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愛妮很晚才醒來,她覺得眼睛好像睜不開似的。她在柔軟的牀墊上伸展着身體。
“如果你想吃點東西,最好快點起牀。”
她猛然睜開限時,看見洛威坐在一張小桌子前面吃着雞肉、麪包和奶酪。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問。“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裏?那瓶酒!你下藥了。”
“我弟弟乾的。我那個活得不耐煩的弟弟乾的,是他在酒裏下藥。”
“是他帶我到這兒來的嗎?”
“他趁我們兩個睡着的時候把我們帶來的。”
愛妮坐直起來看着房間。一張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他背叛我們向霍家投降了。”她彷佛在自言自語。“他會把城堡交給他們嗎?”
洛威望着她的樣子,好像她是個鄉下笨蛋似的。“我弟弟也許有時候腦筋不清楚,但是他絕不是叛徒。”
“那他為什麼把我們關在這裹?”
洛威看着食物。
愛妮走下牀。
“他為什麼要把我們關起來?”
“誰知道?快吃東西。”洛威大聲説。
愛妮覺得她的脾氣沸騰起來了。她走到門前,雙手用力捶打,又大聲喊叫,但是沒有半個人來。她又從兩道狹窄的縫隙朝下面喊叫,但仍然沒有人響應。她轉向洛威。“你怎麼吃得下去?我們要怎麼逃出去?”
“逃不出去的,我父親蓋這間房子是用來關犯人的。”
“那就只能等你那個混賬弟弟來放我們出去嘍?我為什麼會嫁到你們這種家庭?你們這些男人難道沒有半點腦筋嗎?”
洛威用威猛的雙眼瞪着他,愛妮立刻後悔説出那些話。“我……”她説。
他舉起手。“等我們一出去你就可以回你父親那兒了。”
愛妮想再開口,但是他推開椅子走向窗運。愛妮跟着他。“洛威,我……”他又走開。
白天裏,他倆便在沉默和怒氣中度過了,傍晚時分食物由鐵條縫中傳了進來。洛威對希曼大聲吼叫,説他出去以後要怎麼修理他。洛威端了食物到房間的另一頭去吃了起來。
夜晚降臨了,他們仍然沒有説話。愛妮躺在牀上,心想洛威不知要睡在哪兒。當他在她身邊躺下時,她想要抗議,但終究閉上了嘴,小心翼翼地不去碰到他的身體。
但是當陽光照進了房間時,愛妮醒來發現自己緊緊地倚偎在她丈夫的懷裹。她忘記了所有的爭執和吵鬧,吻上他柔軟的唇。
洛威立刻醒過來,同時用他所有的飢渴吻住她。吻過之後,他們都茫然失落在情慾裏,瘋狂急迫地扯開對方的衣服,尋找肌膚的接觸。他們很快而熱烈地結合,兩個星期來堆積的熱情與飢渴都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滋潤。
雲雨過後,他們緊緊地躺在一起,互相擁抱着。愛妮第一個想到的是問洛威是不是真的覺得她很醜,但是她剋制住自己的舌頭。
“我看見那鬼魂了。”她最後説。
“在我們樓下的房間嗎?”
“她就是我以前説的夫人,我以為他是蘭蒂。你有沒有見過她?”她問。
“當然沒有,那兒沒有鬼魂,那只是——”
“只是什麼?你什麼時候看見她的?她是在刺繡還是在紡紗?”
他過了好久之後才回答。“刺繡,一個女人像。”
愛妮並不吃驚。“你什麼時候看見她的?她對你説什麼?”
他的聲音十分柔和。“那是在霍德瑞抓走……她的時候。”
“桃莉。”
“是的,那個女的。”洛威回答。“她回來告訴我她要真正的嫁給姓霍的……我真該殺了她!”
“但是你沒有。”
“我是沒有。後來有一天我在練習射箭時,箭突然射進了這塔樓上,我跑上來找,結果發現箭在那間房裏。那時候沒有人敢上去那層樓,但是我當時氣霍家氣得根本就忘了害怕,更何況那時候我們的處境危急,每枝箭都很重要。”
“她在裏面嗎?”
她看見洛威有些微的笑容。“我以為鬼魂應該是模模糊糊的,但是她卻那麼真實。她把箭還給我,還説我差點射到她。”
“你們談些什麼?”
“很奇怪,我和她談話時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我也是,她對我的事好像很清楚。你有沒有和她談桃莉的事?”
“有,她告訴我説我的妻子不是這一個。”
她狐疑地看着他。“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當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覺得很有道理,但是一離開就全沒意義了。我想這也許和那首詩有關係。”
愛妮睜大了眼。“什麼詩?”
“我已經好幾年沒想過了,事實上那個像個謎語,我想想看……
“當紅與紅合成黑,
“當黑與金凝聚為一,
“當紅再度與之結合,
“真相自然大白。”
愛妮靜靜地躺在洛威的懷裏。“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他皺起眉頭。“這女人是個鬼魂,她已經死了好久了。也許我根本沒有見過她,這一切只是我作的夢。”
“我可沒有作夢!”愛妮説。“老夫人告訴我桃莉有多漂亮,你有多愛她。”
“我幾乎忘記那個臭婊子了,我也不記得她有多漂亮,她是比不上蘭蒂的。”
愛妮拉起牀單遮住赤祼的胸部,坐了起來。“喔,原來你想要的是蘭蒂。這樣你就既有財富,又有美人了。”
洛威的困惑在他漂亮的臉上展露無遣。“蘭蒂是個臭女人,我敢説這一切都是她設計的。”他指指上鎖的門。
“她為什麼要這樣?想讓我原諒你當眾説我醜的事嗎?”
洛威也坐起來,張大了嘴。“我從來沒有這樣説過!”
“你有!你説你娶我是為了我的錢,不是為了我的意見或‘容貌’的。”
洛威更顯得困惑了。“我説的是事實,我在婚禮之前從未見過你,除了錢之外我怎麼可能有其他理由呢?”
愛妮覺得淚水湧上眼眶。“我嫁給你是因為我以為你……想要我,你在不知道我很有錢之前真正的吻過我。”
“我知道你很有錢以後,我也吻過你啊!”他起牀來靠着她。“在你帶我去看那出蠢戲之後我也吻了你,還有在——”
“那是因為我是你的妻子。”她説。“你當着大家的面説我醜,我也許不如蘭蒂和你的前妻,但是也有很多人説我很可愛的。”
洛威無奈地聳聳肩。“你不哭的時候看起來還不壞。”
愛妮聽了開始哭了起來。她躺在牀上屈起雙膝來,哭得肩膀都在顫抖着。
洛威低頭看着她,感到無比的憤怒。她説得好像他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但是,天曉得他説了什麼話提到她的容貌了?還是就是“需要”這碼子事?剛才他不是才用行動表示他需要她了嗎?
他知道他有權對她生氣,但不知怎麼的,她的哭聲使他軟化了。他在牀邊坐下來。“告訴我……哪裏不對。”
他斷斷續續地説,感覺笨拙而難堪。
她沒有回答,但是哭得更大聲了。
一會兒之後他把她抱進懷裏,她的淚水弄濕了他的胸膛。“怎麼了?”他又問。
“你覺得我很醜。我也許不像你、希曼或蘭蒂漂亮,但是也有好多追求者寫詩讚美我很美麗呢!”
洛威想説為了錢有什麼事人做不出來?但是他明智地忍住了。“不如我或希曼漂亮,嗯?比我的話我可以同意,但是希曼嘛,我們有些豬長得都要比他好看。”
“當然也比我好看了。”
“我覺得你已經比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漂亮多了。”
愛妮吸吸鼻子,抬頭看着他。“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他撫着她的長髮。“第一次在教堂看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和別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但是現在……”他望着她的眼睛。“現在我覺得你很耐看,這幾個星期我常常想到你。”
“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她把他拉近自己。“哦!洛威,你可以説我笨,説我煩人,但是千萬不要説我醜。”
洛成站起身來。“如果你不要在我的手下面前讓我難堪,我可以告訴你,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
這回輪到愛妮吃驚了。“我?我怎麼可能做這種事?絕不可能!”
“你在農夫面前向我挑戰!”
“是啊!那是因為你在鞭打無辜的人。”
“你差一點放火把我燒死!”
“因為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你還在我的手下面前違抗我的命令!”
“什麼時候?”
“霍家偷襲的那天早晨。”
“我只是——”
“愛管閒事,”他嚴厲地説。“而那不干你的享。如果我再醉得更兇一點,你可能早就——”他停住了嘴。他不想讓她知道霍家可能會抓走她作人質。
“我可能會怎樣?”
他的臉色變了,愛妮知道他正隱藏苳什麼。“我會怎麼樣?”
洛威站起身走向門。“我那個混賬弟弟再不送東西來,我出去就把他活活燒死。”
“如果你醉得更兇一點,我會怎樣?”她用牀單圍住身體,走到他後面。“會怎麼樣?”
洛威陰惻惻地一笑。“如果我抓到霍家的人要逼口供,我會把人交給你。”
“我會怎麼樣?”她又問。
“被抓走。”洛威很快地回答,走回牀邊。
“霍家要抓我?”愛妮輕聲説。“因為霍家威脅要抓我所以你才那麼生氣,是不是?洛威,你是愛我的。”
“我沒有時間談情説愛。穿上衣服,希曼可能會進來。”
她故意讓牀單從身上滑下,她赤裸的胸部碰着他的身體。“洛威,我愛你。”
“哼!好幾個星期來你都不和我説話,你把每個人的日子都搞得一團糟,連撒爾的房裏都有老鼠了。沒有女人愛我的時候我的日子要好過得多。”他的話和他的行為並不一致,因為他正緊緊擁抱着地。
“希曼給了我一次教訓,”她説。“我向你發誓,不管你再怎麼傷害我——我相信你是會經常如此的——我也不要對你關起門了。”
“我是沒有關係,但是其他人需要乾淨的房間和好的食物。”他微微推開她,捧起她的臉。“我猜我那個蠢弟弟把你關起來就是想讓你幫他清房間、洗衣服的。”
“哦?那麼誰來説服我去做這些事?”
“也許我可以。”洛威説着,一把抱起她來。“你對別人説我們一整天都在牀上,現在你的謊言可以實現了。”
他們長久而緩慢地相愛。他們用舌頭和手探索彼此的身體,當最後結合之時,相愛的過程更是優遊、親密、温柔自在的。最後,他們躺在彼此的懷裏。
“我們要吊死他還是吻他的腳?”愛妮輕聲道。
“吊死他,”洛威堅持地説。“如果有人偷襲——”
愛妮用腿摩着他。“如果有人偷襲,你也累得打不動了,所以沒什麼差別。”
“你這個目中無人的女人,應該要好好揍一頓。”
“誰來揍?”她問。“當然不會是那個筋疲力竭的歐家老大嘍!”
“我倒要讓你看看是誰筋疲力竭了。”他説着,翻身到她身上,惹得愛妮咯咯笑起來。
他們一整天都待在牀上,只有在吃飯時離開了一下,愛妮讓他説了許多話,她問他小時候的事,她問他小時候的夢想。她不太確定,但是看來洛威這一生中從來不曾和任何人這樣談過。
黃昏的時候,愛妮提到用她的嫁妝擴充莫瑞城堡。洛威聽了驚恐得説不出話來。
“這兒不是歐家的土地,”他説。“霍家奪走——”
“是啊,是啊,我知道。但是你們已經在這兒住了兩代,我們的孩子就是第三代了。如果還要再五代才能把霍家的土地要回來,難道他們就得一輩子住在這種屋頂漏水的地方嗎?我們可以在南邊加蓋附翼,當然也有城牆。我們還可以加建教堂和——”
“不,不,不!”洛威説,他站起來看着她。“我不會把錢花在這塊小地方,我要等到拿回霍家搶走的土地之後再來整修。”
“等到你把我帶來的每分錢都花去打仗之後嗎?”愛妮的眼睛閃着怒火。“你娶我就是為了有錢好打仗嗎?”
洛威想回答説是,這也的確是他娶他的原因,但是他改變了主意。“我娶你是因為你無與倫比的美貌。”他輕柔而誇張地説。
愛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她一飛身跳入洛威的懷裏。“我親愛的丈夫,我真愛你呀!”
洛威也緊抱着她。“我要隨我的意使用這些錢。”
“當然了,作為一個順從的妻子,我是不會有任何反對的。但是你要聽我説完我的擴建計劃。”
洛威咕噥了一聲。“你先是拆散我和那些女人,後來又給我找來十幾個紅頭小子,現在你又要告訴我怎麼去花我辛苦賺來的錢!”
“辛苦賺來的錢!”她説。“你連結婚宴席都沒有出現哩!而且你還侮辱了我的繼母。”
“她活該,她應該被人打幾下屁股。”
“你很樂意去打她吧?”愛妮問。
“我碰都不想碰她。”他説。“你了,到桌上來,我弟弟送飯來了。”
他們晚上又相擁而眠,在朦朧之中洛威喃喃地説,他會考慮擴建莫瑞城堡,愛妮覺得她又打了一場勝仗。
當她再度醒來時,她看見洛威直直望着前方。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見門已經打開了。愛妮突然覺得非常失望。
“我們可以再把它關起來。”愛妮天真地説。
“不行,”洛威説。“我必須去面對手下的嘲笑了。”
愛妮並未想到他的人會怎麼看他們的爵爺,堂堂的城堡主人為了和女人的爭吵,竟然被鎖到塔裏去。
他們沒有多少時間疑問,因為碧嘉隨即跑進來,説的話快得不能再快。她好像是説希曼放出風聲説洛威下令把他妻子關起來,他要親自懲罰她。如此一來,洛威的名聲還是完好如初。
“那我呢?”愛妮問。
“他們會相信你是個守分的妻子。”碧嘉説。
“守分的妻子?”愛妮高聲叫起來。
“不要這樣説她,”洛威説。“否則我們就永無寧日了。我可不想再被人放火燒牀。”
碧嘉連忙閉上嘴,不再説話了。
愛妮不情願地和她丈夫離開了房間。在這兒她學會了一些事,她知道女人認為重要的事對男人很可能沒有多少意義。洛威沒有説她醜,更好的是,他為了她願意做許多事。她似乎感覺到他們又平安地度過一座橋,在未來的前景中,愛妮看不到任何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