起心神,也不再去思考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楚寧跳下馬車之後,無視了陳狗蛋在旁邊的殷勤招待,而是走到另外一輛馬車旁邊,小聲的對着裏面説些什麼。
很快的,從那裏馬車裏面走出來一個白衣勝雪的女孩子。
李牧羊的心臟不由得咯噔一聲,有種被一股大力給重重的撥動了一下的感覺。就像是突然間掉了下來,然後又猛地一下子又彈了上去的急促感。
崔小心!
沒想到從第二輛馬車上面下來的人是崔小心。
江南城的同學崔小心、智慧啓蒙人物崔小心、初戀對象崔小心、還有即將嫁作人婦的崔小心——
“小心,這家店鋪的綢緞很不錯。”楚寧看來這些時日和崔小心相處的很不錯,一下來就握緊了她的手,笑着説道:“我上回穿的裙子,就是在這裏買的布料回去讓宮裏的裁縫幫忙縫製的。你不也覺得好看嗎?你看看你,平時總是喜歡窩在院子裏看書寫字,來來回回總是這幾身素淨的衣服——平時穿穿也就罷了,新娘子怎麼也得要幾身鮮紅豔麗的衣服才行。那樣看着才喜慶。伯母已經和我説過好幾次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拖着你出來挑幾樣布料,做幾身新衣服——”
崔小心仍然是那幅淡然篤定的性子,和上次分離的時候相比瘦了一圈,原本的鵝蛋臉變得細而長,下巴尖細,楚楚可憐。眼睛大大的,帶着一抹難以排解的憂愁。她只是簡單的站在那裏,就有一種被眾星捧月的感覺。即使楚寧貴為西風帝國的公主,在她的面前也只有淪為綠葉的份了。
“我喜歡素淨的顏色,穿着乾淨,內心也寧靜。再説,心裏不喜慶,換幾身鮮紅豔麗的衣服就喜慶了?那些麻煩事交給家裏的麼麼婆子們打理就好了。哪裏用得着非要跑出來這麼一趟?我那本《廣寒譚記》還有好幾頁沒有看完呢——”
“一本破書有什麼好看的?”
崔小心嘴角輕笑,柔聲説道:“看書可比嫁人這種事情要有趣多了。”
楚寧輕輕嘆息,説道:“別人家的姑娘臨到嫁人時要多緊張有多緊張,茶飯不食,夜難成眠。你倒好,這婚期越緊,你卻越是安定。一日三餐,從來都不落下。每日看書寫字,也從來沒有一句怨言。就好像這場婚禮和你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似的——你母親他們擔心你走了極端,所以就一直勸我帶你出來散散心。這樣的事情我能拒絕?”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崔小心笑着説道:“我沒事呢。”
“沒事?若是沒事就好了。我最怕你們這些一聲不吭的人了,你要是大吵大鬧一場,尋死覓活一回,大家反而都不那麼擔心了。偏偏你什麼都不説,什麼都不做,大家的心裏才一直懸着放不下來——不管了,先去挑布料,你喜歡的我全都買來送給你。”
崔小心笑,説道:“楚寧姐姐便代我挑選吧。”
“好。我來替你挑。”楚寧笑着説道。“崔家的明月要嫁人,那自然要成為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
“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
李牧羊默然,滿嘴苦澀的咀嚼着這一句話。
以前,他也曾想過,自己能夠和崔小心走到一起,他們一起讀書,一起工作,最後結為夫妻。他也曾幻想過,當崔小心穿上那身紅妝的時候該是多麼的明豔動人啊?
新娘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這是世間最悲傷的事情了。
啪——
李牧羊的腦袋上面捱了一記。
莫理手裏揮舞着打掃櫃枱的雞毛撣子,壓低聲音訓斥道:“黃二狗,你犯病了?貴客都要進門了,你還擋在門口做什麼?趕緊去給我招呼着。”
李牧羊這才清醒過來,趕緊讓開門口請這些貴客進門。
看到李牧羊捱打,楚寧和崔小心同時抬頭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只是一眼掠過,然後便被店鋪裏那琳琅滿目的各色布料上好的綢緞所吸引。易容之後的李牧羊對他們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過客。一個連望上一眼或者問上一句的資格都沒有的路人。
李牧羊微微失神,也並不難過。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嗎?
楚寧看來是這裏的熟客,來了之後就吆喝店裏的夥計將最名貴的新貨全部擺到面前。
又指了指李牧羊,説道:“那個新來的,去把架子上掛的那一匹也取下來。”
李牧羊點頭答應,趕緊搬着凳子踩上去取樣品。
楚寧將這些花花綠綠的布料往崔小心的身上比劃,説道:“這個適合你,這個也適合你,也個也不錯——人長得好看的,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小心,你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崔小心笑而不語,説道:“全憑楚寧姐姐作主。”
楚寧點了點頭,説道:“把我剛才看過的全部包起來。”
“全部包起來?”高大富一臉驚詫的問道,剛才她們看過的可有十幾樣料子呢。
“對。全部包起來。”莫理拍了高大富一記腦袋,滿臉奉承的看着楚寧,説道:“這位小姐,我們這裏提供送貨上#門服#務。倘若小姐不方便帶上的話,我們可以派人送到小姐府上。”
楚寧想了想,説道:“我們還要接着逛街呢。你們就遣人把這些料子全部送到崔家大宅吧。就説是小心小姐的東西。交給門房收下就成。”
“是是,我記下來了。”莫理點頭哈腰的答應。
崔小心站在那裏,任由楚寧在那邊忙活安排着。
看到李牧羊的眼神一直在注視着自己,她也友善的對着他點了點頭,視線便轉移到了其它的地方。
莫理真是被李牧羊這個白痴傢伙給氣壞了,低聲喝道:“黃二狗,還愣在那裏做什麼?趕緊給貴賓的貨物打包。一會兒你和高大富負責把貴賓的東西給送到崔府。”
撲哧——
楚寧輕笑出聲,説道:“還有叫黃二狗的?有沒有叫趙二驢的?知道的以為你們這裏是綢緞店,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天都狩獵園呢。”
“——小姐真會説笑。”莫理陪着笑臉也跟着笑。
“就你了。”楚寧指了指李牧羊,説道:“就由你去崔府送貨吧,少不了你的賞錢。”
“謝謝楚小姐。”李牧羊出聲説道。
話一出口,李牧羊便暗叫糟糕。這下可能招惹來大禍。可是説出去的話終究沒辦法再收回來,只得扮作一幅恍然未知的模樣。
“——”
楚寧瞪大眼睛盯着李牧羊,説道:“你知道我姓楚?”
李牧羊點了點頭,説道:“剛才我聽到這位小姐稱呼你,所以就暗自記下了小姐的姓。”
“是這樣嗎?”楚寧轉身看向崔小心,問道:“你剛才喊過我的名字?”
崔小心若有所思的看了李牧羊一眼,點頭説道:“確實喊過,我説全憑楚寧姐姐作主。”
“原來如此。”楚寧點了點頭,説道:“也算你有心了。竹枝,打賞。”
公主殿下自然是不需要帶錢的,自然有身邊的丫鬟們幫忙給李牧羊賞錢。
李牧羊抓着一把賞錢,趕緊鞠躬道謝,説道:“謝謝楚寧小姐。”
“一個小廝,難得還是個有心人呢。”崔小心笑着説道:“我也有賞,不過要等到你將貨物送到崔府之後再給。”
“那我也先謝謝小姐。”李牧羊再次躬身道謝。
楚寧要帶崔小心出門散心,自然不會只逛這一家店。她讓夥計將所有的綢緞布料打包之後,就拉着崔小心朝着另外一家門店走了過去。
李牧羊覺得,崔小心離開的時候看向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長。
等到一羣女眷僕從們離開,店裏的兩個夥計高大富和陳狗蛋立即就把李牧羊給圍攏了起來。
“黃二狗,你小子也太幸運了吧?頭一天做工就能夠得到貴人小姐的打賞——我們一個月也難得遇到這麼一回——”高大富一臉羨慕的説道。
“就是。而且出手還是那麼大方——比你一個月的俸錢還多了吧?”陳狗蛋盯着李牧羊手裏的賞錢,眼冒金光。
就連一直對李牧羊愛理不理的莫理都上前拍拍李牧羊的肩膀,説道:“二狗不錯。來了就給咱們店掙來一個大單。不過這名字確實不吉慶。在老家鄉下還無所謂,在城裏卻有些刺眼——以後你就叫黃二吧?”
“——”李牧羊很想罵娘。
你怎麼不叫莫二呢?你全家都二。
不過,李牧羊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説道:“謝謝掌櫃的。”
莫理只是帳房,莫老闆不在的時候,大家都稱呼莫理是掌櫃的。也是撿好聽的話來説。李牧羊也跟着學上了。
高大富和陳狗蛋也附和着拍馬屁,紛紛説黃二這名字好,比黃二狗好一百倍。
莫理便吩咐幾人將這些綢緞布料打包,然後讓李牧羊和高大富用店裏的馬車將這些貨物全部都送到崔府。
高大富知道跟着李牧羊有賞錢,興高采烈的模樣,陳狗蛋一臉委屈,質問掌櫃的為何不讓自己也跟着去。莫理説陳狗蛋的名字不好聽,會被崔家那樣的高門大户家的人笑話。
陳狗蛋便拉着莫理也幫忙改名,莫理想了半天,覺得叫陳狗不好聽,叫陳蛋也不合適。於是便説你以後叫陳三吧。好記。
李牧羊和高大富帶着趕車的夥計將綢緞布匹送到崔府,果然得到了豐盛的打賞。李牧羊過去的時候,崔小心的貼身丫鬟柳綠已經等候在後門了。
她命府裏的人將這些布料全部都搬進去之後,給了高大富一塊碎銀,又丟給李牧羊一個錢袋,自己親手塞到李牧羊的手裏,説道:“辛苦了,這是小姐特別讓人留給你的賞錢。”
“替我謝謝貴府小姐。”李牧羊感激的説道。
等到李牧羊和高大富回去的時候,高大富趾高氣昂,捧着那塊碎銀嚼了半天,説自己今天算是發了一筆小財。沒想到這些大户人家出手這麼闊綽。
又問李牧羊袋子裏裝的是什麼,讓李牧羊打開看看,李牧羊推説是一些碎錢,沒什麼好看的。莫理雖然心中嘀咕,但是大家各得了賞錢,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人家得的多那是人家的本事。誰讓自己的名字沒能逗那兩位貴人一樂呢?
李牧羊回到店鋪的時候,綢緞鋪已經關門,莫理和現在改名叫陳三的陳狗蛋清理了店鋪之後,便打發夥計們回家。
李牧羊回到自己和紅袖歇息的房間,紅袖暫時還沒有回來。自己的那位便宜姐夫也不知所蹤。
李牧羊走到房間,關上房門,這才從懷裏掏出那個錢袋。
錢袋裏面確實有兩塊碎銀,不過那只是小丫鬟玩得障眼法。倘若高大富當真要看,也能夠掏出來做個證明。
李牧羊伸出兩根手指頭進去一陣摸索,果然從裏面夾出來一塊素白的紙條。
李牧羊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凜冬一別,君可安好?
李牧羊如遭雷擊。
怎麼可能?自己明明戴了人#皮面具,自己明明連説話的聲音都做了偽裝。為何崔小心還是能夠從人羣中將自己給一眼辨別出來?
難道説,她在自己的身上施了什麼法術或者用了什麼蠱不成?
紅袖推門而入,看到李牧羊呆若木雞的模樣,笑着問道:“怎麼?做一天夥計就受不了了?你也不要抱怨,讓你做夥計只是要給你一個身份。等到後面幾天你在天都城大街小巷的竄來竄去的時候,就可以假借給貴客送布的名義——不然的話,以現在天都城的警戒程度,你一個陌生的面孔怕是很快就進入巡城衞和監察司的關注範圍之內。只要讓他們起了疑心,那個時候你想要逃離怕是就不容易了。”
李牧羊沒有説話,將手裏的紙條遞給了紅袖。
紅袖接過一看,説道:“是個女人的筆跡,而且紙片上面還殘留香氣——是天都櫻的味道。誰送給你的?”
“崔小心。”李牧羊説道。
紅袖大驚,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説道:“公子,你瘋了?你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去見崔小心?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這裏是天都城,這裏是西風帝都,是皇城所在,裏面高手如雲,虎將萬千。誰也不知道這帝都裏隱藏着多少恐怖人物——公子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只要身份暴露,整個天都城的人都會來追殺公子。特別是宋家和崔家,更是視公子為眼中釘肉中刺——”
“我知道公子以前和崔家那位明月有一些舊情,但是那位小姐現在要嫁給宋家的宋停雲,他們崔宋兩家原本就是一夥的——公子此番重返天都,難道崔家的那位小姐不知道公子意圖報復?在家族利益和親人安危的威脅下,她還能否守住當年的那一份感情?她會不會把公子的身份給暴露出去——公子,你真是太亂來了——”
“説完了?”李牧羊反問。
“公子——”
“輪到我説了。”李牧羊説道。
於是,李牧羊便將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給紅袖講述了一遍。
紅袖聽完之後,陷入了深思。
良久,她抬頭看着李牧羊問道:“不是你主動去招惹那位崔家小姐,而是恰巧她們要置辦吉服,所以到了咱們這家綢緞鋪——“
“正是。””你從來不曾摘過這幅面具?”
“不曾。”
“你也沒有改變過説話的嗓音?換成以前的説話方式?”
“沒有。”
“你沒給什麼暗示?”
“我若是給了什麼暗示,這幅裝扮又有什麼意義——除了不小心喊出楚寧的姓氏之外,不過我自己也給圓了回來。”
“那還真是奇怪之極。”
“我也一直在疑惑呢。為何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夠被她給認出來?難道是有什麼人泄露了我的行蹤?但是,我來到天都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知道。除了你和莫老闆——”
“你懷疑我和莫老闆?”
“怎麼可能?一位是和我並肩作戰的朋友,一位是深得爺爺信賴的夥伴——我怎麼可能會懷疑你們?再説,你們就算想要透露我的行蹤,也沒必要説給崔小心聽,和她説沒有什麼意義。應該彙報給更重要的人物才是。”
“不錯。而且我對自己的易容之術有信心,除了我師父,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將我的易容術看穿——”
“那這張紙條是怎麼回事兒?試探?就算是試探,也試探不到我的身上來吧?”
“只有一種可能。”
“哪一種?”
“我們經常説恨一個人的最熾烈程度就是——就算是你化成灰我也能夠把你認出來。”紅袖看着李牧羊的眼睛,輕聲説道。
“所以——”
“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紅袖沉聲説道:“倘若不是對你相思成海思念成災,倘若不是對你明察秋毫瞭如指掌,又怎麼可能從這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將你給看出來呢?”
“——”
李牧羊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
竊喜嗎?確實有點兒。
任何一個男人被這麼漂亮的女人惦記着、期待着,心裏都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喜悦的。原本以為她只是將倆人的關係定義為朋友,或許説是心靈相契合的朋友。卻沒想到,她也是用情至深?當初她拋棄自己悄然離開,一個人跑到了天都後準備永不相見——那個時候她也並非是無情無義,只是因為情勢不許?
更多的則是壓抑和沉重。
崔小心認出了自己,而且還將這件事情給戳破了。
可是,自己又當如何處理呢?
自己心有所屬,他已經深深的為那個叫做千度的女子着迷。他也暗自決定,這一生絕不負她。正如她一次又一次的擋在自己的身前一樣,儘自己的全部所能去保護她。
崔小心呢?就這麼坐視不管了嗎?
他知道她的性子,他知道她不滿意這樁婚事。那又如何?
那是兩個家族的決定,他能夠跳出來破壞這樁婚事呢?他能拽着她的手脱離苦海?即便如此,又能夠將她給帶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