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莉絲儘可能和狄南疏遠,可是很難。她去提水,他在那裏。她站到山崖上看風景,他也在那裏,直勾勾的目光赤裸裸地向她發出邀請。有一次她聽到背後的樹葉裏有聲音,以為是隻小動物,跳出來的卻是隻“大餓狼”,手臂長伸地摟抱她,她一踢“餓狼”的脛骨,心跳狂亂地逃逸,害怕自己已在漸漸軟化,他要是再親一次她的脖子,她就要投降了。
那天晚上他邀請她散步,“看在老天份上,莉絲,我不是要拐你私奔,只是走一走幫助消化。我發誓我不會碰你,不過要是你不相信你自己,怕你會撲到我身上的話……。”
“我當然相信我自己!我就是在一個孤島上跟你單獨相處十年也一樣抗拒得了你。”她振振有辭,心裏卻一點把握也沒有。
“那就好。”他立即換上笑容,“那麼現在你可以跟我在月光下散步了。”
莉絲向碧拉求助,碧拉説她傷口痛不想走,那天下午碧拉在做肉餅的時候就沒叫痛。
莉絲不得已走上通往冷泉的小徑,狄南跟着她,“你是在比賽競走嗎?或是你不信任自己跟我並肩走?”
她停步道,“我當然不怕和你走在一起,是你自己的腳不方便走路,走得比蝸牛還慢又愛走。”
“是嗎?”他了解地微笑,一手搭上她的肩,“那麼你該幫幫可憐的傷患。”
莉絲邊走邊聳肩,想把他的手甩開,他的手卻像裝了個吸盤越吸越緊。
“幾個禮拜前我擺脱不了你,每次我一轉身就看到你跟在我屁股後面。要我脱襯衫脱靴子。而且最初的幾次你老是什麼都不穿就蹦出來,現在你卻不能忍受我接近你。”
“那是以前。”她繃着臉直視前方。
“在我們歡樂地做愛後你而反不要我?”
“是你説你不要我的,我只是你上百個睡過的女人中的——個。”
“我沒有跟上百個女人睡過,或許那天晚上我説得太過分了,但是你談到婚姻和孩子把我嚇得半死。我們不能重新開始嗎?在你提到婚姻之前我們不是很快樂嗎?”
她打掉他的手,“那一晚我傻瓜兮兮地以為我們是做‘愛’,那個時候我愛你,以為你也一樣愛我,否則我不會讓你碰我,可是你並不愛我,你從來都沒愛過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並沒有得到。”她轉開臉去想制止就要奔流下來的淚水。
狄南抱住她,將她的頭按進他懷裏,“莉絲,對不起,我無意傷害你。”他用最好聽最温柔的聲音説,“或許我不懂愛是什麼,説不定你並沒有真的愛上我,只是對我感興趣……。”
她抬頭看他,“你不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槍手或囚犯,別再説我不知道我自己的感覺,我……。”
她的唇被他封住,他飢渴地吻她的唇、親吻她脖子,她昏沉沉地呢喃,“請你不要,請別這樣,我受不了,我抗拒不了你。”
“我不要你抗拒我。”他輕咬她耳垂。
當他的唇吻到她眼角時嚐到她鹹鹹的淚水,他猛地放開她退後,怒叫道,“回去,回去睡你冰涼寂寞的牀。”
她一邊跑一邊哭,坐到一塊石頭上飲泣,哭了好久才收淚—卜定決心,不管他要不要跟她結婚她都不在乎了,他不愛她也無所謂,她渴望回味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他們的身體結合為一的美妙滋味。
她站起來走到狄南睡的草棚去,可是他不在。她只考慮了一秒鐘就把衣服全脱掉鑽進毯子裏等他,等了許久他還沒回來,她就任自己睡,微笑着期盼他吻醒她。
“莉絲,”結果他是喚醒她,緊緊地擁抱她,“噢!莉絲!莉絲!我美麗可愛的莉絲。”
她睡眼惺忪地看到天已經亮了,他們被清晨的朝氣包圍着。
狄南拉開毯子愛撫她温暖的身體,“你來找我,你來找我!我昨天晚上睡不着,在樹林裏徘徊了一整晚。噢] 莉絲,你把我逼瘋了,我最美麗最動人的莉絲,等我回牢裏我的生活一定更悲慘。”
她身體發熱的速度因為他的話而沸騰得更快,她很高興不只她一個人在受折磨,她希望他和她一樣痛苦。
他猛烈熾熱地親吻她,簡直想把她吮吸進肚子裏。她隱忍已久的手摟住他脖子,拉他更貼近她焦急的軀體,她為什麼要抗拒他呢?真傻,他的確能使她非常快樂呀!
他一邊吻她一邊脱下襯衫,等不及的撥開她的腿隔着長褲摩擦她,莉絲嬌吟着愛撫他的背。他的臉貼到她胸脯上喘息,似乎想控制他自己別太快就爆炸,她本能地僵弓起身來。
他卻突然滾開側耳傾聽,“有人來了,我得去看看。”
“是碧拉。”她想把他拉回來,“她不會過來的。”
可是狄南已經動手在穿襯衫,“來的人不只一個,可能是你父親來了。”他苦着臉説,莉絲第一次看到他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你趕快穿衣服,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們待會兒再繼續。萬一是他,他一看到我吻他寶貝女兒會先給我一槍再説。”他按住她張開的嘴,“別跟我吵,別使我更為難,快穿上衣服我去看看是誰來了。”
狄南站開,用飽含激情、慾望、悲哀、痛苦的眼神看她穿衣服。她穿好後他死命地擁緊她,彷彿那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抱,“認識你以後我老了廿歲,希望那是別人不是你爸爸。”他快速地吻她,然後就放開她。牽她的手到木屋前和她分手。
“今天早上快樂嗎?”碧拉微笑着問她。
“如果狄南昨晚有回去睡的話我會更快樂。”
碧拉呻吟道,“出了什麼錯?”
“狄南説他聽到有人來,他去查看了,他們來了!”莉絲跑到狄南藏身的石頭邊去拿他的望眼鏡看。是她爸爸沒錯,高坐在馬上就像個君王,身後跟着一羣人馬。她把望遠鏡往狄南手裏一送就跑向她父親,直到她父親看到她加速策馬接近她,沒有停馬地一把抱起她,放她坐到他鞍前。那是當她小時候他時常和她玩的遊戲,就和狄南在貨運站前接她時一樣。
他們到了木屋還沒有下馬,馬爾森就開始吼叫,“你做過的幾百樁蠢事以這次最糟,我不能再忍受了,你和你媽一樣從來就不能使我安心睡覺。”
莉絲擁抱她父親,希望使他軟化。他擁了她好一會兒輕拍她的背,然後推開她,“你知道你使我多長出多少白頭髮嗎?”
“多少?”她含笑問。
“別給我裝俏皮,那個我要他保護你的小子呢?”
狄南走上前,木屋左近的空地已經被一羣風塵僕僕的人馬堵得水泄不通,“你是在問我嗎?”
馬爾森上上下下的打量狄南,注視他的髒繃帶,“我看她沒讓你好過。”
狄南站得直挺挺地説,“我要對所有發生的事負責,有幾次我有機會安全地送她回去。”
馬爾森挑眉道,“我聽説你們兩個訂婚了是怎麼回事?”
莉絲屏住呼吸,眼睛輪流在她父親和狄南身上打轉,狄南沒作聲,她突然瞭解到事態的嚴重性,要是她説他們訂婚了,她爸爸可能會馬上把狄南扔回牢裏,她本來以為她能説服爸爸接受狄南這個女婿,現在站在威武的火龍面前,她不敢拿狄南今後一生的自由開玩笑。
“我們沒有訂婚,”她柔聲説,“我那樣説只是為了阻止一場打架,狄南是個完美的紳士,他一直做他應做的事保護我,他從黎南手裏救我出來。”
馬爾森盯着狄南,艾許自人羣走出來,“我希望莉絲能接受我的求婚。”他頭上纏着繃帶,微笑着一手佔有性地攬莉絲的肩。
莉絲覺得她父親審視她的眼光就像法官在看她有沒有説真話,她低下頭不希望被看透,然後碧拉對他自我介紹,但他沒有笑。當她父親不對漂亮女人微笑的時候就表示他很不高興。
她溜開艾許的手摟她爸爸的腰,“對不起,害你擔心,我真的很抱歉。”她父親眼裏有着深沉的悲哀,為什麼?
“請容我介紹自己。”一個原先騎在她父親旁邊高瘦清癯的銀髮老者説。他看起來就像個高尚優雅的紳士,“我叫山姆·黎南。”
“山姆·黎南?”莉絲訝異地叫,“你就是格納·黎南在找的人?”
山姆和馬爾森對望一眼,山姆説,“他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呃……這……他……”
狄南開口,“是她躲在樹葉後偷聽到。”
“我是有理由的,”她忙不迭地自我辯護,“李爾……。”
“李爾!”馬爾森叫道,“我一天打那個野孩子的屁股三頓。”
“你打李爾?他還是個孩子。”
“你小時候我就是捨不得打你,才嬌縱得你胡作非為。”馬爾森瞪着他女兒説,“你知道這幾天有多少人向我報告你們又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他看向狄南,“有你在的地方就有槍聲。”
“爸,這樣説對狄南是不公平的,他都是為了自衞不得不開槍。”,“除了沙耶那一次。”狄南嚴肅地説。
她面向他走近一步,“你能怎麼辦呢?站在那裏任他殺死你?”話説出口她才想到現在她已經完全信任狄南的為人,卻為時已晚。
狄南臉上慢慢地浮起微笑,轉向她父親説,“馬爾森先生,你應該為你有一個勇氣過人極具正義感的女兒感到驕傲,我覺得你把她教養得很心,我想大家趕了一夜的路都餓了,馬爾森小姐,你準備好要吃飯了嗎?”
莉絲膝蓋發軟地勾起狄南伸出來的手臂,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畏懼她父親精光逼人的目光。其他人都和艾許一樣恭敬沉默地站着,只有狄南膽敢向她父親的權威挑戰,扭轉全局命令大家休息吃飯。
由於他們帶來了食物,莉絲他們三個人才能吃到多日來一頓好餐。她一直對父親甜笑,含蓄地回答他的問題,把那些生死交關時的危險笑談過去。
“爸爸,別再問黎南的事了好不好?”她低聲説,瞟向旁邊的山姆·黎南。
山姆放下盤子,“別擔心你的話會使我不悦,他做的壞事我多半知道,真是家門不幸。”他看着狄南的目光教莉絲不解,“格納的母親嫁給我弟弟。因為她以為我弟弟是我的繼承人,當她發現我原本有個不住在一起的兒子時,就從小教唆她兒子和我為敵。”
“那誰是你的繼承人?”
“莉絲,”馬爾森吼叫,“我沒有教過你禮貌嗎?”
“對不起,黎南先生,我有記者的職業本能。”她中規中矩地表現淑女態度。
山姆拍拍馬爾森的背,“我不介意她問,我兒子多年前因船難失蹤,我一直抱着希望,期盼能找到他,即使我永遠找不到他,我也不會留一毛錢給格納。”
“他自己好像已經很有錢了。”她説。
山姆的臉黯然下來,“那是他偷來、騙來、搶來的骯髒錢。”他抬頭看向狄南,“狄南先生,我對診治槍傷有經驗,我能看看你的腿嗎?”
狄南受寵若驚似地一楞,禮貌地説,“當然可以,不過請你先看看碧拉的傷勢。”
“好的。”
莉絲疑惑地看看狄南,再看看山姆·黎南,總覺得……。
“你寫休斯·藍尼的那篇故事……”她爸爸又在數落她的罪狀了,她得集中精神自衞。
直到晚上她都還擺脱不了爸爸和艾許,找不到機會和狄南單獨談話,艾許在她父親面前表現得和她不知道有多親密,而狄南則生疏地稱她馬爾森小姐。
“你和艾許合得來嗎?”
莉絲的眼睛尋找狄南的身影,心不在焉地回答她爸爸,“我們處得還不錯,按你所計劃的,他向我求婚了。”
馬爾森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臉上並沒有欣喜之色,“你是該安定下來結婚生子了。”
“是的。”她幽幽地嘆氣,“我是打算安定下來了。”
她準備就寢時,馬爾森去分派值夜的人於,她看到她父親停步找狄南講話。山姆接近她問,“你單獨跟一個謀殺犯在一起時不怕嗎?”。“他沒有殺那個人,”莉絲立即辯道,“是那個人的女朋友殺的,狄南是冤枉入獄。我信任他,他聰明可靠,可是命運對他太苛刻了。”她頓時發現她説得太激動,尷尬地放輕聲音,“不,我永遠不怕他。”
山姆的白髮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他微笑道,“晚安,馬爾森小姐。”
第二天太陽的第一道曙光才降臨大地,馬爾森就把所有人都吵醒。莉絲揉揉眼睛坐起來,看到狄南已經準備馬匹了,急忙走過去。
“早安。”她燦爛的微笑。
他沒有抬頭看她徑自走到馬的另一邊,她跟過去。他吸口氣低聲説,“去幫忙燒咖啡,我們需要幾加侖。”
“狄南……”
他終於轉身看她,“莉絲,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你回去你的世界,我回去我的世界,你做你的富家女,我做我的流浪漢,結束了,你去吧。”熱淚衝進她眼眶,“還沒有結束,狄南,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
他雙手按着她的肩,他們有幾匹馬做屏風,別人不易看到他們,“莉絲,沒有用的,我從一開始就告訴你,你以為你愛我,其實你是愛一個和你一樣喜歡冒險刺激的夥伴,等你回到你父親豪華的家之後,參加幾次宴會,你就不記得我了。要是我去拜訪你,你還會怕我沾泥的靴子踩髒了你的地毯,你會無法置信曾經愛上一個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廉價槍手。”
她盯着他看,眼光越來越冷,“你能使你自己相信這些你就去信吧!希望你晚上能睡得着。有一天當你發現愛我時,我可能已經嫁別人了。等你敢面對自己的感情時,或許太遲了。”
她盲目地跑開,撞到山姆·黎南,她很快地説聲對不起就繼續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去調整情緒。
吃過早餐後,大夥兒紛紛上馬,男人們拿出槍支來檢查。莉絲被她父親、山姆、狄南和她父親的三個手下護擁着出發,他們騎了約兩個鐘頭就遭遇到格納·黎南的人馬。
格納·黎南高踞在馬背上,有恃無恐地接近他們。馬爾森舉起手掌示意隊伍停住,狄南檔到莉絲前面,和馬爾森、山姆並排面對格納·黎南的槍隊。
“你在找我嗎?”山姆冷冰冰地問。
“我不是找你,你知道我找的是誰。”格納説,“我要我應得的份。”
“不。”山姆硬邦邦地回答。
“那麼我全部要了。”
山姆不理馬爾森的阻止向格納騎近,莉絲聽見她身後好多來福槍拉開保險預備射擊的聲音。山姆在和格納説話的時候,狄南退後到莉絲身邊,“我發命令的時候,我要你狂奔到那邊的樹林去,”他用頭指指,“聽懂沒有,不準逞英雄。”
莉絲看到她父親回過頭來對她輕點頭,要她聽狄南的話。
“碧拉,預備快騎。”
莉絲驟然恐懼萬分,如果格納·黎南的手下開槍,在最前頭的兩個她熱愛的人,爸爸和狄南將首當其衝,她緊張地喘氣,心臟幾乎要蹦出胸口。
過了好一會兒山姆才騎回來,“這場戰爭只限於我和格納,勝利的人贏得一切。”馬爾森點點頭,莉絲伸長脖子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關你的事。”她父親輕斥她。
狄南説,“我想山姆説服格納決鬥。”
“可是山姆老了,怎麼敵得過格納,他有權決定要把他的財富留給誰。”
馬爾森給她一個要她閉嘴的眼光,“我是山姆的財產移轉的執行人,如果山姆輸了,我會把他的財產交給適當的人。”
“莉絲,”狄南輕聲阻止她,“過來這裏,安靜別講話。”
她沒理她爸爸的瞪眼卻温馴地服從狄南,緊張地遠遠看山姆和格納背對背貼着,手上各拿着一隻槍,馬爾森開始高聲計數,數到十時爆出第一個槍聲,然後是第二個槍聲。兩個人都倒下,狄南先縱馬過去,莉絲也跟過去。狄南扶起山姆,莉絲也跳下白髮蒼蒼的山姆對狄南微笑,“我沒事,只是擦傷,我能自己站起來。”
狄南轉身對莉絲吼,“你來這裏做什麼?快回去你父親那裏。”
“我以為你需要人幫忙,”她氣怒道,“我錯了?”
“誰要你幫忙,回去……。”
山姆站起來,笑得好開心,打斷他們的吵架,“你們就像一對愛拌嘴的情侶,我想我只好流血至死了。”
莉絲去她的馬袋拿繃帶來,馬爾森騎馬過來,劈頭就叫他不幸養了一個哪裏危險就往哪裏闖的女兒,狄南插嘴開口問山姆是怎麼一回事。
“格納是我弟弟的兒子,我弟弟死得早,格納的母親是個邪惡貪心的女人,處心積慮地把他教成一個大壞蛋。她恨我,因為當初我曾力勸我弟弟不要和她結婚,她也教格納恨我,格納為了使他的財富能和我匹敵,走私、賣女人、搶劫銀行,沒有一件壞事沒做過。”
莉絲看向倒在血泊中的格納,“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們埋葬格納時,他的黨羽悄悄地散去,山姆獨自在墓前哀悼幾分鐘後他們就上馬出發。
就要安全回家了,莉絲卻輕鬆不起來,心情越發沉重,一俟抵達她父親家,狄南就要永遠離開她。
艾許一直嘮嘮叨叨地跟她講話,她聽進去的不到三分之一。
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時候,狄南喝令隊伍停馬,他説碧拉家就在附近,他要送她回去。“你的女兒已經安全回到你身邊了。”
“我們可以在這裏吃午飯,睡個午覺等她回去後再來會合。”
馬爾森説。
“不,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現在就要走。”狄南收緊下巴。
馬爾森好一陣子沒説話,山姆開口,“伯龍,你不是該給他開釋書嗎?”
“是的,就在我口袋裏。”馬爾森慢慢地掏出來,好像希望狄南藉這個時間改變主意。
“謝謝你,馬爾森先生,希望你滿意我的工作。”狄南面無表情地説。
“還有錢,伯龍。”山姆再度提醒。
莉絲覺得她就要僵硬得成為化石了,她期盼狄南會説他不想離開她,她對他的意義比錢重要萬倍,但是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馬爾森自馬鞍袋取出錢,“一萬塊,按我們的約定,是不是?”
“是的。”狄南和馬爾森握手,“以後你如果還需要我服務的話,我隨時候教。”他頂頂帽子向山姆致意道別。
在他調整帽子轉向她時,莉絲屏住呼吸,但他只對她點個頭,她連他的眼睛都看不見,“再見,馬爾森小姐。”然後他就轉身走了,和碧拉一道。
莉絲茫然地沒有看到碧拉和她揮手告別,過了幾秒鐘她伸手去抓起她父親的手槍瞄準狄南的背。
“你在幹什麼?”馬爾森吼着打她的手。
她打偏了,子彈飛過狄南的頭頂,他穩穩地繼續騎遠,連頭也不回。
馬爾森搶回手槍,“你這個丫頭。”
莉絲的哭聲打斷他的話,她雙手掩臉,平生不曾如此絕望過,她對他來説只是一個工作,能使他賺錢的工作,他一點都不在乎她。
馬爾森一向不知道要怎麼應付哭泣的女人,山姆將莉絲抱進懷裏輕拍安慰。她很快就恢復正常,抹掉淚對她父親説,“對不起,我們可以繼續上路了。”她很清楚有多少對眼睛用什麼樣的眼光在看她,她對自己説這是她最後一次為失去狄南哀悼。
莉絲放下書背倚到石凳後的樹幹,她已經回到家三個禮拜了,不想再離開到紐約去做記者,也懶得理世界上有什麼不公平的事了,她就要嫁給艾許住在她父親家平平淡淡地過一生。
嘆口氣,她思索着要如何告訴父親她已答應了艾許的求婚,她相信她父親會很高興聽到,但她就是拖延着不想説。
她走回屋裏時碰到山姆和她點頭打招呼,他一直在他們家裏作客,儼然已成為一個家人。莉絲幾乎要把他當成祖父,有兩次差點想告訴他她的煩惱,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她敲敲她父親書房的門。
“進來。”伯龍·馬爾森以和平常一樣中氣十足的聲音説話,從他們回來後她父親就變得有點奇怪,常常嘆氣不想跟她多説話,不曉得為什麼事煩心。
“爸爸,我有事要告訴你,我相信你聽了會很高興。”她説。他沒答,只是挑起一道眉默問,“我接受艾許·皮斯特求婚,我們預定下個禮拜的今天結婚。”
她期待她父親會笑得合不攏嘴,事實卻不然,他反而不悦地沉下臉,他不是希望她嫁給艾許嗎?
“你從來就不肯做一件能讓我高興的事。”他從桌後的椅子站起來怒道,“我要你嫁給狄南,你就偏要選別人。”
“狄南?”莉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説他如果碰我的話要把他丟回牢裏嗎?”
馬爾森嘆口氣,倒杯酒一口飲盡,他再看回他女兒時已然平靜,“我知道你最喜歡和我唱反調,所以我以為如果我明白説要你嫁給狄南的話,你就會投向別的男人,我派一個連騎馬都輸你的艾許和一個男人中的男人狄南去找你,我以為你的眼光看得出哪個才值得你嫁,結果你卻……。”他搖搖頭,“你難道不知道艾許要的是我的錢嗎?”
莉絲做了個深呼吸壓下怒氣,“我知道艾許想要的是什麼,是你挑選的狄南不要我,不是我不要他。”
“你做了什麼使他討厭你?”
她閉上眼睛一下子,否則她就要對她爸爸尖叫了,“我答應嫁給艾許是因為我懷了狄南的孩子。”
“他……他……。”馬爾森好幾十年來也不曾這麼結結巴巴過,“我就去追他回來,我會要他……。”
“不,我不要嫁給一個不要我的男人,”她虛弱地坐下,“艾許要我的錢,我要給我的孩子一個姓氏,這種安排最好不過了。”
“山姆和我以為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誰知道我們會料錯。”
馬爾森嘆道。
“山姆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蹙眉問。
“山姆是狄南的祖父,事實上狄南的名字是山姆·詹姆土·黎南三世。”
莉絲無法制止自己不驚叫:“你在説什麼?狄南是……,他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
“山姆也是最近才終於查訪出來,如果狄南不是山姆的孫子,你以為我會隨隨便便地把我獨生女兒的安全交給一個無期徒刑犯嗎?”馬爾森坐回他的椅子,“山姆還抱着狄南會來找你的希望,我上個禮拜就放棄了。”
“他不來是我的錯嗎?”她嘟起嘴,“你是怎麼開始計劃這件事的?”
“莉絲,你那時還太小可能不記得山姆以前來過幾次,他是我在東部的合夥人。山姆的錢都是他自己賺的,他弟弟身體不好,又不管做什麼都失敗很早就死了,他弟媳把她丈夫的不爭氣都怪在山姆身上,當山姆的兒子失蹤後,她以為她兒子理所當然要繼承山姆的財產。山姆聽説他兒子和媳婦在要採華盛頓區的途中遇到船難。”
“不!”莉絲不覺插嘴,“狄南説他母親是背後中槍死的。”
“聽我説完,有好些年山姆考慮要格納做他的繼承人,但格納從小就被他母親調教成壞心眼,無惡不作,山姆就一直不答應格納向他索錢的要求。大約六年前山姆才聽到她兒媳的一個女朋友説莉莉安南下前已懷孕,因為平常山姆住在紐約,他兒子在賓州主持那裏的事業,又加上當時山姆到歐洲去好幾個月,所以他並不知道他有孫子。山姆抱着一線希望,終於在三年前找到狄南。他想莉莉安死前是説黎南,而那個礦工誤聽成狄南。”
“是誰殺了狄南的父母?”莉絲問。
“因為事隔太久無法查證,山姆只能猜想是他弟媳派人動手,為的是使她當時才十四歲的兒子格納成為山姆的繼承人。”
“所以格納才會追殺我們。”莉絲恍然大悟道,“我曾經懷疑過他綁架我為的是贖金,原來他志在必殺的人是狄南。”
“山姆在一次格納又逼他立遺囑時衝動地説出他終於找到他孫子了,過了沒多久,格納就搬到華盛頓區尋找狄南。山姆還在觀察狄南的為人,沒有立即和他相認,那時候狄南連出了幾件事,後來山姆才查出那都是黎南搞的鬼,幸虧狄南機警才沒被黎南害死,但也落得坐牢終身監禁。”
“所以後來格納得知狄南出獄了就綁架我和碧拉引他自投羅網。”
馬爾森點點頭,“我們猜想他不知道狄南在乎的是哪一個女人,所以兩個都綁架。”
莉絲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説,“山姆為什麼不直接和他孫子相認?為什麼要這樣大費周章和你串通要求狄南做嚮導?”
“因為傳聞對狄南不利,山姆害怕狄南是另一個格納,他希望先了解他孫子的心性品德,再加上我們都希望兩家能聯婚。”
“所以你們利用我。”莉絲昂起—下巴逼視她父親,“我是你們聯婚主意的犧牲者。”
馬爾森提高聲音,“我對狄南有信心,相信他能使你忘了該死的記者工作……。”
“爸爸!”她大叫,“不必再説了,狄南一聽到結婚這個字眼就嚇得半死,他也害怕你會因此送他回去坐牢。我低聲下氣地求他跟我結婚,他拒絕了,我中了你的計劃愛上狄南,他要的卻只是……旅途寂寞中能給他一時歡愉的女人,現在我因為貪戀一時的歡愉而栽下苦果。”
馬爾森瞪大眼睛,“他不要他的孩子?”
“我沒告訴他。”她淡然説。“那好辦。”馬爾森露出笑容站起來,“我去把他逮回來,告訴他別擔心坐牢的事,他就要做爸爸了,他一定會很高興和你結婚。”
她平靜地威脅,“你要是那樣做的話,你就永遠見不到你女兒和孫子,我沒下賤到強迫一個男人要我的地步。我已經告訴艾許我懷孕,他同意娶我,把我的孩子當成他親生的。”
馬爾森低聲詛咒,“沒想到山姆的孫子是個沒膽子的孬種。”
“爸爸,以後我不想再聽到他的名字,”她低頭説,“他不愛我,我得不到他的心,結婚有什麼用呢?”一個禮拜後我會嫁給艾許,住在家裏撫養孩子,平靜地過一生,現在我想去躺下來休息了。“你的結婚禮服為什麼腰要做得那麼寬鬆?那會惹人猜疑,只有半天的時間狄南的孩子憋不死的。”艾許嘀咕道。
莉絲沒有回答,從他答應結婚後,艾許對她講話的口氣就不一樣了。雖然他嘴巴説不在乎她婚前失貞,但她知道事實上他分介意,他不准她告訴別人孩子是狄南的骨肉,怕惹人笑話,當她説她已經告訴她父親時,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你沒有事可做嗎?”莉絲淡淡地説話,像個看破紅塵的老婦人,“你不是要開始學習接管我父親的事業嗎?”
“我要去鎮上參加種馬拍賣會。”
“你這個禮拜不是買了兩匹馬了嗎?”莉絲並不冀望他回答,她瞭解艾許的心態,他肯娶馬爾森未婚懷孕的女兒是個大恩惠,自然有權花馬爾森的錢。她父親一直對她皺眉,山姆則用哀愁的眼睛看她,顯得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等艾許離去後,她又不覺垂淚,她不知道她能忍受艾許多久,或許等孩子生下後她會回紐約做記者,設法忘記孩子的父親。
婚禮那天烏雲遮日,好像在為莉絲傷心,她換上白紗禮服,對着鏡子為自己默哀一分鐘後走出去,由她板着臉的父親牽她走上紅毯,山姆試着對她微笑,但他的笑容比哭相還難看。
她好想尖叫,好想把捧花一丟拔腿跑出教堂天涯海角地去找狄南,但她什麼都沒做,她已經長大了成熟了,理智得懦弱。
淚水不顧她的反對仍是衝進她眼眶,狄南真的是為了怕坐牢才不跟她結婚嗎?為什麼她始終不肯真正面對他一點都不愛她的事實?
若大的教堂滿滿的都是人,大部分是貴客她都認識,艾許在聖壇前等她。
“你現在要回頭還來得及。”她父親在她耳邊低語。
“我要你嫁給狄南……。”
“我求過他不只一次,我已經沒有臉再求他了。”她用眼色制止她父親説話,他們已經走近聖壇。
牧師喃喃念着禱詞,她能向上帝允諾她會終生愛她丈夫嗎,她的喉頭梗塞説不出話來,牧師已經問了她三次願不願意嫁給艾許·皮斯特,艾許以想把她掐死的眼光逼視她,後面的貴客動地議論着。
“我……。”
一聲槍響打斷了她的話,教堂裏一陣混亂,許多持槍的男人同時自窗子、屋頂和聖壇後的後門湧進來,各個以最快的速度端起來福槍準備射擊,總共約有二十個。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放下槍。”一個蒙面人威協莉絲的舅舅。
教堂的兩扇大門由兩個蒙面人打開,狄南大刺刺地騎馬走進來,好像在月下漫步。馬走到紅毯走道的中央,他慢條斯理地捲紙煙,一邊説,“莉絲,我不能任你這麼做。”
她上前一步,但她爸爸比她快,“你不跟我女兒結婚就不能把她帶走。”
“你以為我為什麼來教堂?”狄南還是不看她,只顧捲紙煙。
馬爾森轉身命令道,“牧師,這個年輕人要娶我女兒。”
“可是……。”艾許沒機會説完就被馬爾森拉開。
“你們都坐下,婚禮要正式開始了。”馬爾森神態白若地對貴客説,好似新郎高坐在教堂走廊中央的馬背上是再尋常不過了,“你們這些人,”他對蒙面持槍的人喊,“脱下帽子。”他們都聽話地照辦。
莉絲轉向臉色蒼白的牧師,“你最好快點舉行儀式,”她耳語道,“他的名字叫山姆·詹姆士·黎南三世,也叫狄南。”
牧師清了兩次喉嚨後以不穩定的聲音念禱詞,這一次莉絲毫不猶豫地大聲説,“我願意。”惹來貴客們的笑聲,他們從來沒聽過嗓門這麼大的新娘。
她在牧師念狄南的名字時轉身注意他的表情,他眨了幾下眼睛,遲疑地看看山姆,然後第——次對着莉絲看,“我願意。”他説完掌聲四起。
莉絲快樂地呼叫一聲,丟開面紗,面紗無巧不巧地飛向艾許臉上,她跑向狄南,他伸出手拉着她上馬鞍,然後退出教堂。
狄南飛快地縱馬奔馳,約二十分鐘後才停下來吻她,這一吻結束她背後的扣子到腰際全解開了。
“等一等。”他鬆開她一點,“會有人來追我們嗎?你父親會來抓我去坐牢嗎?”.“或許他會來謝謝你跟我結婚,他終於能把我嫁出去了。”她把狄南的頭拉回來吻。
“嗯……。”他不專心地停住,“牧師為什麼説我姓黎南?”
“因為你本來就姓黎南。噢!狄南,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
她綻出喜極而泣的淚光,“我知道你是誰,你媽媽是誰,你爸爸是誰,山姆是你祖父,我就要生你的孩子,你就是為了孩子回來嗎?”
他楞楞地一下子沒法昕進這麼多消息,“你父親真的不會送我回去坐牢?”
她微笑道,“很難説,如果遺棄我的話,他可能會。”
“噢,”他不解地漫應,她的手等不及地撫摸他胸膛,“莉絲,輕一點。”
他咧咧嘴,“康寧斯又找到我了。”
“恐怕你又對那個可憐的傢伙做了什麼惡作劇?”
“我給他一小片老頭的金子,告訴他金礦在哪裏,”他笑道,“你説我是不是很好心。”
“壞透了。”她笑着啄一下他的唇。
他頻頻吻她脖子,“如果沒有人來追我們,我們又結婚了,我們是不是可以找個地方堂堂正正地開始我們的新婚夜?”。
“這麼早?”她抬頭看看高懸的太陽,“我們不是該等到晚上嗎?”
“等我親完你漂亮的胴體時已經是晚上了。”他的手自她敞開的背後前探。
莉絲開始融化,被撫弄的胸部脹痛得不得了,軟聲説,“我想沒有人會介意我們早幾個鐘頭過新婚夜。”
“明天你要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明天我的腦子才管用,”他笑道,“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們不知不覺的吻倒在草地上。
“狄南……”
“嗯?”
“我們要在這裏過新婚夜嗎?”她沒法在他們接吻的空隙説。
“嗯……”過了一會兒才嘆口氣抬起頭,把手自她胸前的衣服抽出來,“我想我得把我的新娘當淑女,忍耐到我們找到一家旅館。”
他扶她站起來,幫她扣好釦子後上馬,然後快速度地奔馳。
一分鐘後曠野傳來他的叫聲,“你剛才説孩子?”
接着再傳來莉絲銀鈴般的笑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