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妮對碧嘉和喬絲喊這。“別放在那裏!”
喬絲立刻退出了房間,碧嘉卻留下來,但是嘴巴緊緊閉着。自從那天愛妮夫人穿着金幣裝在晚餐時出現之後,她的脾氣就變得很糟。碧嘉也不敢再勸她和洛威爵士談談,因為每次她得到的回答都是:這都是他自找的。
至於洛威爵士就更糟了,碧嘉要庫伯去勤勤爵士,結果洛威在庫柏肚子上打了一棒子。
於是,這場男女主人之間的冷戰使得整座城堡,乃至全村子的人都遭了殃。麪包裏又有沙子了,走過中庭不可避免地又會踩到馬糞,農人又沒有東西吃了,至於本來已經開始乾淨起來的護城河,現在又浮出了幾頭牛屍了。本來這些情況都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但現在所有人都抱怨起來了。他們抱怨麪包裏的石頭、衣服裏的跳蚤、蝨子,他們抱怨洛威爵士的脾氣,還説愛妮夫人沒有盡到職責。(他們全都忘記當初自己是怎麼抵死也不肯服從她了。)
總而言之,這兩星期來方圓十哩內,沒有半個人能倖免不遭波及的。
“夫人——”碧嘉説。
“我不想和你説什麼。”愛妮立刻説。兩個星期來她的脾氣愈來愈壞。碧嘉一開口就要勸她,她都厭煩透了。
那個自大的漂亮男人既然覺得她是那麼醜,那她就要成全他的願望,讓他見不到她半點蹤影。
“不是我,”碧嘉説。“是蘭蒂夫人想見你。”
愛妮揚起頭。“希曼還不夠嗎?他已經贏了,他還要他的情婦來找我做什麼?”
碧嘉微笑了一下。“傳言説希曼爵士和他的……蘭蒂夫人也在吵架。也許她是想和你交換交換心得呢!”
愛妮是想找個人談談。碧嘉老是要她去向洛威道歉,其他人又被她的脾氣嚇得不敢吭聲。但是,像蘭蒂那樣美得教人眩目的人怎麼可能瞭解她現在的心情呢?“告訴她我不能接受。”
“但是,夫人,她邀請你到她的房間去。據説她從來沒有請任何人上去過的。”
“哦?”愛妮説。“我去看她?我,這座城堡的女主人去拜訪一個窩藏的情婦?告訴她:免談!”
碧嘉離開了房間,愛妮望着牆上的壁氈。她在心裹咒罵這個大膽放肆的女人,但另方面又十分好奇。美麗的蘭蒂到底想對她説什麼?
同樣的邀請持續了三天,每一次愛妮都拒絕了。到了第四天,愛妮由窗外看見在中庭裏出現了一個大胸脯的胖女人,那是以前的八個星期女郎之一。
愛妮把喬絲喊來。“拿我的紅緞禮服來,那件有金色襯裏的。我要出去訪客。”
一小時後愛妮打扮妥當,她必須表現出最美的一面。她小心翼翼地走過中庭,忍受人們驚奇的目光。當她好不容易來到廚房樓上的套房時,一個侍女打開房門,這一刻愛妮不覺失態地張大了嘴。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富麗堂皇的佈置。到處都擺飾着金盤、銀罐的,地上鋪着厚而繁複的地毯,牆上擺着細密織錦的壁氈,一朵拇指大小的花朵上居然有十數種顏色!天花板上畫滿圖畫,窗户鑲着彩色玻璃,陽光射進來像是五光十色的珠寶在閃爍。
“歡迎!”蘭蒂説。在這間美得令人目不暇給的房間中,她仍是最美麗的東西。
“我……”愛妮深吸了口氣好恢復過來。“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早先的時候愛妮打算告訴他,她這樣做別人情婦會讓她下十八層地獄,但是一見到她,這些話全都煙消雲散了。
“你不先坐下來嗎?我準備了一些吃的東西。”
愛妮在椅子上坐下來,接過盛滿蜜酒的金盃子。
“你必須去找他。”蘭蒂説。“他太頑固了,不會對你屈服的;我也很懷疑他知不知道屆時該怎麼做。”
愛妮砰地放下杯子站了起來。“我不是來聽這個的。他已經羞辱我夠多了,我不會再去找他的。”
“等等!”蘭蒂喊道。“請回來吧,我太冒昧了。”
愛妮迴轉身來。
蘭蒂對她微微一笑。“請原諒我,最近我十分難受。希曼的脾氣很壞,當然我告訴他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應該那樣嫉妒洛威的。若不是他的行為,洛威也不會對你説那些話。”
愛妮又坐下來。“本來就是,”她説着又拿起酒杯。“他當着大家的面,説他無法忍受我的容貌。”
蘭蒂看着這個金髮女孩。原來,她想,原來這女孩在乎的是洛威對她外表的批評。像洛威和希曼這種模樣的男人很容易使女人畏縮不前,即使是蘭蒂這樣的女人。她每天早上仍然要對着鏡子,小心翼翼地整理自己。
“我懂了。”蘭蒂終於説。
“是我,”愛妮説。“我也懂了。我當初以為我可以使他愛我,使他需要我。但是他從來就不要我,還有其他人也都一樣。我的侍女喬絲真的説對了,他説男人不需要妻子。我這個情形還要更糟,不但我丈夫不要我,連他弟弟、他的情婦、他的手下全都不要我,除了老夫人之外。現在甚至連老夫人的門也鎖着不歡迎我了。”
蘭蒂聽着她自憐的話,心裏十分地瞭解。一個女人如果覺得被需要,她就會充滿自信;她可以放火燒牀,她可以大膽打賭。但她若是覺得自己失去了吸引力,所有的力量也就會消夫得無影無蹤。
“哪個老夫人?”蘭蒂心裏在思索着,一面想拖延時間,於是隨口問道。
蘭蒂起先並沒有注意聽,但是愛妮的話引起她的注意。“她住在日光室上面?”
“一間常常上鎖的單人房。但是她似乎知道我什麼時候有麻煩,因為我一有問題,門就會打開了。她是我來到歐家以後最好的朋友,她——”
“她是不是長得滿好看的,留着棕色頭髮?”
“是啊,她是誰?我一直想問她,但是每次我見到她我就——”愛妮停住嘴,看着蘭蒂搖一個銀鈴。一個侍女走來,蘭蒂對她耳語了幾句,侍女又出去了。
蘭蒂站了起來。“你介不介意我們現在去拜訪你的老夫人?”
“那房間鎖起來了,自從我和我丈夫吃過那頓晚餐之後就再也沒有打開過。”
“我已經派侍女去拿鑰匙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愛妮先前走過中庭時曾經惹來一陣騷動,但是當愛妮和蘭蒂走過時,每個人都停下了工作,不敢置信地望着兩個女人走過去。
愛妮領着蘭蒂和其他人走上日光室上面的房間。“她不喜歡被打擾的時候她就鎖着門,我們應該尊重她的隱私。”
蘭蒂沒有回答。這時她的侍女拿來一把大鑰匙,她把它插進鎖孔中。
“這樣不好——”愛妮才開口,就停住了。原本乾淨明朗的房間現在卻空空蕩蕩的。在厚厚密密的蜘蛛網下,愛妮認出老夫人的傢俱。原本透明清爽的窗户現在破破爛爛,地上還躺着一隻死鳥。
“我不明白,”愛妮説。“她到哪裹去了?”
“死了,很久很久以前。”
愛妮雖然不敢相信,但仍在胸前畫個十字。“你是説我看到的是鬼嗎?不可能的,我和她説過話,她就和你一樣真實。她告訴我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她睜大了眼睛。
“我聽説過這個人,我自己並沒有見過她,但好像有很多人見過。她似乎喜歡幫助別人,幾年前有個侍女懷孕了,她正打算跳樓的時候這位夫人出現了,她勸這個侍女打消了自殺的念頭。你難道不懷疑為什麼沒有人敢住在這兒嗎?大部分人連上來都怕。”
愛妮走過灰塵堆積的地板,來到繡框前,框上是一幅未完成的錦繡,上面有一名纖細的仕女——就是愛妮來訪時所見的那一幅。愛妮突然覺得像是失去了一個要好的朋友。“她是誰?為什麼要留在歐家嚇人?”
“他是希曼的祖母,也是洛威和撒爾的。她叫作魯思,是老歐吉爾的第一任妻子。他們的兒子就是約翰,他是洛威及希曼的父親。魯思死了以後,吉爾又娶了霍蓓蒂,他家人就聲稱魯思沒有合法嫁給吉爾,所以她的兒子都是私生子。這幢城堡本來是魯思家的,她在這兒長大的。”
“所以她才會這樣陰魂不散嘍。”
“她死後幾年,國王宣佈約翰是私生子,於是他也回到這兒來。就在這房裏他看見了他母親,從此這房門就鎖了起來。有人説約翰很笨,因為他母親是要告訴他結婚證書在哪裏,可是他卻不聽。”
“什麼結婚證書?”
“約翰一直沒辦法證明他父母的婚姻是合法且有效的。曾參加婚禮的人一個個神秘的消失了,結婚證書也不翼而飛。大家都猜測是霍家人奪走了,但是也有人説是吉爾藏了起來。”蘭蒂笑了一下。“如果你再看見這位夫人,也許你可以問問她證書在哪兒。如果能證明這樁婚姻合法,那麼國王就會裁定把歐家的土地歸還給洛威和希曼,這場世仇便可以落幕了。”
愛妮在想如果她找到結婚證書,洛威會不會因此而愛她。不,也許不會。就算她是全天下最富有的女人她仍然還是那個醜陋的妻子。“我們該走了,”她説。“把門鎖上,她需要隱私。”
她們離開房間,鎖上了門。蘭蒂關切地望着她。“你會去找他嗎?”
愛妮知道她在指誰。“我不會的。他要的不是我,是黃金。現在星期女郎又回來了,我還算什麼?現在我想告辭了,我還有一些刺繡沒做好呢!”
她們走下階梯,蘭蒂向愛妮道別離去。
當天晚上希曼來到蘭蒂房裏。他跛着腳,臉上還有一道傷痕。蘭蒂把侍女遣走,拿出麻布替他清理傷口。
“我要殺了洛威,”希曼咬着牙説道。“只有這樣才能阻止他。你有沒有和他那個妻子談過?”
“她不比你大哥好説話。”
“哇!小心點!”他申吟道。“我可不想再有新的傷口了。我是瞭解洛威的,他對那個女人已經夠容忍了,他居然答應在牀上陪她一整天!”
“他可真是慷慨啊!”蘭蒂嘲弄地説。
“的確是,我一直以為他對妻子不會這樣的。”
“那你以為要怎麼樣?你那個好脾氣的哥哥把她丟在一邊不管,直到她放火燒他的牀他才正眼看她。你叫這個是慷慨嗎?”
“女人!”希曼喃喃道。“你們真是奇怪的動物!”他把她摟抱過來,開始吻她的脖子。“我們別管他們的事了。”
她推開他站了起來。“你有幾個星期沒洗澡了?”
“以前你根本不管我有沒有洗澡的。”
“那時候我以為你天生就有馬糞的味道。”她答道。
希曼也站了起來。“這全是那女人搞的,如果她——”
“如果你沒有插手,一切都會很順利的。你要怎麼彌補?”
“我們以前就爭過這個了,記不記得?我也承認我……呃,我對洛威的態度有點過火,我也聽你的話請他們兩個吃晚餐了,不是嗎?結果那個羣女人居然穿了一身的金幣出現!洛威真是應該收下她的錢的,他應該——”
“他應該告訴她她很漂亮。”蘭蒂插嘴。“她以為你那個性飢渴的大哥不想要她,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想,只要是有點像女人的東西他都會和她睡覺。”
希曼驕傲地微笑起來。“很了不起的男人,是不是?”
“我們要把這個講清楚。你一定要讓洛威去對她説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説除了她他誰都不要。”
“那我不如去搬幾座山。洛威不想做的事,誰也別想強迫他。”
“他又回去和那些星期女郎睡覺了嗎?”
希曼沉吟了一下。“沒有,事實上這次他沒有女人的時間是破記錄的了。別那樣子看我嘛!”他對蘭蒂説。
“我大哥不論有沒有結婚都可以應付女人,也許他最近只是不想找女人。我可以瞭解,那個潑婦穿金幣裝來吃晚餐讓他氣炸了,那一招真狠!”
“現在都隨你的意了。”蘭蒂甜甜地説。“你何不乾脆叫洛威把愛妮送回她父親那兒去?這樣你就可以隨心所欲,你大哥也不必再受氣了。”
“那到時候誰來負責弄東西給我們吃?”希曼喃喃説道。“你該死,蘭蒂!那個愛妮也該死!洛威和她都該死!應該有人把他們兩個關起來,讓我們安靜一會兒,那兩個人把我煩死了。”他説完之後突然睜亮了眼睛,抬起頭來。
“什麼事?”
“沒事,只是想到一個辦法。”
“告訴我。”蘭蒂催促着。
一會兒之後希曼便開始説出他的計劃了。
就在同一個晚上,希曼送給愛妮一份和解之禮。愛妮就像以往一樣在日光室中坐着,她已經習慣城堡裏的人當她不存在般地從未來打擾她,所以當這名騎士帶着一壼酒來見她時,她十分驚訝。那騎士説這是希曼爵士要送給他美麗的大嫂的。
“你想這會不會下了毒?”愛妮問碧嘉。
“也許摻了愛的成分。”碧嘉説,她從不放棄任何對愛妮講理的機會。
那酒又暖又烈,愛妮喝得很多。“我突然覺得好累。”她累得幾乎站不起來。就在這時希曼走了進來。愛妮的侍女都呆望着這個俊美的男人,但是他只盯着愛妮。
碧嘉看着她的女主人閉上眼時,頭靠上椅背。“這不太對勁了。”
“她睡着了就好。”希曼説着推開了碧嘉,抱起沙發上的愛妮。
“大人!”碧嘉喊道。“您不可以!”
“我就是要!”希曼一面説,一面抱着沉睡的愛妮走上螺旋形的階梯,一直來到一層樓上一間鑲有鐵板的房間。他從腰間拿起一把鑰匙打開了門。
這是一個小房間,一邊有廁所,另一邊有上鎖的厚重鐵門,外面是通向城牆頂。通常這是給守衞住的,但也常用來作監獄。希曼就是作這個打算。
希曼推開門之後站了一會兒,好讓眼睛適應黑暗。在牀上躺着的是熟睡的洛威,希曼見到他之後又猶豫了一下。但是他背後幾隻跳蚤又開始在他身上大肆跳起舞來,他知道這件事是非做不可了。他把他嫂子丟在牀上,和他哥哥躺在一起,然後他開始搔癢。
“好啦,”他看着兩個人説道。“你們就待在這兒,直到你們願意讓我們安靜了再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