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莫瑞城堡出現在眼前,愛妮大概從未見過比這更悽慘的景象了。那是一幢做舊式的城堡,專為防禦而建造的。窗户上佈滿箭痕,城垛上有多處損毀,而且似乎從來未經過整修。
他們走近時,她也聞出這地方特有的氣味。除了歐家武士和馬混和成的雜氣之外,城堡還散發出一陣臭味。
“小姐?”喬絲低聲説。愛妮沒有看她,只是向前直視。麗娜曾經告訴她這地方的骯髒情形,但她還是嚇了一大跳。
首先他們來到護城河。顯然城堡所有的排泄物都引到這兒來了,河水裏滿是濃濃的廢物、殘渣和動物腐臭的屍體。愛妮把頭抬得高高的,她的女僕們則個個被這味道嗆得咳了起來。
他們騎過一條長而窄的隧道,底端是一處庭院,大小隻有愛妮家的一半,但卻擠滿了三倍的人。隨着氣味之後,噪音又成了新的麻煩。鐵匠在敲打、狗在吠、男人在嘈雜之中互相喊叫。
在愛妮的右手邊有兩道石階,其中一條往上通到獨立的高塔,另一條則通往較低的二樓建築。在這個小地方領主和僕從是沒有分別的,他們全都擠在同一個小空間裏。
在石階底端愛妮看見兩個女人。她們在新來的人當中尋找着,直到看見愛妮,於是指指點點地笑了起來。愛妮看出她們只是侍女,但是從這地方的污穢看來,她們是從未乾過活的。
這兩個女孩從樓上走了下來。她們走到矮石牆邊時,愛妮清楚地看見了她們。兩個都生得矮短、細腰、肥臀,粗而髒亂的粽發編成辮子垂在背後。她們的衣服又緊及暴露,走起路來臀部誇張地搖擺着,大胸脯也上下搖動着,男人都停下來看着她們。
當一名武士扶愛妮下馬時,她看見這兩個風騷女子正挺胸擺臀地走向洛威。他正在對卸貨的人吼叫着,但是愛妮看見他瞥了那女子一眼。其中一個立刻轉身,對愛妮露出勝利的姿態。愛妮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
“我們是不是該進去了,小姐?”喬絲怯生生地説。“也許裏頭會……”她沒有説完。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她丈夫是不會來領她參觀新家了。愛妮提起裙子,走上了剛才那兩個女僕所在的樓梯。她一面往上爬,一面踢開骨頭和一堆堆像是死鳥的東西。
樓梯頂端是一個大房間,門道前用一面木屏風隔着。屏風原本雕刻得十分精緻,但現在釘滿了釘子,掛滿了矛箭和釘錘。在屏風後面便是一個大約十五呎長、二十五呎寬的房間。
愛妮和她的侍女靜靜地踏入房間裏,因為她們見到的景象已非言語所能形容。骯髒已經是過謙之辭。地板上蓋滿了像是幾百年來三餐所吃剩的殘骨,蒼蠅在生滿蛆的骨頭上成羣地飛着,她還看見在厚厚的殘渣下有東西在蠕動——她不願去猜想是什麼東西。
天花板上結滿厚厚的蜘蛛網,廳內東邊的壁爐裏灰塵至少有三呎深。房內唯一的傢俱是一張厚重的黑橡木桌子,以及八張油漬、破損的爛椅子。
房裏有幾扇窗户,有的離地達十五呎高,但是玻璃和木框全都不見了,因此庭院裏的味道和護城河的穢氣全都飄浮在房裏。
當其中一名侍女開始站不穩,正及暈倒時,愛妮一點也不驚訝。“站好!”她命令道。“否則我們就任由你躺在地板上。”那女孩使迅速站直了。
愛妮鼓足了所有勇氣,提起裙子走向西北角。“喬絲,跟着我。”她説。“其他人留在這裏。”
上去幾階後左邊是房間,右邊是廁所。愛妮探頭看了一下,但沒有進去。裏面滿滿都是武器。
愛妮繼續走上第二層樓,喬絲在後面跟着。這兒有一段圓頂的走道,庭端右手邊有個房間,房間地板上有一塊稻草牀墊,稻草都腐爛得只剩下兩片薄薄的黃布了。
她接着來到了日光室,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陽光由許多的窗户外照射進來。南面的牆上有一道木頭楷梯通到第三樓。頭頂上有一陣喧譁使愛妮抬頭往上望,在天花板的梁往上掛有許多棲木,上面停着各種鷹隼。牆上塗滿了鳥糞的痕跡,地板上成堆成堆地積起。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喬絲在後面問道。
“我們要讓我的丈夫感到舒適,”愛妮肯定説道。“首先,我們要先清出兩個房間來,一個給我和我的丈夫,”她説,臉上掩不住地現出紅暈。“另一個給你和其他人住,明天我們再開始清理其他地方。現在你可以不必呆站着啦!去把樓下那兩個女人叫來,讓她們做點事看她們還得不得意得起來。”
喬絲很怕在這城堡裏獨自行動,但是女主人的態度給她增添了許多勇氣。她急急忙忙地跑了下去。
愛妮在日光室裏找到另一間側室。這裏的鳥糞明顯地少了很多,牆上隱隱約約仍留着昔日的油彩。只要牆壁一弄乾淨,她就可以重新油漆;在西面的牆上她可以掛壁氈,愛妮想着。在這一瞬間,房裏的惡臭、鷹隼的聒噪喧騰似乎都消失了。
“她們不肯來,小姐。”門道上傳來喬絲的喘息聲。
愛妮又回到了現實。“誰不肯來?我丈夫?”
喬絲顯得憤怒。“是女僕!洛威爵士的女僕不肯過來。我去叫她們過來幫忙清掃的時候,她們全都在笑我。”
“是嗎?”愛妮説。“我倒想看看她們要怎樣對我。”她已經準備要好好吵一架了。過去幾天她壓抑了所有的怒氣,現在恨不得能有地方發泄發泄,這兩個驕縱傲慢的女僕剛好作她的靶子。
愛妮衝下了陡梯,走過大廳,又走下樓梯,來到嘈雜的庭院中。剛才那兩個女人正在水井邊,三個武士在替她們打水,她們的大胸脯則在男人的手臂上摩來摩去。
“你!”愛妮指着其中一個。“跟我來!”
愛妮轉身朝城堡走開,但立刻發現後面沒有人跟來。她向後看見兩個女僕對她笑着,彷佛她們擁有一些她所沒有的特權似的。愛妮有好一陣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從來沒有僕人敢違抗他的命令,她父親永遠會替她撐腰。
但是現在,她站在那兒,四面的人全都盯着她瞧。她知道必須讓他們知道她是這個城堡的女主人,但是她首先必須取得她丈夫的支持。
洛威在中庭的另一頭,指揮着卸貨的工作。愛妮憤怒地走過庭院,她要向他抗議,她要求要有一個城堡女主人的尊嚴!但是當洛威轉向她,臉上帶着受到干擾的不悦神色時,她的信心消失了。
“女僕不肯聽我的話。”她靜靜地説。
他驚異地望着她,彷佛這問題與他毫不相干似的。
“我要女僕去清理房間,但是她們不肯。”她解釋道。
這話似乎解答了他的困惑,他轉回身面對馬車。“需要清的她們就會清。你不是也帶了女僕來嗎?”
她走到他和馬車之間。“我的女僕有三個是侍女,其他的……呃,反正她們自己是做不了的。”
“誰把那個頭盔弄凹一個洞,我就在他頭上砸一個洞!”他對着馬車上的人吼着,然後又向下看着愛妮。“我沒有時間管女僕,更何況這地方已經夠乾淨了。你快走開,我要趕快把這些東西卸下來。”
他無視於她的存在,繼繽又吼了起來。愛妮望着他的背影,感受到背後眾人尖鋭的目光,特別是那兩個女僕的。原來麗娜警告她的就是這麼回事,原來結婚就是這樣。
她知道在這一刻她無論如何得保持尊嚴。於是她哪兒也不瞧,直接走回樓梯,爬上城堡。在她身後她聽見加倍的嘈雜聲,其中還夾雜了尖鋭刺耳的女人笑聲。
愛妮的心因受到屈辱而加速地跳。麗娜説過她在費家被權力寵壞了,那時她還不太瞭解麗娜的意思,但現在她卻切身感到失去力量的痛苦。
麗娜對於費家一定也是這種感覺,她想。當僕人都不肯聽麗娜的指揮時,她一定就是這種感覺。“她是這種感覺,但是她還是對我那麼好。”愛妮低語。
“愛妮小姐?”喬絲柔聲喚着。
愛妮看見她的侍女一臉的恐懼,但現在她已經疲憊得什麼都不能想了,她目前最迫切的為要就是食物和睡眠。
“派蓓絲去找廚房,順便拿點食物上來——今天我不要和大家一起吃。然後把我的被褥送到日光室來。”她舉起手阻止喬絲説話。“再找幾把鏟子,我們要清出一塊地方來睡覺,明天我們——”她停了下來,因為她不願意想到明天。如果她連指揮一個女僕的權力都沒有,那她等於被囚在監牢裏一樣。
“盡你可能去調查調查這個鬼地方,”愛妮想了一會兒後説。“希曼爵士在哪兒?也許他可以……幫幫我們。”愛妮的聲音已經有氣無力了。
“是的,小姐。”喬絲膽怯地回答後,離開了房間。
愛妮緩緩地走上日光室。她走到窗户邊俯瞰着護城河,黑濃的水裏有一個牛頭沉沉浮浮、若隱若現。這就是她不半輩子要住的地方,她的家。但是對一個還不太認得的丈夫,她能企求什麼呢?
她要怎樣使他愛她呢?也許等他和她的女僕清好了屋子,他就會注意到家裏有個妻子了,還有食物。對了,就是食物。如果她僱幾個好廚子,每餐搬出豐盛的菜餚來,他也許會開始感謝這位靈巧的妻子。最後就是牀了。愛妮早就聽她的侍女説過,女人在牀上若能抓住男人的心,那就等於控制了他這個人。她等一下就要清出卧室來,他便會來找她,因為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私密地在一起了。自從愛妮見到莫瑞城堡之後,她第一次露出了笑臉。
一會兒之後,愛妮的八個侍女全都來到了日光室,她們手上抱滿了食物、枕頭、牀褥,嘴裏不停地吱吱喳喳。
愛妮花了好一陣子才聽懂她們在講什麼。她們説希曼爵士正和某位什麼夫人在一起,恐怕三、四天內不會露臉。除了這位夫人和她的侍女,整座城堡裏只有八個女人。
“她們都不做事,”蓓絲説。“沒有半個人肯告訴我她們做些什麼。”
“而且她們還都是用星期命名的。星期天、星期一、星期二,一直下去,除了有一個叫作‘候補’。她們好像只有這些名字。”莉莎説。
“還有咧,他們的食物糟透了,麪粉裏都是象鼻蟲和沙子,但是廚師統統把它們烤進麪包裏去啦。”
蓓絲往前靠了一點。“他們以前是向鎮上面包店買麪包的,後來有一次那老闆指控歐家沒有付款,結果——”
“結果怎樣?”愛妮追問着,一面想咬下一塊老得足以作皮鞋的牛肉。
“歐家的人把那人的店拆了,還把他的麪粉糟作……作尿桶用。”
愛妮放下了手上的肉。她們清出了一塊地方,現在全都坐在椅子上。窗外有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張嘴大嚼的聲音,看來她丈夫和其他的人他在下面的房間裏吃起來了。但是沒有人想到要請他們新來的女主人一起吃飯。
“你們總該打聽出洛威爵士的卧房在哪裏了吧?”愛妮問,她儘量保持尊嚴。
侍女們互相看了幾眼,眼中流露着同情。
“沒有,”喬絲喃喃説道。“但是看來那間大房間是他的不會錯。”
愛妮點點頭。她還沒有勇氣爬上木梯子上的房間。如果日光室裏都可以養鳥,那上面的卧室裏有什麼不能養的呢?
吃力地鏟了數小時之後,她們終於清出兩間卧室。愛妮想幫忙,但是喬絲不讓她做,她不願她的女主人對自己的侍女也喪失權力。於是愛妮坐在窗台上,拿了一條手帕摀住鼻子,好擋住護城河的惡臭。
最後她的房間終於準備好了——可不是乾淨了,只是可以平安行走不被絆倒了——一個侍女説服了一個男人把兩個牀墊搬了上來,於是愛妮在喬絲的幫忙下換了衣服,上牀睡覺了。她醒着躺了一會兒,等着洛威來,但是他並沒有來。
第二天早上,她自巨大的嘈雜聲和撲鼻的惡臭味中醒來,昨天的噩夢果然是真的。
三天來愛妮和她的侍女們忙着清掃日光室,三天來她一步也沒有下樓去。她無法面對莫瑞城堡的人,因為他們全都知道她丈夫不但拒絕和她同房,甚至不給她指揮侍女的權力。
於是愛妮獨自留在樓上,從未見過她丈夫,從未和城堡的人有任何接觸。她一直悶到了第四天下午,才不顧一切地爬上了木頭梯子,上樓去探險。樓上和城堡其他地方一樣髒,灰塵積得很厚,彷佛有好幾年沒有人上來似的。
她沿着走道,一路查看兩旁的房間,身後揚起一道小沙暴。當她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彷佛聽見了紡織機咿咿的聲音。愛妮提高了裙子,一步一步走向最角落的房間,推開門來。
一位黑髮的老女人坐在陽光下紡着紗。這房間很乾淨,窗户也有玻璃,窗下還有沙發和靠枕。這一定就是和希曼爵士在一起的夫人了,也許是他們的姑媽或什麼親戚。
“進來吧,親愛的。關上門,免得我們被灰塵嗆死。”
愛妮微笑着照作了。“我不知道有人在這兒,尤其是外面那樣子。”她覺得和這位老夫人在一起十分自在。老夫人朝一把椅子點點頭,她便坐下了。
“真的很糟糕,對不對?”老女人説。“就算灰塵堆到胸部,洛威也會游過去,絲毫不會注意到。”
愛妮的笑容消失了。“就算我淹死在灰塵裏,他也不會注意到的。”她低聲地喃喃説道,不想讓老婦人聽到。但是她聽到了。“他當然不會注意到你,男人從來不會注意那些只會管他們衣服、食物,或替他們安安靜靜生孩子的女人。”
愛妮立刻警覺起來。“那他們他注意什麼樣的女人?”
“像蘭蒂一樣的女人。”她對愛妮笑着説。“你還沒有見過她,他是希曼的老相好。事實上,蘭蒂是一個很老、很蠢但是很富有的老頭子的妻子,蘭蒂花他的錢,但和希曼住在一起。”
“她住在這裏?她願意住到這種……這種……”
“她在廚房上面有自己的地方,那可能是整棟城堡最好的房間了。蘭蒂總是要求最好的。”
“我要求僕人來幫忙,”愛妮酸溜溜地説。“但卻什麼也沒得到。”
“那就看你怎麼要求了。”老夫人説,一面將一撮撮細紗紡成纖細的絲線。“你是不是很愛洛威?”
愛妮移開眼睛。她一點也不奇怪她和這女人之間的親暱,她早已厭倦了成天只和侍女們交談。“我想我是曾經愛過他。我嫁給他是因為他是唯一對我誠實的人,他沒有為了我父親的財產來讚美我、討好我。”
“洛威一向就很誠實,他從不會作假,也不會故意去關心他並不關心的事。”
“沒錯,而他也不關心我。”愛妮傷心地説。
“但你原來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親愛的。整天躲着不敢見人的愛妮並不是以前掌管她父親產業的愛妮,那個曾經面對一隊暴民的愛妮。”
愛妮沒有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事,她只感覺眼裏湧滿了淚水。“男人不會喜歡以前的愛妮的,喬絲説——”
“喬絲又是誰?”
“我的侍女。事實上,她有點像是我母親。她——”
“她對男人的事瞭如指掌,是不是?被一個男人養大、嫁給另一個,又生了幾個男人,是不是?”
“呃,也不盡然,事實上,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她是個孤兒,後來才結婚的。但是沒有小孩,現在她一年和丈夫見三次面……哦,我懂你的意思了。其實喬絲對男人也沒有什麼經驗。”
“依我看是沒有的。記住,親愛的,沒有男人會為了替他消掃房子的女人拚命的,他們只會注意偶爾施展虎威的女人。”
愛妮笑起來了。“我想象不出對洛威爵士該怎樣施展虎威。”
“只要一件泥襯衫就夠了。”老夫人説,她的眼裏閃着笑意。突然她抬起頭。“有人上樓來了,請你離開吧,我不希望受到打擾。”
“是的,當然。”愛妮説着離開了房間,關上門。她本來想回去問她怎麼會知道泥襯衫的事,但是喬絲突然走上樓梯來找愛妮。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裏,愛妮都獨自一人留在日光室裏。老夫人的話一直在她耳邊響起,她簡直不如道該怎麼辦才好。也許她應該直接去找他,向他要求使喚僕人的權力,但是這似乎太荒唐了,他只會轉開頭去罷了。當然嘍,她也隨時可以對他拔劍的,這想法幾乎使她笑了起來。那麼她現在就只能等待了。也許有一天他會來到日光室,也許是來抓他的老鷹吧,那時他就會看到這兒有多幹淨,也許他就會想留下來,他就會真正地憐愛她——
“小姐?”喬絲説。“時候不早了。”
“哦。”愛妮沉重地應了一聲,更衣之後又回到她的空牀上。
幾個小時之後,一陣奇異的響聲和光線把愛妮驚醒。“洛威!”她喘息着道,轉身看去,但看到的不是她丈夫,而是一個高而漂亮的男孩。他穿着紫色長衫、鬆垮垮的破褲子,髒頭髮垂到了肩膀。他站在牆邊,一隻腳放在椅子上,手肘撐着膝蓋,一面啃着蘋果,一面藉着燭光端詳愛妮。
愛妮坐直起來。“你是誰?在我房裏做什麼?”
“我是來看你的。”
他的聲音仍稚氣未脱,她想。“你已經看過了,現在給我出去。”難道在她自己房間也及忍受這種傲慢嗎?
他又大聲啃了一口蘋果,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猜你大概在等我哥哥吧。”
“你哥哥?”愛妮突然想起麗娜説過歐家可能還有不少兒子。
“我是撒爾。”男孩説,一面順手把果核丟出窗外。“我現在看過你了,你就像他們説的一樣。對了,洛威今天晚上不會過來。”他開始走出門外。
“你給我等一等!”愛妮的聲調使得男孩子停步轉過身來。“你説我像他們説的是什麼意思?還有我丈夫在哪裏?他今天為什麼不過來?”愛妮多麼希望他説洛威,替國王出秘密任務或什麼的。她等待着。
“今天是星期三。”撒爾説。
“今天是星期幾跟我丈夫有什麼關係?”
“我聽説你和她們交過手。她們一共有八個,從星期天到星期六,另外一個就等着這七天誰有女人麻煩事兒的時候做候補。有時候會有兩個入同時有這種麻煩事兒,那時候洛威就很慘啦!也許到時候他就會來找你了。”
愛妮不十分肯定他的意思,但是她漸漸懂了。“那些侍女,”她無力他説。“你的意思是,我丈夫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女人睡覺?她們是……輪班的?”
“他本來想要在一個月裏每天安排一個女人,但後來他説這樣一來屋子裏就會有太多女人,所以他還是決定用八個就好。希曼就不一樣了,他説蘭蒂就夠了。當然了,蘭蒂是——”
“他在哪裏?”憤怒逐漸貫穿了愛妮。從她第一次見到洛威起到現在,怒氣全都衝了出來。“他在哪裏?”
“洛威?他每天晚上都睡在不同的地方。他説如果讓她們到他的房間去,她們會爭風吃醋。今天星期三,他應該在廚房樓上的頂樓,左邊第一扇門。”
愛妮站起來,她全身都在冒火,每一吋肌肉都緊繃着。
“你不是要去找他吧?洛威不喜歡被打擾的。我可以告訴你,他的脾氣可不好惹。有一次他——”
“他還沒有見識過我的脾氣!”愛妮緊咬着牙説。“沒有人能活着這樣對待我!”她推開撒爾,走出門廊,順手抓起牆上的一把火炬。她只穿着睡袍、光着腳,但是她並沒有注意滿地的骨頭。一隻大狗惡狠狠地擋住她面前咆哮,她把火把一揮,狗兒馬上夾着尾巴哀號着逃掉了。
“我怎麼會聽説你是一隻小綿羊呢?”撒爾驚訝地跟在後面,喃喃説道。這個怒氣衝衝的嫂子可一點兒也不像小綿羊。她到底想做什麼?無論是什麼,撒爾知道他得趕快去找希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