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過年的第一個年時,就是十二月初八,吃臘八粥。
“又要過年了……臘八一過就要祭鰲,就是祭灶,就是小過年……又是一年。”
從龍佩玲有記憶時開始,過年的時候,總是充滿了歡樂的。
自小過年十二月二十四,到正月十五,接連二十多天,誰也不許生氣,更不許説不吉祥的話。
可是今年呢?
左右鄰舍忽然傳來一陣悦耳的吃臘八粥的聲音。
悦耳的笑聲,驚醒了周星星。
他忽然張開眼睛,細細的問:“這是什麼聲音?”
聲音細得比蚊子叫聲還要細。
龍佩玲聽不清楚半個字,卻明白他的意思。
她勉強自己露出笑臉,道:“今天是臘八,大家都在吃臘八粥。”
“哦!”
周星星嘴裏好不容易又發出一聲,眼睛卻凝視着窗外的黑暗。
希望還能看到温煦的陽光。
龍佩玲柔聲道:“你想不想喝碗臘八粥?奶孃做得臘八粥可比宮裏的好吃。”
周星星用力搖頭。
龍佩玲又問:“你想要什麼?”
周星星看着她,良久,終於説出了五個字:“哇拷,你走吧!”
“你……你要我走?”
周星星笑了笑,笑得很淒涼。
“我宰羊我已賣屎了,你不必再陪着我。”
龍佩玲用力握住他的手,道:“我一定要陪着你,看着你好起來,瞧你的面相,你不像個短命鬼,所以,我知道你一會好的。”
周星星苦笑着。
“還有……我已準備嫁給你。”龍佩玲柔聲道:“你可不要叫我做寡婦。”
聽到這裏,周星星蒼白的臉上,突然有了紅暈,人也突然坐了起來。
“哇拷,你沒有搞錯吧?”
“沒有,我是認真的,是非常認真的。”龍佩玲説:“我們隨時都可以成親。”
她下定決心,只要能讓周星星活下去,無論要她做什麼,她都是心甘情願的。
何況,她心裏又是如此的深愛着他。
“哇拷,結婚,我看是頭昏……”
周星星喃喃説看,身子突然又像一灘爛泥倒了下去。
龍佩玲見他一聽到成親,人就有了起色,心中興奮極了。
“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也不必再等,乾脆就明天成親。”
“哇……拷……明……天……不……”
周星星一口氣似乎哽在喉嚨裏,想吐也吐不出來,人居然從牀上滾了下來。
龍佩玲連忙扶起他,説:“別太感動,我就知道你一聽到要結婚,定會好的。”
周星星心裏暗暗叫苦:“哇拷,我不是感動,是激動,我是你老哥,怎麼能跟你成親嗎?唉,我傷不被嚇好才怪!”
※※※
老婦人坐在桌旁,眼皮已沉重地合了起來。
人老了,體力就不行。
就算勉強硬撐,終究還是抵不過沉重的眼皮。
她沒有想到龍佩玲會來,關心問:“玲玲還沒有睡?你的朋友是不是巳好些了?”
龍佩玲笑了笑,忽然道:“奶孃,明天你能不能替我辦兩桌豐盛的酒菜?”
“明天?”老婦説:“病人身子剛好,不要吃太油膩,太豐富的菜,最好是清淡一些好。”
“不管,這是喜酒,非辦不可!”
老婦睜大了眼睛,説:“喜酒!是誰要成親?”
龍佩玲垂下頭,沒有説話。
老婦看着她嬌羞的模樣,驚道:“是你的?”
龍佩玲點點頭。
她以為老婦一定是會大唱反調,然後搬出一大篇道理,阻止這件婚事。
誰知,老婦笑了。
老婦立刻也點點頭,説:“沖沖喜也好,病人一沖喜,病馬上就會好的。”
龍佩玲知道她絕不會明白,卻也不想解釋。
“所以我希望這喜事能辦得簡單隆重,人們結婚該有的紅窗,紅桌子,紅羅帳,全都要有,一樣也不能少,且越紅越好。”
老婦的精神一振,最近不如意的事,她已碰得太多,她也希望能沾些喜氣。
“好,這件事就包在奶孃身上,你安心回房等着做新娘子。”
龍佩玲臉上又是一陣嬌紅。
“奶孃,明天晚上行不行?”
老婦拍着胸,道:“就明天晚上。”
※※※
一早。龍佩玲端了一碗人薑湯進來。
“阿星……”叫聲未歇,她人卻怔住了!
房裏空空的,牀上也不見了周星星。
“啊,是不是尿急,上茅房去了……不對呀,牀底下有夜壺……”
龍佩玲急了。
她把薑湯往桌上一擺,卻發現桌上有一張字條,拿起來一看,她人又呆怔住了!
只見上面寫着:“我走了,我不是逃婚,問題是,我怎麼能娶我妹妹當妻嗎?”
半晌,龍佩玲才哇哇大叫,一面把紙撕了。
“騙子、騙子,逃婚就是逃婚,用不着找騙死人的藉口,哼,我非嫁給你不可!”
※※※
鴻福酒樓,在衡陽是屬於最大最豪華的一家酒樓,光是院子,就有好幾進。
紅豆就住在第四進院子,第四進院子既安靜又僻遠,不容易叫人發現。
當她獲悉龍英沒死,周星星卻認了他這老子後,她整個人差點捉狂。
現在,周星星就掌管了神刀門。他要重整神刀門。
當然,紅豆的目標便是他了。父債子還。
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她怎麼報仇呢?
紅豆凝視着鏡中烏黑亮麗的秀髮,撩開垂落額際的髮絲,猶豫片刻後,她決定讓它這樣輕鬆飄逸地垂落到腰際。
“叩!叩!叩!”
就在這時,門外傅來敲門聲。
“進來。”
推門進來的是冷庫。
紅豆立即起身,關心道:“冷叔,您的傷好多了吧?”
冷庫説:“不礙事了!”
然後,他嘆了口氣,道:“冷叔不能替你完成復仇心願,實在慚愧得很。”
“這不能怪您,只怪咱們運氣不好。”
“現在你是不是打消了復仇?”
“除非我死。”
“可是現在他們父子已相認,雖然龍英已不管事,但周星星,人不但機靈,武功更是沒話講,咱們恐怕沒……”
“可惜,周星星這人吊兒郎當,成不了大事的。”
“別忘了他在江湖上的外號——千變太保,這是誰碰到他,誰就要頭痛。”
頓了頓,冷庫臉上露出得意自信的笑,道:“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和他相庭對抗。”
“誰?”紅豆顯得很興奮,但心中卻有種莫名的感覺。
“天山雪鷹子,江湖最棘辣的對手。”
冷庫笑了笑,又道:“昔年雪鷹子曾轟動武林,他在冰天雪地的天池旁,東邀天下三十九位最著名的劍客,煮茶試劍,而他卻以一口恐龍刀,七七四十九手清風刀法,令三十九位劍客都心悦誠服,推為天山第一刀客。”
紅豆看了看他神色飛揚,心中一動,説:“他就是那天救咱們離開龍宅的人。”
“不錯!”冷庫嘆道:“可惜他那口縱橫武林的恐龍刀已遺失。”
“他是你師父?”冷庫點點頭。
“你要請他下山斗腳手(幫忙)?”
“不,我要你拜他為師。”冷庫説:“這年頭求人不如求己。”
紅豆聽了,心中激動不已。
“我、我不是練武的料子。”
“是不是等我師父看了才下定論也不遲。”
“雪前輩人現在那裏?”
“就在天字號房,明天一早,你就去見師父。”
※※※
寒風如刀。已是歲末。冷風在窗外呼嘯。
紅豆整個早上都焦急地期着,希望雪鷹子能收她為徒。
她在鏡前小心翼翼地打量鏡中的自己。
她比相親還要緊張。
一切都滿意後,再也按耐不住性子,走向天字號房去。
門開後,她朝着房裏的老者,露出端莊甜美的微笑。
這老者最多不會超過六十,一副精力充沛,鬥志旺盛,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更好像隨時都能看透別人的心似的。
紅豆站在他面前,感到侷促不安,就好像是裸體站在那裏。
“雪老前輩?”
雪鷹子疏落的白眉一挑,淡淡道:“老夫都聽説了,紅姑娘,只是,我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麼早。”
“如果不方便,我等會再來。”
“不用。”
紅豆打量了一下房間,發現雪鷹子這間房極為講究,紅木的桌椅,茶几上擺着極精緻的水晶水果;甚至,他身上的衣服,也都非常華麗。
“紅姑娘,老夫能幫你什麼忙?”
“冷叔沒有把我的來意向雪老前輩説嗎?”
“沒有。”
紅豆突然變得十分緊張。她已經很久沒有緊張了。
記得第一次緊張,是在第一次吊幸子(泡男友),那個男的想要跟她上牀。
紅豆深吸口氣,知道如果要説服眼前這個老頭,助她一臂之力的話,就必須儘量誠實和坦白。
“雪老前輩……我希望你能收我為徒。”
雪鷹子怔了怔,顯然被她的話嚇了一跳!
他故意挖了挖耳朵,道:“年紀大了,耳坑有些不管用,你再説清楚點。”
然後,他忽地大笑了起來。
紅豆不安地扯扭着衣角,覺得他的笑聲非常刺耳,她突然覺得有被玩弄的感覺。
她心中暗罵:“冷庫竟敢耍我,我非把你褲子脱了,踹你腳倉兩腳,然後把你所有的內褲被火燒了,氣死我啦!”
接着,她又自我安慰:“既來之,則安之,看你能笑多久。”
紅豆見他還在笑,又忍不住暗罵:“死老頭,給你面子叫你一聲雪前輩,不給你面子叫一聲死豬!”
罵完後,才又一本正經地道:“拜託,我不是在開玩笑。”
雪鷹子突然問:“你真的相信令尊是被龍英暗中使炸而死的?”
“我相信。”紅豆道:“我爹要是和龍英光明正大比武的話,我相信絕不會死。”
雪鷹子打量着她,她的美和智慧,似乎打動了他。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迷人的女人,渾圓性感,不胖不瘦,身材絕不比周海媚遜。
好一會兒,雪鷹子才收回對她的綺思。
他已有好多年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感覺,只因一直碰不到令他心動的女人。
“那次華山論劍我也去了。”
“這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我想只要是武林中人都會去。”
“老實説,我沒有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龍英為人雖然不大正派,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我認為他絕對不敢。”
“你不必替他説話,我爹死在他手上,這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紅豆秀目盯着雪鷹子看,突然問道:“雪老前輩和龍英是朋友?”
“不算是。”他乾笑一聲,又道:“我們曾經為了一個查某、一把刀,鬧得很不愉快。”
他的眼神突然變得很迷惘,似乎在回憶,説:“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紅豆發覺這老者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
不但引起她的好奇心,因此非拜他為師不可。
只聽雪鷹子道:“我老實告訴你吧,你不可能打敗周星星的,你知道他是誰的徒弟嗎?”
紅豆點點頭,説:“冷叔提過。”説着,她看了看,反問:“難道雪老前輩的武功,也不如好老邪?”
雪鷹子目光暴瞪,喝道:“誰説的?”
紅豆笑着説:“那你在怕什麼?”
“因為你是查某。”
“查某也不見得會輸給男人。”
雪鷹子不再理睬,沉吟良久。眼睛閃着精光,道:“不錯。”
“不錯什麼?”
“你的確佔了項便宜,你是個查某,很少男人會認為查某再強也有限,尤其是漂亮的查某。”
紅豆眼睛一亮,道:“那你呢?”
“老夫從不輕估查某。”雪鷹子笑説:“對我來説,查某是神秘的尤物,天生就有一種降服男人的本事。”
紅豆興奮道:“這麼説,你是答應收我為徒羅!”
雪鷹子的目光,在她玲瓏有致的身上打轉。
秀色可餐。性感誘人。
紅豆不是沒發覺他那有色的眼神,但她還是故意擺出最最誘人的姿勢。
雪鷹子瞧得心蕩神馳,不飲自醉,摸摸下巴,決心道:“好,老夫會傾囊相授,把你訓練成十項全能的女人。”
“謝天謝地,謝雪老前輩,你實在是緊古槌(太可愛)了。”紅豆説着,重重地親了雪鷹子臉額。
雪鷹子差點樂暈。但還是沒有暈倒。
畢竟他已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紅豆總算吐了口氣,放下心中大石頭了。
※※※
周星星自從認了龍英後,不但把“神刀門”三個字的銅匾卸下,同時,換上“龍門山莊”四個字。
因此,他現在不是重整神刀門。而是創建龍門山莊。
龍門山莊的規模,並不比神刀門小,只是比神刀門少了那種殺氣,霸氣而已。
龍英給周星星的見面禮,是把神刀門的大權交給了他。
不過,在周星星來講,那是個燙手的山芋,他根本就不喜歡。
可是,他又不能不接下來,只因龍英現在跟得了老人痴呆症的人沒什麼兩樣。
周星星送給龍英的見面禮,居然是龍英夢寐以求的恐龍刀。
周星星一面穿衣,一面問在替他整理包袱的大老黑?道:“我老頭吃過早飯了嗎?”
大老黑嘆説:“大奶奶一早做了老爺最喜歡吃的漢堡薯條,可是老爺才吃了三個漢堡而已。”
他停下手邊工作,道:“俺猜他是因為知道今天你要走,心情不好,所以吃不下。”
哇拷!心情不好吃三個漢堡,那心情好又能吃多少呢?
龍英自從卸下神刀門,人也心寬體胖,食量出奇嚇人。
他平時若沒有煩惱事時,一餐可以吃下十五個漢堡,五大盤薯條,外加七、八斤的酒。
周星星道:“我走之前會去看看他。”
大老黑笑説:“老爺看到你,也許就吃得下了。”
※※※
龍英坐在輪椅上。
他臃腫龐大的身體,就好像硬塞進輪椅上一樣。
他只不過五十出頭,但看起來卻像是六十多歲的老頭,頭髮已變成一片雪白,臉上皺紋滿布,兩眼眯成一線,卻黯淡無光。
若説他是當年風流倜儻,高高在上的龍英,誰會相信?
唉!
——一個人最痛苦的不是肉體的創傷,而是心靈的的打擊。
他從十五歲開始闖蕩江湖,二十歲便接掌了神刀門,怎知,三十年後,神刀門卻在他手上毀了。
周星星微笑的走進房裏。
“老爸,覺得還好嗎?”
龍英充耳不聞,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嗯,兩三個月就回來,跟往常一樣。”
“該死的笨蛋。”龍英咕噥道:“早知道就不要讓你接掌神刀門。”
周星星説:“老爸,它已不叫神刀門,是龍門山莊。”
他笑了笑又道:“哇拷,咱們可沒有妓院,賭場,放高利貸賺錢,要維持這麼大一片產業。可得要一大筆銀子,我不出去撈點外快,怎麼經營嗎?”
龍英咆哮:“那是另一回事,不要扯在一起。”
“哇拷,不扯在一起也行。”周星更道:“我問你,你一餐十五超級漢堡,五大盤薯條,八斤酒,是不是都要用銀子?”
頓了頓,周星星又道:“再加上家僕七十八個人,七十八張嘴,這些人不是光給他們飯吃就行了,每個月還要薪水……”
龍英不再説話,眉頭皺得更緊。
周星星安慰道:“老爸放心,雖然這麼多嘴要吃飯花錢,但都不要你操心,丟給你兒子就能搞定它。”説完,周星星舉步欲離去。
“阿星!”
龍英突然叫住他,説:“在江湖上要特別小心一個叫紅豆的查某,還有冷庫這個人。”
周星星笑道:“哇拷,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才不過一年而已。”
“有些事還是忘記比較好。”
不錯!
一個人若想活得舒服、愉快,最手就是把仇恨,不愉快的事忘掉。
龍英深深嘆了口氣,語重深長道:“你想忘記,別人不見得會想忘記。”
周星星走回輪椅旁,輕輕捏着他的肩膀,説:“我會小心的。”
“嗯!”龍英聽了,頗感安慰。
周星星正準備離開,看到桌上堆滿的食物,不由道:“老爸,您今天好像沒吃多少嗎?”
“老爸未飲(不餓)。”
“您要不吃,會瘦下來的。”
龍央一聽到會瘦,不由眉頭一皺,擔心道:“是啊,我最近吃的愈來愈少了,我也在擔心,身子怎麼受得了呢!”
哇拷!他的胖絕不輸給洪金寶。
他居然在擔心身子會受不了。他腦袋是不是阿達?
剛剛還挺正常的,怎的—眨眼,整個人又變了。
周星星勸説:“您要擔心身子受不了,那就多吃點。”
龍英憂鬱道:“可是不知怎搞地,心裏悶悶的,就是沒胃口,早飯也才至二個漢堡哩!”
周星搖着頭走了出去。
※※※
歡喜樓。它是吃喝嫖賭,樣樣俱備的一個特殊酒褸。
吃,它有京城裏最好的師傅掌廚。
喝,只要你想要喝的酒,它這裏都有。
嫖,環肥燕瘦,老的,年輕的,風騷的,端莊的,各種口味都有,任君挑選,保證包你滿意。
賭,是個很奢侈的玩意,但這裏隨時都在為各式各樣奢侈的人,準備着各式各樣奢侈的享受。
只要大家歡喜就好。
歡喜樓的老闆“陳金”是個老實人,一張臉永遠是笑眯眯的。
他唯一的女兒“陳萍萍”,不會説話,從三歲時在一場驚嚇中,就失去了説話的能力。
但她的美貌,甜美,絕不遜於葉藴儀。
初春。但陽光卻晴朗明亮。
金銀廳中,卻有個比陽光更亮麗,耀眼迷人的女人。
她露屑半透明的蟬紗,使得她若隱若現凝脂的肌膚,和纖細的腰,格外動人。
她身旁卻坐着個不是很帥的年輕人。
這年輕人精力旺盛,一對眼睛閃着精光,不時地注視着身旁的美女。
金銀廳佈置豪華,充滿了温暖和歡樂,酒香中混合着上等脂粉的香氣。
要不是銀錢敲擊,發出一陣陣清脆悦耳的聲音,根本就無法令人相信,這是間賭廳。
※※※
夜。
初春的夜。風很冷。
夜也很冷。黑暗的長巷裏靜寂黑暗,只有一盞燈。
殘舊的白色燈籠,幾乎已變成死灰色,斜掛在長巷盡頭的屋檐下。
燈籠上卻寫着醒眼的三個字“歡喜樓”。
歡喜樓三字不停的在風中搖幌,彷佛在對剛出現在長巷中的三個人招手。
大老黑走進了燈火輝煌的歡喜樓,脱下了深色的斗篷,露出了他那招牌啤酒肚。
他心情很愉快,因為周星星就站在他身旁,周星星是他最喜歡,最愛的主子。
今天他似乎特別快樂。
原來,他又多了一個伴,一個拌嘴的伴。
他這人天生最愛嚼舌根。因為,他怕靜,更怕寂寞。
※※※
“十八啦!”
“嘩啦啦!”
每個人都在賭,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在他們的賭注上,可是,周星星和大老黑,以及另一個年輕人走進來的時候,大家還是不由自主要抬起頭。
“這三個吊哩吊氣的人是誰?”
“啤酒肚的那個,就是當年神刀門龍英最忠實的哈巴狗,現在是龍門山莊少莊主的跟屁蟲。”
説話的人又幹又瘦,像個吸毒精。
“你説他就是江湖赫赫有名的千里追蹤大老黑。”
“不錯,就是那隻老黑狗。”
“右邊黑黑壯壯的小子又是誰?”
“打鐵的,叫高春,是龍門山莊少莊主周星星的死黨。”
“聽説他不隨便給人鑄劍哩!”
“臭屁嘛!”
“中間那小子又是誰?長得挺酷嘛!”
“假如我沒有猜錯,他一定就是那個龍門山莊少莊主周星星。”
“周星星!”
周星星自從接掌了神刀門,就紅得發紫,連三歲小孩墊脅歡談他。
提到他的名字,每個人的眼睛都盯在他身上,只有一個人例外。
這個人居然是個女人。
就是那個比陽光還要亮麗,還要耀眼迷人,身材一級棒的女人。
她連眼角都沒有去看周星星。
周星星卻在全心全意的盯着她。
高春笑了,搖頭笑道:“這屋子裏好看的查某,至少有七八個,你為什麼偏偏盯上了她?”
“因為她不弔我。”周星星説。
“她為什麼要吊你?”高春道:“你難道想所有的查某一看見你,就會跪下來吻你的腳?”
周星星嘆了口氣,説:“哇拷,她至少應該看我一眼的。”
“為什麼?”高春問。
周星星沒有回答,大老黑已搶着答道:“因為他們的關係複雜。”
高春睜大了眼,説:“拷,她該不是你夢中情人紅豆姑娘……”
大老黑道:“誰敢説不是,俺一拳打掉他的大黃牙。”
此時,周星星居然笑了。他笑什麼沒人知道。
但他微笑着走過去,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周星星就在她身後停了下來。
紅豆沒有回頭,纖柔而美麗的手上,拿着一疊籌碼,正在考慮着,不知道是該押大的?還是該押小的?
莊家已開始在搖骰子。
“嘩啦啦!”
“砰!”
莊家將賓匣擺下,大喝道:“有注的快押,沒注的閃一邊涼快。”
紅豆還在考慮。
周星星眨了眨眼,湊過頭去,在她耳畔輕輕道:“這一注應該押小!”
紅豆立刻把籌碼押了下去。
她卻押在“大”上。
“開!”
掀開寶匣,三粒骰子加起來也只不過六點。
“六點小,吃大賠小!”
紅豆的臉色更蒼白,回頭狠狠瞪了周星星一眼,扭頭就走。
周星星只有苦笑。
紅豆已穿過人叢往外走,她走路的時候,有種特別的風姿。
周星星在心裏嘀咕:“像這種氣質的查某,十萬個人裏面也沒有一個,錯過了實在可惜得很,你若不追上去一定會後悔的!”
他自己勸自己,還沒勸完,他人已追了上去。
大老黑卻擋住他的路,説:“你真的要去泡她?”
“好像是。”周星星點點頭。
“拷,你頭殼沒有鏽豆?”大老黑道:“你應該記得她一直是你的仇家哦!”
“是啊,古槌(可愛)又迷人的仇家。”
“你還是要追?”周星星笑了!笑得模稜兩可!
※※※
夜色悽迷。燈光朦朧。
歡喜樓的食堂,一樣佈置的豪華,有情調。
老闆陳金的確非常有生意頭腦。
紅豆走進食堂,挑了個最舒服的一桌坐下,她不是一個人來。
她身旁還有個冷庫。
冷庫心不在焉地玩弄着他手中銀拐。
紅豆幾乎注意到的動作,因為,她已經習慣了冷庫緊張時的習慣。
冷庫當然要緊張。
因為,周星星已在他們面前坐了下來。
紅豆冷冷地瞪着他,道:“你上輩子是不是跟屁蟲投胎的?”
“哇拷,你説呢?”
“你跟着我幹什麼?”
“哇拷,我害你輸了錢,心裏也很難受,所以……”
“所以你想賠償我?”周星星立刻點頭。
紅豆道:“你想怎麼樣賠償?”
周星星想了想,笑着説:“我知道城裏有個吃宵夜的地方,是通宵開着的,酒菜都很不錯,現在夜已很深,你一定也有點餓了!”
他看了看槓兄身旁的冷庫,道:“我只想請你一個。”
他意思非常明顯,他並不要冷庫跟來。
紅豆笑了笑,説:“歡喜樓的酒菜可是城裏一流的,我不曉得還有那裏的酒菜,會勝過歡喜樓。”
“當然有羅!”
冷庫插嘴説:“你千萬別上他的當,這小子賊頭賊腦,心懷不軌,説不定他想把你灌醉,然後帶你開房間呢!”
“噢!”紅豆笑着對周星星道:“是嗎?”
周星星只有苦笑。
紅豆眼珠子轉了轉,説:“我有更好的點子,你要不要聽聽?”
周星星道:“什麼點子?”
紅豆居然笑了笑,説:“你過來,我告訴你!”
周星星當然過去了。
他想不到紅豆對他還是沒有忘情,雖然他們之間有段仇還沒解。
但那不是挺重要,重要的是紅豆居然對他還是有感情的。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
他剛走過去,一個耳刮子已捆在他左臉上,接着右臉也捱了一下。
哇拷!紅豆出手還真快!
不但快,而且重。周星星也許並不是避不開。
也許只因為他沒想到,一年不見,她的出手會這麼快又重。
不管怎麼樣,周星星的確是捱了兩巴掌,幾乎被打得怔住。
紅豆還在笑。卻已是冷笑。
“像你這款查甫本姑娘看得多了,就像是河神(蒼蠅)臭蟲,我一看見就想吐!”
這下週星星好像是核桃哽在喉嚨裏,想吭卻吭不出半句話來。
冷庫的笑,又冷又陰,周星星看了,恨不得也想給他兩個耳光。
這次紅豆扭頭走的時候,周星星臉皮再厚,也不敢跟上去了。
他只有眼睜睜的看着,這朵美麗的流雲,從他面前飄走。
大老黑這才搗着嘴,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走上前來,説:“哈哈,這兩張燒餅又香又辣,很過癮吧!”
高春笑道:“這是叫‘五指山之吻’!”
大老黑笑説:“乖乖,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學問,‘五指山之吻’,這句話説得真他媽的贊,俺壓扁肚子也放不出這麼美的文屁來。”
高春拱手道:“黑洛,黑洛(誇獎)!”
你一句我一句,把周星星説得哭笑不得,説:“哇拷,你們要是喜歡打屁,就在這裏繼續打吧,我不奉陪了!”
言訖,掉頭回房去了。
※※※
冷庫送紅豆回房,在房門口停了下來。
“紅豆,你剛才兩個火辣辣的巴掌,打得周星星那小子一楞一楞,像個呆子似的。”
紅豆道:“我若不殺殺他的鋭氣剪掉他一些尾巴,他還以為我還是一年前的紅豆,是靠跟男人上牀來報父仇的。”
她笑了笑,嬌聲説:“不過,他實在是個很酷的仇人。”
聞言,冷庫面上神色變了變,道:“別讓他的酷,影響到你報仇的意志。”
頓了頓,他又道:“現在那小子身邊又多了兩個跟屁蟲,咱們若憑武力,可能很難取勝。”
紅豆擔心説:“雪老前輩不是答應要助我一臂之力,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看到他的人出現?”
“師父臨時有事,必須趕去閩南一趟,若沒有什麼突發事件的話,他會盡快趕回來。”
“那現在咱們如何下手?”
“武的不行,就來文的,利用智慧,再伺機下手除掉他。”
冷庫臉上露出陰狠之色,道:“明天他一定會去賭場,你可以再剪一些些尾巴!。”
紅豆轉眼看着冷庫,説:“你是不是想剪禿他的尾巴?”
冷庫冷笑道:“尾巴禿了,想翹也沒辦法翹,到時咱們要宰要刮,也就輕鬆多了。”
※※※
金碧輝煌,堂皇富麗的金銀廳,連燭台都是純銀的,在這種地方輸個千兒八百兩銀子,沒有人會覺得冤枉不甘。
廳裏雖然已聚集了男男女女五六十人,但是卻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門口處掛了一塊牌子,牌上寫着西瓜大的六個字:“嚴禁攜帶兵器”。
當然,只要是賭場,一定都養着很多打手;歡喜樓裏的打手也不少,勾子和長腳二人,正是其中最可怕的兩個。
入場的賭客一見到他倆,就會嚇得直髮抖,甭説想偷帶兵器。
冷庫和紅豆走進去時,一眼便看見周星星和高春、大老黑等三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紅豆打算朝那個方向走,但被冷庫拉住。
他低聲道:“還不到時候。”
冷庫朝周星星旁的一張桌子擺頭,説:“他旁邊那一桌。”
那一桌已坐了三個男的,冷庫壓低聲音又道:“那個白白的臉,留着兩撇小鬍子的男的,是皖北金家堡的二公子‘金世利’,另外兩個是馬販。”
冷庫微微一笑,説:“他們三個要不了多久就會爛醉如泥,賭鬼變死鬼。”
於是,紅豆便走向那一桌,冷庫對那三個人笑道:“拔繳拔繳(賭博),少一個不起勁,多一個老熱(熱鬧),又趣味。”
金世利不等冷庫説完,已站起身,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猛盯在紅豆大奶子看。
紅豆故意抖了兩下,金世利色眼睜得大大的,眼珠子險些掉了下來。
“歡迎,歡迎之至!”金世利連忙道。
另外兩個馬販,只是一言不發地頜首同意,顯然對於跟一個漂亮姑娘賭博,並不十分樂意。
他們這一桌玩的是一翻兩瞪眼的骨牌。
紅豆發現冷庫的決定是相當準確。
金世利是個神經兮兮的緊張大師,經常泄底,手氣差的時候,拚命抓頭髮,手氣順的時候,就面露笑容。
另外兩個馬販,就沒有那麼明顯。
不過,他們兩個酒都喝得很兇。
一個人酒要是喝多了,反應就會變得遲鈍。
反應若遲鈍,拳是難免的。
旁邊一桌的周星星,不時打量着紅豆。
麻將一圈下來,他已經不只一次因紅豆而分心打錯牌。
大老黑看在眼裏,心中直嘆:“毀了毀了,愛神的箭又射中他心坎兒了。”
而周星星心裏卻不斷在揣測。
紅豆到底想對他施展什麼手法?
有冷庫這款陰險小人,在幫她出點子,手法也不會光明到那裏?
哇拷!到底是紅豆在利用他?還是冷庫在利用她?
這答案對周星星來講,實在太有趣了。
紅豆彷彿感覺到周星星的注視——般,她突然轉過頭。
兩人四目相遇,剎那間,目光似乎爆出了火芯的兩個人。
紅豆感到面紅耳熱,立即恨恨罵着自己:“不要臉,除了報仇外,不可以對他有任何感情。”
回過頭,攤開牌,她贏了。她忍不住又瞟向周星星。
但他正在跟老闆陳金説話,心中才鬆了口氣。
陳金對周星星笑道:“周少俠,你今晚的火氣有些大。”
大老黑哇哇叫説:“誰説不是,獨張的一筒不該打三偏偏打出去,你説他是不是失常,俺都快被氣死了。”
高春笑道:“哇,你要是被氣死,咱們三缺一跟鬼玩。”
大老黑跳了起來,大叫:“啥米?你罵俺是鬼,是不是巴不得俺快翹辮子。”
“嘿嘿,你翹不翹辮子幹我屁吊事。”高春道:“五條你到底要不要?”
大老黑一氣之下,突然脱口:“俺要五條幹啥,俺要單吊發財,你為什麼扣着發財不打?”
“哈哈,我為什麼要打發財?”高春笑道:“我發財一番哩!”
大老黑一聽,兩眼直翻白眼,叫道:“發財三隻在你那裏,俺還胡個屁!”
“那你就換牌,打發財吧!”
“好,發財。”
“碰!”
大老黑眼睛又直了,原來高春發財才兩隻,他又上當了。
“你……貓叫春,俺跟你勢不兩立……”
此時,陳金的視線轉到紅豆身上,他對紅豆非常有好感,並不是因為她漂亮。
而是,她本身散發出來的一種純真、善良。
但是,她為什麼會和冷庫那種人混在一塊呢?
陳金和冷庫認識很多年,知道冷庫的為人。
同時也知道,冷庫對女人的品味一向是喜歡偷人家細姨,和喜歡濃紅豔抹,搔首弄姿的妓女。
看到陳金,金世利朝他招招手。
陳金嘆了口氣,朝他走了去。
他並不喜歡金世利這個人,想泡他女兒陳萍萍,卻又小器得不肯花一毛錢。
但看在他是這裏的常客,也就馬馬虎虎。
※※※
深夜。牌局結束時,紅豆是大贏家。
冷庫笑道:“你今晚的表現很不賴。”
他起身,紅豆也跟着起來。
“但是你千萬別得意志形,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金世利一樣好對付,他是隻待宰的肥羊。”
“我會記得的。”
紅豆點頭,但她心裏興奮得要命,她贏了,不多不少,剛好一百兩銀子。
突然,她發現周星星站在身邊,她發覺她的臉又熱了起來。
“冷庫,不玩了嗎?”周星星道。
“消遣的玩意,又何必玩得太累!”
“説得好!”
三人朝客房走去。
紅豆和冷庫二人,是住在西院,周星星則住南院前頭。
冷庫和紅豆在她的房門口停下來,周星星則繼續走到他自己的房門口。
他推開房門,卻沒有走進去,反而回頭瞥了紅豆,朝她扮了個鬼臉。
紅豆臉紅了。
她知道他一定以為她和冷庫共住一間房。
她舔舔唇,輕罵一聲:“下流!”
然後推門進去,冷庫卻拉住了她的手。
“我想再告訴你一次,你越來越誘人,像是成熟的水蜜桃。”
他把臉湊近紅豆的臉,但被她躲開了。
“我要你,紅豆。”
冷庫低語着,手指愛撫似地撫摸她的脖子,眼中閃着慾火。
紅豆忍不住瞥了周星星的房門一眼,往後閃開,道:“冷叔,別忘了你是我爹的朋友……”
冷庫充耳不聞,一把將她摟進懷裏,猛烈地吻住,彷佛想將她生吞下去。
即使隔着衣服,紅豆仍然能感覺到他慾火焚身,但是她卻毫無反應。
一個人在慾火焚燒的時候力氣勇猛得像只大金剛,想掙脱是不容易。
紅豆狗急跳牆,膝蓋一抬一頂,重重頂在冷庫的下胯。
“哎喲,臭婊……”
冷庫痛得跳了起來,罵到一半立即縮口。
他只好苦笑放開她。
“好吧,我可以給你一段時間,但是別讓我等太久,我不喜歡被人吊胃口。”
紅豆柳眉輕蹙。
冷庫一直以長輩白居,從來沒有以言語挑逗她,或是用行動對她存有肉慾。
就算是孤男寡女獨處時,他也不曾想過要吃她的豆腐。
“冷叔,我説過只要報了我爹的仇,一定會給你寶藏的一半。”紅豆不悦道:“你是不是改變心意,想要我陪你上牀,不想要那筆寶藏?”
冷庫繃緊下巴,説:“當然不是!那筆寶藏是非常吸引人誰要是説放棄,那個人頭殼完一定有問題。”
他低沉的又道:“不過,你一定知道你的風騷對男人是種折磨,性感小貓只要是男人聽了這名字,都會產生幻想,我也不例外。”
“再見,冷庫!”紅豆氣呼推門進去,稱呼也改了。
※※※
烏雲密佈。
彷彿即將下雨。
紅豆一早就走進食堂,叫了燒餅夾油條、甜豆漿,然後心不在焉地攪動豆漿,撥弄燒餅上的芝麻。
她好像有些不快樂。
快樂小野貓突然變得不快樂,這好像是件很奇怪的事。
只因為她腦袋有點不受自己控制。
周星星瀟灑酷勁的影子,直到現在仍徘徊在她腦海裏。
她不斷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對他用情。
因為,不論是憎恨或是情感,都將會使復仇的計劃受到破壞。
此時,陳老闆親切地走上前來,笑道:“紅姑娘,老早,冷先生呢?”
陳老闆有女兒陳萍萍當掌櫃,他則四處關照生意,以及跟客人哈拉哈拉。
紅豆聳聳屑,道:“大概還在夢遊吧!”
陳金濃眉輕揚,似生活不大相信。
“他沒有跟你豆陣(在一起)……”
紅豆明瞭他的意思,道:“我為什麼要跟他困作夥(睡一塊)?”
陳金喃喃説:“這麼水又渾身騷勁的查某,他不食指大動才怪!”
接着,他好奇地問:“你和冷先生認識多久?”
“他是我爹的朋友。”
“噢!”
陳金顯得很驚訝!
但他很快便恢復神色,看了看櫃枱內撥着算盤的陳萍萍,滿意地道:“萍兒是我的心肝寶貝,她替我掌管歡喜樓所有的賬目。本來我請了一個總管,怎知,他的頭殼裏全是豆腐渣,所以我炒他魷魚了。”
紅豆微笑讚道:“她是個小美人。”
陳金驕傲地説:“不但人水,而且又聰明,她不能説話,並不表示她的頭殼也不行,她算起賬來又快又準確,簡直是一級棒。”
這時,門口進來一票打手裝束的漢子,跟陳金打了聲招呼,便魚貫走了進去。
紅豆突然問:“賭場,酒樓裏為什麼都要養那麼多的打手?”
陳金笑了笑道:“無論什麼樣的賭場裏,一定都養着很多打手。”
他的笑,很快又變成一種苦笑,説:“生意上只要是牽扯金錢的,就難免會有麻煩。”
“那些人會惹麻煩嗎?”
陳金温和的眼神,突然變成很鋭利,看了紅豆一眼,道:“麻煩是免不了的,但是我對於那些不老實的臉,想惹事生非的臉,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我這輩子看過的是是非非實在太多了。”
紅豆緊張地避開陳金的目光。
她不懷疑陳金説的話,但她知道陳金鋭利的眼睛,仍然沒能看出某隻狐狸的尾巴。
就在這時,她聽一聲招呼:“嗨,老早。”
紅豆不用回頭,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的。——周星星。
周星星笑道:“頭家,你一早就在這裏跟小姐打屁,是不是睡不着?”
陳金一邊起身,一邊嘆説:“唉,年紀大了,都不大敢睡太多哩!”
一個人想睡又不大敢睡,生怕剩下沒多少的生命,就這樣被睡掉。
這豈不是人類的一種悲哀。
陳金走了,周星星就在剛剛陳金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開口便道:“哇拷,紅豆,你是越來越迷人,我要是再不斷見到你的話,最後我一定會擋味條(受不了)。”
紅豆的臉又紅了,有意無意地説:“擋味條又會怎麼樣?”
周星星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在挑逗我?”
“有嗎?”
“你應該知道一個男人,要是在那方面擋味條的話,會做出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
“哦?”
“你不相信?”
“我相信,只是我不相信你敢在這裏做那種事罷了。”
周星星嘆了一口氣,道:“哇拷,我確實不敢,因為我既不是一條狗,也不是賣‘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