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來到沙維克堡,眼前的景象令尼凱難過至級,當年,這座城堡由他一手設計及監空建造,花了四年的時間整地並且由意大利運來名貴的大理石,尼凱被捕時,工程正進行到一半,此刻,城堡盡是一片殘敗的模樣,牆壁塌倒、煙囱傾斜、連屋頂部呈向斑剝的現象。
進到旅館的房間,尼凱發覺有一間小小的起居室與卧室相連。
“麻煩在這裏放一張行軍牀。”格蕾向旅館職員説。
“行軍牀。”對方不解地問道。
“對!給我睡的,你總不至於認為我會睡伯爵的寢室吧?”
“是!小姐。”旅館的職員連忙回答説。“我立刻派人來搭行軍牀。”説完後,他便轉身離去。
“格蕾……”尼凱開口。
“叫我孟小姐。”她冷冷地應道。
“孟小姐。”他也同樣以冰冷的口氣説。“我要去看看我的房子,行李交給你。”
“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了!我可不想找個母夜叉跟在後面。”他氣呼呼地走出房門。
待行李整理妥當後,她來到附近的圖書館,根據館中藏書的記載,尼凱的長兄克佛於二十二歲承襲爵位,克佛發奮圖強,將式微的家道重新振興起來,並創造了不少財富,而尼凱在被判死罪之前,曾任伯爵四年,書中指述他是一位只知吃喝玩樂的浪蕩子,更對他和艾貝夫人的那一段風流韻事有着極其祥盡的描述。
根據書上的記載,尼凱和艾貝進入那個房間時,原本在屋裏的兩名僕人立即躲在壁櫥裏,後來,這兩名僕人便將所見的一切説給別人聽。一位名叫衞仲恩的家丁將整個故事記載於日記中——這本日記一直被保存到現在。
格蕾心頭忿忿地想道:尼凱這傢伙一點都沒有變,第二天,她帶尼凱來到圖書館,但尼凱不認得現代的文字,他和圖書館管理員低聲相談幾分鐘後,抱回來幾本厚厚的書籍。
“孟小姐,你不是説我不識字嗎?你把這個念給聽聽。”他得意地翻開其中一本。
格蕾哪看得懂那些奇形怪狀的文字,只得抬起頭茫茫地望着他。
“這是一本名叫莎士比亞的人所寫的劇本。”尼凱説。
“你沒聽説過莎士比亞的?”格蕾詫異地問道。
尼凱在她對面坐下。“沒有。”很快地,他便被那本書所吸引。
午飯後,兩人步行走向圖書館,格蕾問起克佛的死因。
尼凱停下腳步,將目光投向遠方。“那一天,我原本是要和他一起去授獵,可是,我卻在練劍時傷了手臂。”他揉着自己的左手臂,“到現在都還有疤痕呢!”一會兒之後,他轉身面對格蕾,臉上已沒有方才那抹痛苦的神情。“他是淹死的;奇克看見一位非常美麗的少女在湖裏游泳,於是他命令手下離開,只剩下他和那名女子在一起,幾個小時之後,他的手下卻發現他的屍體飄浮在湖面上。”
“沒有人看見事情發生的經過?”
“沒有,也許那名女子曾目睹一切,但事後我們始終未曾找到她。”
格蕾沉吟半晌。“真是巧得有點離奇,你大哥在無人目睹的情況溺斃,而幾天後你便被控叛國,這情形幾乎像是有人蓄意奪取戴氏的家產。”
尼凱表情一變,並以相當怪異的眼神望着她。
“誰是你們的繼承人?是你那位嬌滴滴的晴採嗎?”
“晴採自己有很豐富的嫁妝,不過我死後,她便將失去戴家名下的家產,我是奇克的繼承人,但是,我並不希望他去世。”
“因為如此一來,你便要擔負更多的責任?”
他忿忿地瞪她一眼,“你對書上的記載深信不疑,是嗎?回圖書館吧!我們必須查出是誰出賣我。”
她整個下午都埋首在歷史書籍中,而尼凱則是興高采烈的看着“威尼斯商人”。
夜色降臨大地,尼凱邀請格蕾共進晚餐為她所拒,她目送他神情黯然地獨自離去,心裏想着這樣做才是上策,否則只會給自己帶來更多的痛苦。
十點鐘了,尼凱還沒有回來,她不免有些擔心,於是到樓下餐廳中暗中一探究竟,卻看見他和十幾位客人談笑風生,其中甚至有兩名女性,她回到房裏躺下,左思右想很難平息心中的思潮,十一點左右時,她聽見尼凱開門的聲音,連緊緊閉上雙眼。
“格蕾。”他悄聲嘆道,但她並沒有回答。“我知道你還沒睡,快回答我嘛!”
她張開眼。“我是不是該取張紙筆來?”
他嘆口氣,朝她跨近一步。“我覺得你今天晚上的心情有點不對勁,你生氣了嗎?格蕾,我不希望你我變成敵人。”
“我們並不是敵人。”她硬幫幫地説道:“我們之間是僱傭關係,此外,你是伯爵,我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升斗小民。”
“格蕾。”他近乎低聲下氣地説道:“你並不平凡,我的意思是説……”
“説什幺?”
他向後退開。“我是説,我是真心的,晚安,孟小姐。”
“是,老闆。”她以譏諷的口吻響應道。
兩人第二天仍然前往圖書館閲讀,到了下午三點時,格蕾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你看!”她樂不可支地走到尼凱身邊坐下,“就是這一段,你看到沒有?”她拿着一本兩個月前出刊的雜誌。
尼凱依言讀完那一段文字,但卻只看懂其中的幾句詞組。
這篇文章討論的是有關葛斯霍克的事,它提到,最近在葛斯霍克發現與戴氏有關的文件——是屬於十六世紀所留下來的文件,目前正由駱翰明博士研究鞤,文章中還指出,駱博士希望能證明被控叛國的戴尼凱其實是無辜的。
格蕾望向尼凱,臉上的神情幾乎近於難為情。
“原來,這就是我到了現代的原因。”尼凱緩緩地説道:“我們必需去葛斯霍克。”
“等一等,我們必需先獲得現任主人的允許,讓我們能看看這些文件,否則豈不是白跑一趟?”
此時,忽然有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前來向尼凱打招呼,格蕾莫名奇妙地感到氣憤異常,她討厭看到尼凱和女性打情罵俏,更受不了他們之間的眉來眼去。
回到旅館,格蕾一肚子的氣無處發泄,只得亂摔東西,心裏一聲又一聲地罵着全天下男人。
“你的脾氣一點也沒有改嘛!”尼凱在她身後説道。
“我的脾氣與你無關。”她沒好氣地説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正打算寫信給葛斯霍克的主人,好知道我們是否能看看那些文件,你留在這裏一點忙也幫不上,何不去…法國的蔚藍海岸走走呢?凡事我自己來反而比較有效率。”
“你要我離開?”他輕聲問道。
“是啊!有何不可?你可以去倫敦,見見現代漂亮女子,我們如今可是有各式各樣的桌子唷!”
尼凱的表情瞬間變的好僵硬,“你想離開我?”
“對對對!沒有你,我的研究工作會更順利,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不懂如何穿着,不會用餐具進餐、看不懂、也不會寫現代的文字;凡事都要我一一向你解釋,你在這裏,只會…。礙我的事而已。”格蕾緊抓椅背,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
她抬頭望向尼凱,他臉上那一抹赤裸裸地痛苦真是令她難以忍受,他必須走,必須讓她有機會將自己的身心重新組合起來,同時在心裏吶喊着,再也不要見到這個人、再也不要掉進愛情的陷阱裏。
不知何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已趴在牀上,臉上淚痕未乾,但情緒已平靜許多,頭腦也比剛才清醒不少。
她的行為真是愚不可及!尼凱有什幺錯?他莫名其妙地從十六世紀被弄到現代,但卻適應的令人激賞,他接受了汽車、小説、陌生的語言、奇怪的食物、以及…。一個被男友拋棄而成天哭哭啼啼的女人,尼凱從不吝惜付出金錢、歡笑、還有知識。
格蕾呢?她對尼凱火冒三丈,只因為他竟敢自四百年前娶另一個女人為妻。哈!
想起這一切,格蕾深感慚愧,她幾乎是連奔帶跑地衝向門前。“尼凱,我——”
然而,門內卻一個人也沒有,她打開通往走廊的門,依然不見尼凱的蹤影,格蕾回到起居室,忽然瞥見門的下方有一張小紙條,打開一看,格蕾完全不明那些歪歪斜斜的文字在説些什幺?她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但卻清楚自己非得立刻找到他不可。
格蕾衝出旅館,滂沱雨勢令她連手錶上的時間都看不見,只知大概是夜裏十一點左右。火車站業已休息,這幺大的雨,尼凱若是步行,他會朝那個方向去呢?
她拼命地跑進一條又一條的街道,結果卻是一無所獲,走在雨中的她,忽然看見不遠一扇窗中露出些許燈光,噢!是酒館,也許可以在那裏探聽出一點消息,至少可以問問是否有人看見過他。
走進酒館門內,燈光使她的雙眼一時之間無法適應,格蕾渾身又冷又濕,活像一隻落湯雞,她站在原地,等待兩眼恢復正常,此時,她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笑聲,尼凱!是尼凱!格蕾立刻衝進煙霧瀰漫的屋裏。
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一幅罪惡圖,尼凱坐在一張桌子後面,嘴裏叼着一根雪茄,胸前的鈕釦一直敞開到腰際,桌面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而他身邊左右各坐着一名妖豔的婦女尼凱的臉頰及其襯衫,甚至還印有鮮明的口紅印。
“格蕾。”他神情愉快地説道:“一起來吧!”
“你給過來。”她以嚴峻的命令口吻道。
“是!老闆。”尼凱一臉笑意。
這傢伙鐵定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尼凱各吻一下身邊的女人,然後跳過桌面將格蕾抱進懷中。
“放我下來!”她咬牙切齒的低聲説道。
尼凱卻彷佛沒聽見似地繼續抱着她走出酒館大門。
“外面在下雨呢!”格蕾説道。
“不對!女士,雨早已停了。”尼凱以鼻尖輕頂她的粉頸。
“噢!不准你這樣!快放我下來!”
他的確放下格蕾,但卻是讓她緊貼着他的身體滑下來。
“你喝醉了!”格蕾伸手將他推開。
“不錯!我是醉了!”他開心地説道。“我很喜歡這裏的酒吧和女人。”他一把摟住格蕾的腰。
“我為你擔心得要命。”格蕾掙扎着想推開他。“你卻在這裏尋歡作樂,而且來……”
“太快了!”他大叫道。“而且你説的也太多了,我聽不懂,來!我的寶貝格蕾,你看看天上的星星。”
“也許你沒有注意到,我可是渾身濕透、正冷的發抖呢!”她於此時打了一個噴嚏。
尼凱又將她一把抱起。
“放我下來!”
“你渾身冰冷,而我卻是熱情如火!”他説道,彷佛這樣就沒事了。“你為我擔心?”
她心甘情願地投降,尼凱的身上確實很温暖,她緊緊地偎在他胸前。“我對你説了一些不該説的話,真是覺得很抱歉,你其實並不是一個包袱。”
他笑着望向她。“你擔心的就是這個?害怕我會生氣?”
“不是的!我怕你會在路上遇見巴士或火車,怕你會受傷!”
“我像是個沒有用頭腦的人嗎?”
“當然不是,只不過,你並不太瞭解現代的社會。”
“哦?我們來看看,是誰淋成落湯雞、又是誰渾身都是乾的?”
“你抱着我,所以我們兩個都是濕淋淋的。”她頗為得意地説道。
“告訴你吧!我已經打聽到我們所需要知道的消息,明天一早我門就騎馬去葛斯霍克。”
“你向誰打聽消息?那些女人嗎?你莫非以熱吻換來的?”
“你在吃醋嗎?孟小姐?”
“沒有!戴先生,我沒有。”由這句話可以證明小木偶的故事並不具真實性;因為她的鼻子並沒有變長。“你打聽到什幺消息?”
“葛斯霍克的現任主人是韓理查。”
“可是,他不是娶了你母親嗎?這幺説來,他起碼應該和你一樣老才對呀!”
“説話小心一點,否則,我可要讓你看看我究竟有多老。”他將她在懷裏換個邊。“我是不是讓你吃的太多了?”
“我看啊!應該説是你風流過度,因而把身體弄虛了,你可知道,縱慾的結果可是會令你大失男人本色的唷!”
“我的本色依然完好如初,我剛才説到哪裏?”
“韓理查是葛斯霍克的主人。”
“對!明天便可以見到他,噢!什幺是週末?”
“就是這個星期的最後兩天,人們都不用上班,尼凱,你打算做什幺?該不會冒冒失失地就去見那位韓理查,告訴他,你來自十六世紀?”
“別急嘛!韓家的人週末會來葛斯霍克度假,而且——”他斜暱一眼格蕾,“艾貝在那裏。”
“艾貝以前是韓理查的女兒,而在二十世紀的現代,似乎也有個韓理查,他有個女兒也叫艾被,她的年齡正好是艾貝當年和我——”
“拜託!饒了我吧!”格蕾説道,心中卻在想,莫非歷史又要重演了?
當夜,兩人聊到一點多才休息,尼凱告訴她一些與韓家有關的事。韓、戴兩家有着彼此相鄰的產業,理查年紀很大,膝下只有一女,名為艾貝,後嫁與席洛柏為妻,婚後夫妻不睦,艾貝為席家產下一子後,即與夫婿分房而眠,但卻陸續分娩三次。
“其中一個孩子是你的。”她説道。
“可惜,她難產過逝,孩子也沒保住。”
“喔!真是不幸,”她誠心地為這對母子感到難過。
次日一早,尼凱將格蕾喚醒,兩人來到鄰近的馬匹出租店,挑了兩匹彼此都很中意的駿馬,尼凱的騎術精湛自是不在話下,格蕾由於曾在科羅拉多的堂兄家中練過,所以騎馬上路對她而言並不是難事。
格蕾對於未受邀請而貿然前來始終覺得很彆扭,但尼凱好似不在意,抵達着名的葛斯霍克大宅後,他徑自下馬,神情顯得輕鬆而自然,花園裏,有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正趴在地上整理花園。
“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先敲前面的大門嗎?”格蕾走進尼凱之後問道。“或者,我們可以求見韓先生,把我們來此的目的地告訴他。”
“你此刻正站在我的土地上。”尼凱頭也不回地朝花園中那人偶去。
“尼凱!”她有些心級意喚道。
“你姓韓嗎?”尼凱向那人問道。
那名高大的男子轉身仰頭望向尼凱,那人有着金髮碧眼,看起來似乎不太聰明。
“是的,我認識你?”
“我是來自沙維克的戴尼凱。”
“嗯!”那人站起身。“是那個有位浪蕩子被判叛國罪的戴家嗎?”他不經意地問道,彷佛在話家常一般。
“不錯!”尼凱的背脊挺得好直。
“你騎那匹馬來的?”那人的目光落向尼凱那匹駿馬的身上。
“不錯!我聽説你擁有一些記載戴氏家族有關的文件。”
“對!最近才找到的。”那人笑着説道。“有一面牆倒了,這文件因而被發現,當初定是有人把它藏自那裏,請進來喝杯茶,文件大概在艾貝手中。”
格蕾正打算跟上前,尼凱卻將繮繩扔進她手裏,然後便與韓先生揚長而去,嘆口氣,她只好牽着兩匹馬去找馬廄的所在,在主屋的後方,起碼有五、六棟房子。格蕾舉步朝看上去最像馬廄的那一棟走去,就快走到時,身邊突然閃過逼匹上面騎了人的馬。
抬眼望去,格蕾發現不僅馬是名駒,那名騎者更是美豔絕倫,堪稱是女人中的女人,那名女子勒住馬,然後轉過身來。“那是誰的馬?”她的聲音圓潤中帶着嬌媚,正是會令所有男性為之絕倒的那一種,格蕾心想,這位該是“桌上艾貝”的第七代子孫吧!
“是戴尼凱的。”格蕾回答道。
那名女子的臉色於瞬煙變白。“這是某人所開的玩笑嗎?”她的眼瞪着格蕾。
“他是歷史上那位戴尼凱的後裔。”
那名女子輕盈地翻身下馬,也將繮繩往格蕾手裏一塞,“把牠刷乾淨。”她一面説,一面舉步朝主屋走去。
“今天真是偶運。”格蕾氣呼呼地自言自語道。
馬廄前坐着一名老人,見到格蕾及那匹馬,他緩緩站起身,神情有點緊張。“小姐,你別動。”他説道。“千萬別動,把牠們交給我。”
看着老人以無比謹慎的將馬匹一一送進馬廄,她卻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老人來時,脱下帽子拭去額前的汗珠,“你怎幺會把艾貝小姐的馬和甜糖湊在一起的呢?”
“甜糖?”
“就是來自丹尼生活裏那匹雄馬呀!”
“牠叫甜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唷,應該叫‘人類之敵’才對,原來,她就是艾貝小姐?”格蕾轉身望向主屋。“我如何才能進去?我需要去……幫忙。”
“那邊是廚房入口。”老人回答説。
格蕾向他道聲械,然後滿肚子不高興地跑開。“廚房入口?孻無成他以為我是來廚房幫忙的小下女,等下見到尼凱,看我怎幺治他?我可不是他的馬僮!”
在一名下人的引導下,她來到一座輝煌燦爛的大廳。韓先生、尼凱,以及那位嬌美的艾貝小姐正站在一起聊天,看上去就像是多年的老有似的。
“你來了。”尼凱輕輕地説道,彷佛格蕾剛才只是出去透口氣。“我的秘書必須跟我在一起。”
“在一起?”艾貝説道,然後將格蕾從頭到腳打量一翻。
格蕾在她的注視下,深刻體會到葡萄被製成葡萄乾時的感受。
“她必須有自己的地方。”尼凱笑着解釋道。
“應該可以騰出一個給她住的房間。”艾貝説。
“在哪呢?難不成是在垃圾處理機?”格蕾自言自語地説道。
尼凱用力一按她的肩頭。“這些美國人,唉!”他彷佛在解釋什幺。“我們會過來喝下午茶的。”他接着説,未等格蕾有機會開口,他正將她推到門外。更妙的是,一出門,他便朝馬廄走去,好象他早就知道它的所在。
格蕾氣喘吁吁地快步跟在他身後。“這一次,你究竟做了什幺好事?”她問道。“你要在此度週末?你該沒有又説自己是十六世紀來的人吧!”
他突然停下腳步。“你準備穿什幺衣服用晚餐,他們一向都會穿很正式的服裝。”
“我的穿着打扮有何不妥?”
他轉身舉步向前繼續行去。
“艾貝會穿正式的禮服,是嗎?我敢打賭,她的領口定是低到地板上。”
尼凱背向她,臉上卻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什幺是垃圾處理機?”
格蕾只得向他解釋這項機器。
回到旅館時,兩人均已飢腸轆轆。在附設的餐廳裏,他倆對面而坐,一直等到餐前酒倒進杯子裏之後,尼凱才好整以暇地問道,“你想問我什幺?”他兩眼閃動着亮光。
一個早上被人當成僕從使喚,格蕾原本氣得只想找尼凱算帳,然而此刻卻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誰發現那些文字的?怎幺發現的?裏面有些什幺?喔!什幺時候發現的?”她連珠炮似地問道。
尼凱大笑不已。“女人唷。”他接着説出,兩個月前,一羣工人正在整修葛斯霍克的屋頂,結果震動了其中的一面牆,文件因而被發現,經過鑑定後,證明它們是戴瑪芝夫人的信件。
格蕾靠回椅背上。“太棒了!如今我們又得比受邀前往韓府一睹你母親當年的信件。噢,可林,你真是了不起。”
“可是,目前還有一個問題。”
“什幺問題?難不成,艾貝小姐堅持每天早上要將你和一杯柳澄汁一起送進她房裏?”
正在喝酒的尼凱差點被嗆到。“小姐,口下留德。”他嚴肅地説道。
“我説對了?”
“錯了!艾貝小姐正在寫一本書,主題是關於……”説到這裏,他忽然別開臉去,格蕾覺得他似乎臉紅了。
“關於你?”她有些吃驚地問道。
他低頭看前面的食物。“的確是與某位男士有關,而她相信那人是我的祖先,她——呃,聽説了那些傳聞……”
“關於你們兩在桌面上的傳聞?”格蕾愁眉苦臉地説道。“這下可好,她打算讓歷史重演,她有沒有答應讓你看那些文件?”
“她做不了主,因為,她和一位醫生簽有合約。”
醫生?艾貝有病?喔!不是“醫生”,而是“博士”。格蕾想點之後才繼續問道:“是雜誌上提到的那個人?叫什幺翰明的博士?”
尼凱點點頭。“他昨天剛到,一心希望能借着替我洗刷冤屈而有所收穫,可是,艾貝説,這本書恐怕得要寫好幾年才能完成。”
由於父親是一位史學教授,格蕾明白這類事情的重要性,在外人眼中也許是微不足道;但是,一名剛出道的年輕人,若能解開中古世紀的某一件小秘密,便很有可能獲聘任教於待遇豐厚的着名學府。
“這幺説來。”格蕾説道。“這位博士不但來,而且還要求你的艾貝不得對外界泄露隻字詞組,以致於你根本無法借閲那些文件,不過,我們卻仍舊受邀到韓府作客,是嗎?”
尼凱微微一笑。“我希望能説動艾貝吐露她所知道的一切,至於你嘛!”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你得和這位先生談談。”
“等等!你所説的,是不是我所想的那件事,不!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幫助而和一位研究歷史學的瘋子鬼混,我只答應做你的秘書,可是……你在幹嘛?”
尼凱捧起她的一隻手,輕輕地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你快別這樣!大家都在看呢!”
尼凱的雙唇沿着她的手臂往上移,一直來到她敏感的手內側,格蕾整個人往下滑。
“好吧!”她終於説道。“算你贏了!快停下來!”
他半張着兩眼望向她。“你願意幫我?”
“對!”尼凱再度吻上她的手臂,格蕾連忙回答道。
“那就好。”他突然鬆手,格蕾無心理準備,她的手因而落進盛滿食物的餐盤裏。“現在,我們得趕緊收拾行李。”尼凱説道。
回到屋裏,格蕾望着滿箱子的衣服發愁,這些都是出外旅行的簡便服裝,哪能穿着它赴宴呢!突然,她想到一個點子。
“你要我把媽媽兩套最棒的禮服寄過去?她不殺了我們兩個才怪!”大姐麗莎在電話那端説道。
“麗莎。”格蕾懇求着。“我負全責嘛!你現在就把它們寄出來用快遞。你手邊有筆嗎?”她將葛斯霍克大宅的地址告訴麗莎。
“格蕾,究竟是怎幺回事?你先是打一通莫名奇妙的電話來,現在又叫我火速把媽媽的禮服送過去,我真是搞不懂你唷。”
“我沒事啦!”
“格蕾,你真的沒事?”
“我很好,祝你報告寫的順利,再見。”
與尼凱乘車來到葛斯霍克的門前,格蕾見到艾貝熱烈歡迎伯爵的場面。
“快進來,親愛的。”艾貝嬌滴滴地説道,“我總覺得我們就像老朋友似的,畢竟,你我的祖先彼此都非常友善,我們又何必太見外,不是嗎?”她半推半拉地與尼凱一起進入門裏,留下格蕾和將近半打的行李箱。
格蕾被安排住進與廚房相距不遠的一個小房間裏,此刻,她頗能體會小説中家庭教師的感受——既非家人,也非傭僕,身分相當尷尬,和廚房裏一位婦人閒聊近一個鐘頭後,格蕾在一座葡萄藤下找到與艾貝打得火熱的尼凱。
“戴伯爵,”她故意提高嗓門説道。“你有信需要口述嗎?”
“爵爺現在正忙呢!”艾貝説,同時瞪她一眼。“他星期一才有空處理公事,書房裏有一些我的筆記,你去用打字機把它們整理出來。”
“戴伯爵才是——”格蕾想説:“他才是我老闆,你憑什幺對我發號施令?”但是,尼凱卻沒讓她有機會説出口。
“是啊!孟小姐,你不妨就幫幫艾貝小姐吧!”
格蕾氣的真想回頂他幾句,但是,尼凱那帶有哀求的目光卻使她發不出半點脾氣,她只得帶着一肚子的不高興,自行去摸索書房的所在。
好不容易,她終於來到書房裏,卻發現有一位金髮男士站在書架前,此人相貌頗為英俊,完全不亞於尼凱,只可惜個子不高,大概只有五尺六寸左右。
“嗨!”她主動招呼道。
那人抬頭看她一眼,卻旋即低下頭去,接着像想起什幺似的,他再度抬起頭,頗感興趣地望着格蕾。他將手中的書放在一邊,走過來向格蕾伸出手。“嗨!我是駱翰明,你好。”
“我是孟格蕾,聽口音,你是美國人?”
“猜對了。”他説道,頓時令格蕾產生一股十分親切的感覺,他向前跨一步,“你能相信世界上有這幺棒的書房嗎?”他的目光掃向四周。
“一輩子也不可能,另外,我更不相信此地的人,艾貝小姐叫我進來打字,我根本不是她僱傭的人。”
翰明大笑起來。“她呀!受不了任何漂亮的女人,在此工作的女傭,個個比狗還醜。”
“我倒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定睛望着他。“你是不是那位在研究戴氏文獻的博士嗎?”
“正是在下。”
“你的工作一定很又意思。”格蕾説道,她故意張大眼睛,露出一副很天真,什幺都不懂的表情。“我聽人家説,那些從牆壁裏掉出來的文件中,藏有許多秘密,是真的嗎?駱博士?”
他像個父親似的咯咯笑道。“拜託!就叫我翰明吧!關於那些文件嘛!雖然我才剛開始,不過,它們的確很又意思。”
“內容是有關於一位即將被砍頭的男士,對不對?我……”她垂下眼,同時將嗓音降低,“你不會跟我談這些事情,對不對?”
格蕾看着他深吸一口氣,彷佛心中正在進行某種掙扎,一轉眼,他倆已並肩坐下,駱翰明以權威般的口吻滔滔不絕地和她談起來,格蕾聽得好專心,甚至沒有留意到尼凱走進房裏。
“孟小姐!”尼凱大喝一聲,嚇得格蕾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我的信打好了嗎?”
“信?”她茫然地問道。“噢!尼…戴伯掘,我來替你們介紹,這位是駱翰明博士,他是……”
尼凱頗為傲然地徑自走向窗前,根本不理會駱翰明伸出來的那隻手。“你走吧!”他冷冷地説道。
駱翰明朝格蕾擠擠眼,然後拿起他的書轉身離去。
“你以為你是誰?”格蕾頗為不悦地問。“你現在可不是十六世紀的爵爺,不可以將別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噢,你懂什幺叫打字?”
尼凱轉身看着她,從他的表情,她知道他根本沒聽見她剛才所説的話。
“你和那個矮傢伙坐的好近。”尼凱説道。
“我……?”格蕾走到書桌邊。“他很英俊,不是嗎?而且年紀輕輕地,就已經是博士了,艾貝呢?有沒有把你太太的事告訴她?”
“你和他都談些什幺呢?”
“很平常的話題呀!他説我很漂亮,就是這一類的事。”她偷瞥尼凱一眼,見他臉上有一抹強忍的怒意,心頭不禁暗暗一喜。“不過,我倒是發現一些事情,翰明還沒有真正開始看那些文件,噢!對了你覺得艾貝如何?”格蕾故意裝出輕鬆的口吻説道。
尼凱對她目視好一陣子,然後伸手向靠在牆邊的一張橡木桌。“那才是真的。”他衝着格蕾咧嘴一笑,然後走出門外。
格蕾雙手握拳,走到桌邊用力一踢,結果卻讓她痛徹心扉,嘴裏頻頻咒罵着全天下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