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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四個小時後,艾雅心想傑明若是不改初衷,把她留在某個安全舒適的地方該有多好。一如昨日,她似乎永遠下不了馬,因為她的腿既僵硬且痠痛。她很想要求傑明歇一會兒,但是她的好勝心阻止了她。

她與傑明並騎,但兩人速度很快,因此無法交談。今天的天氣極佳,他們的兩側均是濃密的樹林。艾雅曾詢問是否可以停下來吃些東西,可是傑明説不行,他警告艾雅森林裏經常有盜匪出沒,他可不想遇上他們。

艾雅皺着眉,望入兩側幽暗的森林。聽傑明的語氣,似乎很怕遇到土匪。雖然從認識傑明以來,她和芙嵐帶給他不少麻煩,但他一直是個好好先生。雖然他曾經把她壓在腿上打屁股——她永遠不會原諒他——但他不像是濫用暴力的人;他似乎總是用唇槍舌戰而不是動用武器。她能夠想像湯姆和萊斯作戰的情形,但是她無法想像傑明作戰的模樣。

這也是她堅持不讓傑明和她父親碰頭的原因之一,像傑明這麼和順的人絕對應付不了梅柏肯。一想到這裏,艾雅微微一笑,因為如果她把這想法告訴陶德,他一定會説她瞧不起人。他會説艾雅相信只有平民才能有所作為,而貴族的後代一旦失去財富就會活活餓死,艾雅瞄了幽暗的森林一眼,然後策馬向前,但是幾分鐘後,她被兩個從路旁樹籬跳出來的男人嚇了一跳,其中一人抓住她的繮繩。“交出錢來,如果你們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男人説道,猙獰的嘴臉露出邪惡的笑容。

另一個滿臉鬍鬚的惡棍抓住傑明的繮繩,細小的眼睛閃着光芒。“下來!”他盯着傑明潔淨的黑色天鵝絨緊身背心説道,“請不要傷害我們,”傑明輕聲説道。“我們什麼都願意給,只要你們肯放我們走。”

艾雅看見抓住她繮繩的男人握有手槍,感受生命裏真正的恐懼可不是她當初想要體驗的生活滋味。事實上,“恐懼”對她而言是相當陌生的感覺,所以現在的她似乎無法動彈。

艾雅呆坐在馬上,看着傑明緩緩下馬走到她旁邊扶她下馬。

“我喜歡這匹馬,”他們身後傳來第三個男人的聲音——艾雅根本不曉得他站在那裏。“我要這匹馬。”

“別出聲。”傑明對艾雅耳語。

其實艾雅早就嚇得説不出話來了。如果這些土匪把所有的東西搶走,那她和傑明該怎麼辦?或是萬一他們決定殺了她和傑明怎麼辦?她必須趕緊想個脱身之計。

“過來,”持手槍的男人指着樹蔭説道。“過來這裏,有錢人,把口袋裏的錢全掏出來。”

“我們什麼都沒有,”傑明的聲音充滿了恐懼。“我們只是路過這裏,請不要傷害我們。”

聽到傑明充滿畏懼的聲音,艾雅感到十分厭惡,即使傑明很怕他們,也不該表現出來。他應該態度堅定地面對他們才是。

“你們居然敢攻擊我們!”艾雅抬高下巴大聲説道。“我們是女王的使者,如果你們敢動我們一根寒毛,你們就死定了!”

她很滿意地看到傑明和那三個土匪停下來看着她,現在他們會拔腿快逃了,艾雅勝利地想着。

但不幸的是,她的話似乎產生了反效果。他們原本沒有注意她,而現在長得最高大的士匪從她身後一把抓住她的腰,另一隻多毛的手箍住她的頸子。

“女王的使者,是不是?那麼你的贖金應該很高嘍?”抓住她的男人説道。

艾雅害怕地望向傑明,有那麼半晌,她看到傑明對她的不聽話憤怒不已。

“其實我們根本不認識女王。”艾雅低聲説道,但是沒有人理會她。

“把口袋裏的錢全掏出來!”持手槍的男人對傑明吆喝着。“快一點,不然她就死定了。”他轉向艾雅,咧開嘴笑着。“不過,我會先好好享用她。”

令她羞愧的是,她發現她的雙膝發軟。她一直希望自己在遇到這種情況時會很勇敢,但是這些人太可怕了,他們會殺了她和傑明嗎?

“我的口袋裏沒有錢,”傑明説道,他的聲音幾乎顫抖了。“請不要傷害她,她不懂事,而且沒有價值。”

“我相信她的某些部分很有價值,”緊抓住她的男人笑着説道,艾雅甚至聞得到他的口臭,而且令她驚懼的是,他開始對她上下其手。

“我的錢全放在靴子裏,”傑明大聲説道。“如果你們肯饒我們不死,我願意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們。”

那句話使持手槍的男人放聲大笑。“我真是愛死這些衣着體面的紳士,錢多膽子小!”

當傑明彎下身去碰他的靴子時,艾雅的心猛地下沉。他這樣做當然是對的,但部分的她多麼希望傑明能有點骨氣。

一切發生得十分突然,而且快得令艾雅幾乎什麼都沒看見。

傑明從靴子裏拿出來的不是錢袋,而是一把她從未見過的匕首,他的手腕迅速一甩,匕首朝艾雅擲出!艾雅看到匕首朝她而來,但事情發生得如此快速且出乎意料,她根本沒有時間閃開。幸好,匕首沒有射中她,從她的頭部右側飛過去。

而在下一秒,傑明拔出身側的佩劍——所有的紳士都會佩戴一把長劍,但艾雅從沒有想到那把劍會派上用場;她以為那只是裝飾晶,但現在傑明俐落地拔出劍,然後——也同樣俐落地——一劍刺中持槍的男人。

艾雅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看到那男人低頭看着刺穿他腹部的劍。他看不到(但艾雅看得到)的是從他背部穿出的劍尖。

站在一旁的第三個男人也看到劍尖,他瞄了艾雅和抓着她的士匪一眼,迅速消失於森林裏。

但是艾雅沒有移動,因為在她身後的男人仍緊抓着她不放。既然傑明已經殺死他的同伴,那他會如何對待她呢?

艾雅嚇得説不出話來,僅能看着傑明把劍抽出,然後看着那死人砰的倒地。當傑明擦掉劍上的血跡、還劍入鞘時,她仍無法言語。

艾雅沒有説話,抓着她的男人也沒有。難道他也因眼前的景象而驚嚇過度嗎?

傑明向她走來,完全不理會抓着她的男人。令她不敢置信的是,他一把抓住那男人的手臂,把它從艾雅的胸部底下拉開。

這時艾雅才轉過頭,看到那男人——他仍保持同樣的姿勢——喉嚨上插着匕首。他已經死了。

“現在可別昏倒,”傑明説道,扳開那男人放在她腰上的手。“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裏,以免他們的同夥趕來。”

艾雅僅能盯着傑明瞧。

傑明對她微微一笑,將她拉開,因為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別那樣看着我,只不過是三個土匪而已。”

艾雅不知道要説什麼,她萬萬沒想到傑明會有剛才那樣的舉動,他就像是從童話裏走出來救她的王子。

“抓着我,”傑明説道,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想你的腿又動彈不得了。”

傑明稍微彎下身,讓艾雅攀住他的脖子時,她突然衝動地吻着傑明。她用力地吻着,用吻來説謝謝,用吻讓傑明知道她對他的感受。

過了好久傑明才把她拉開,目光與她相持。“艾雅,”是他僅能説的話,然後他親吻她的下巴和鼻子。“我們必須走了。”

但艾雅沒有移動,於是傑明把她抱上馬,然後再跨上自己的馬。驅策她的馬前進後,兩人加緊騎馬的速度,而艾雅僅能做的就是努力地坐在馬鞍上。

當他們抵達森林的盡頭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他們看到一間可供他們過夜的客棧。在騎馬的這幾個小時內,艾雅盡全力不去回想所發生的事,但那些影像總是會在她的眼前閃過:那個抓着她的男人、他語出威脅、他充滿惡意的小眼睛……她想起傑明擲出的匕首從她耳邊飛過,插入那男人的喉嚨,離她的頭僅數寸遠。

彷彿他們離現場愈遠,艾雅反而愈感到害怕。也許她最好還是被關在梅家的莊園裏,至少在那裏她絕不會遇到持槍的土匪。

最後,當傑明停下來扶她下馬時,他蹙起眉。“你的臉色很蒼白。來吧,去喝杯烈酒。”他攬着她的肩,扶她朝客棧走去,“艾雅,一切都結束了,別再想了,我會保護你的安全。”

他推開客棧厚重的木門,走進燈火通明的餐室,一名神情悦的胖女人迎面而來。

“晚安,”她爽朗地説道,然後看着艾雅。“噢,天呀!這小姐受傷了。快,親愛的,趕緊坐下,我會照顧你。”

艾雅聽不懂那女人在説什麼。她轉過頭,看到自己的肩膀和脖子都是血——一定是那男人的血,從匕首射中的喉嚨流出來的血。突然間,所有發生的事又歷歷在目,變得如此真實,似乎擋住了所有的光線。

當她昏厥過去時,傑明接住了她。

艾雅醒來時,看到傑明坐在牀邊,陌生幽暗的房裏只點了一枝蠟燭,但是她分辨得出天快亮了。她一定睡了一整夜,而且從傑明疲憊的神情來看,他從未離開牀邊。

艾雅把雙眼完全睜開,對他微笑,然後驚嚇地坐了起來,但傑明把她推回牀上。“不見了嗎?”她低聲問道。

“是的,”傑明柔聲説道。“所有的血都不見了,是我清洗的。我甚至幫你洗了頭髮。”他看着艾雅的頭髮散在枕上,平常在白天時她總是把頭髮紮起來,所以他沒有機會細看,但現在她的頭髮就像一片柔軟發亮的雲。

“你為何那樣看着我?你一定覺得我很丟臉,對不對?你一直覺得我是個討厭鬼,自從認識你後,我一直給你找麻煩。”

“沒錯,”傑明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在認識你之前,我的生活平靜正常,但現在沒有一件事合乎情理或邏輯。”

“你在取笑我嗎?”

傑明對她微微一笑。“當然不是,”他拿起桌上的碗和湯匙。“老闆娘替你煮了一碗湯,我要你喝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匙到她的唇邊。

艾雅爆笑出聲。“喔,傑明,我不是殘廢。”她不想讓傑明看見她的尷尬,因為坦白講,還沒有人發覺艾雅需要人伺候。她很驕傲自己從來沒有生過病,而且通常是她照顧別人,而不是別人照顧她。

“好吧,”傑明放下碗。“你很健康,所以我要去吃我的早餐了”

從他的聲音,艾雅知道自己傷了他的心,但她不是有意的。她掀開被單,跳下牀,然後一手按住額頭,整個人搖搖欲墜。“噢,我……”

當傑明並沒有衝上前來救她時,她張開眼睛,看見他臉上的竊笑。

“繼續呀,”傑明説道。“旁邊有牀,你可以完成你的昏倒。”

她大笑起來。“噢,傑明,我餓死了,我不要喝稀湯,我要吃大塊的牛肉和兩隻雞,以及——”她停了下來,因為昨天下午的情景又突然歷歷在目,她跌坐在牀上。“你殺了他們。”她喃喃道。

傑明在她旁邊坐下,攬着她的肩。“那只是手段,我非做不可,我向來不喜歡殺戮。”

艾雅轉向他。“我相信你不喜歡殺人,你做人那麼好。”

“我什麼?”

“你對每個人都那麼好,譬如陶德、芙嵐,還有你的手下。每下人都喜歡你。”

傑明對她笑笑,然後站起來。“可是你知道我是一個軍人。”

“沒錯,但我總是把你想成穿着漂亮的衣服騎馬,而且——”傑明笑得太大聲了,打斷了她的話,“穿上衣服,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當早餐。”他轉身準備離開,仍然笑個不停。

艾雅起身,抓住他的手臂。“從來沒有人照顧過我,”她柔聲説道。“可是你卻照顧我。你叫人幫我備好洗澡水、幫我準備畫圖紙、照顧陶德,還把我從土匪的手中救出來。”她很自然地踏起腳尖,攀住他的脖子。“哦,傑明,我——”

“艾雅,請你別再説了,”他的聲音帶有痛苦。“求求你,我無法忍受,你不曉得我內心的掙扎。我必須記住我對別人的義務,求求你。”他堅定地拿開艾雅放在他肩上的手,把她拉開。“穿好衣服,然後下樓,我會在樓下等你。”

語畢,傑明就離開了。好一會兒,艾雅覺得若有所失,但接着她背靠在門上微笑着。過去這幾個星期來,她的思緒好像已經被傑明填得滿滿了。

她的夢幻狀態只持續一下子。她環顧四周,看到傑明把一陣鑲有黑邊的暗紅色毛織連身裙放在椅背上,她迅速地穿上衣服,然後奔下樓往廁所的方向跑,差點撞倒正在整理行李的傑明。

“無法忍受和我分開,是不是?”他開着玩笑。

“事實上,你正好擋在……”

他笑着退到一旁。“有隻松雞可以當早餐,”

“那幫我省了一筆錢。”她邊喊邊關上廁所門。幾分鐘後走出來,看到傑明還在整理行李,於是她走上前。

當某個東西掉到地上時,艾雅毫不思索就彎身去撿。“我的帽子!”她喊道。“我母親的帽子!你在哪裏找到的?我——”她突然想起她在哪裏弄丟帽子:在傑明的帳篷裏。她看着傑明,希望他不會想起帽子是從哪裏來的。

但是從他的臉色來看,他顯然還記得。艾雅不喜歡他的表情,因為他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和——呃,也許可説是殺氣騰騰。“別那樣看我?”她拿着帽子,開始往後退。

“艾雅,你在玩什麼遊戲?你想嚐嚐和男人上牀是什麼滋味嗎?就像你一塊接着一塊地品嚐蛋糕?”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走出去,心想也許我可以——”

“你根本沒有想!你對我説謊,就像你説龍布不會破的謊言一樣!”

“我沒有對你説謊!我告訴過你我是處女。”傑明一步步逼向前,而她則一步步退後。

“你説你叫黛安娜,長了滿臉的麻子。”

“我怕你會打我,那是我當時唯一能做的事。”她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説服力。

“才怪!我給了你時間和機會説出你是誰。”

艾雅的背靠到馬廄的牆上,她已無路可退了。“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我——我……”

“你怎麼樣?我在等你回答!”

艾雅抬起下巴。“把握這一天,”她反抗地説。“當時我在那裏,你也在那裏,有個體驗全新經驗的機會,所以我抓住那個機會。也許我第二天就會死掉或是被我父親關起來,永遠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所以我抓住了它。”

“你父親死了,記得嗎?溶解在石灰水裏,那是你説的話。你説的謊大多了,我已無法分辨哪一個才是實話。”

他突然轉身,一手按住眼睛,彷彿在思考要怎麼辦。

艾雅知道他非常重視榮譽感。“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她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我們應該忘掉此事;我已經忘記了。如果不是這項帽子,你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可以去娶你的繼承人——”

傑明抬起頭,他的眼神變得不一樣了。他一言不發地朝馬廄走去,艾雅緊跟在後。“傑明?”從他的表情,艾雅看得出他已經不想再談此事。“傑明,求求你説句話,告訴我你不恨我。也許你很恨我,但我發誓那只是個錯誤。”

“給那匹馬裝馬鞍,”他對院子裏一名睡眼惺忪的馬僮説道。“快一點!”

艾雅看到傑明叫人裝馬鞍的是她的馬。“你要把我送走?丟下我一個人?”艾雅驚喘出聲。“哦,傑明……”她跌坐在擺滿馬具的木箱上。

傑明瞪着她。“我什麼時候曾讓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把你丟下不管的男人?”他並沒有等她回答,逕自走向他的馬,裝好馬鞍,然後牽着它走出馬廄。

“準備好了嗎?”他兩手圍成杯狀讓她踩踏上馬。

“大——大概好了。”她無奈地説道。她想知道要去哪裏,但是她不敢問。她最好還是乖乖地跟着走。

三十分鐘後,傑明騎入一間白色小屋的庭院,並叫她在外面等。幾分鐘後他走出來,説:“跟我來。”

艾雅只能點頭,看到牧師從白色小屋出來,朝山坡上石砌的教堂走去。天呀!艾雅想着,他要逼我懺悔,祈求僥恕。如果真的要我為所有的罪懺悔,那可能得在這裏待上—整天,而且還得捱餓!

到了教堂的門口時,傑明停下來看着她,拍掉她衣領上的小樹枝,撫平她的頭髮,把她的衣服拉直。“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要做什麼?”她的跟淚快掉出來了。

“當然是嫁給我呀!不然我們還能做什麼?”語畢,傑明就走進教堂。

但艾雅沒有跟進去,而是跌坐在門廊的長板凳上。幾分鐘後,傑明坐在她的旁邊,握着她冰冷的手。

“一想到要嫁給我嚇壞了,是不是?我可以理解。”

“傑明,別開玩笑了,”她勉強説出話來,“你知道我不能嫁給你。”

“艾雅,唯一能阻止我們結婚的是你確實很討厭我。我想你並不討厭我,對不對?”

她抬起頭看着傑明,回想和他相處的這段時光,以及他如何改變她的生活。也許在第一天見到他時,她就已經愛上他了;也許她會和芙嵐交換身分是因為她想要傑明,但是又極欲知道傑明想要的是她,而非她父親的錢;也許“愛他”就是自從認識傑明後,她所有行為的動機。

“對,我並不討厭你。”

“我也不討厭你,所以走吧,牧師還沒吃早餐,我們也是。別猶豫了。”

傑明握着她的手站起來,但艾雅沒有移動,他只好又坐下來。“你不想嫁給我嗎?你已經同意了英國半數男人的求婚。不過,也許我是你唯一不想嫁的人。”

“不是那樣,傑明,是——噢,是錢的問題。”

“我懂了,”他僵硬地説道。“你嫌我沒有錢,那我們當然不會結婚了。我怎麼會那樣厚臉皮呢?”

傑明準備站起來時,艾雅攀住他的脖子,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不是你沒有錢的問題,而是我將會沒有錢!如果我的——我的監護人知道我未經他的許可就結婚,他會取消我的繼承權,我將會一文不名!”

“怎麼可能?”傑明説道,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如果你是他的女兒,我還能理解你的恐懼,但他只是你的監護人,不可能對你那麼苛刻。”

艾雅離開他的懷抱,抬頭看他。“如果我是他的女兒,你仍會想娶我嗎?”

“我會希望得到他的允許,但是不管他允許與否,我都必須娶你,因為……”

“你是指……”

“沒錯,我親愛的準妻子,因為在帳蓬裏的那一夜。”

那並沒有使她覺得寬心,因為傑明承認他是因為艾雅騙了他與她做愛才要娶她,和愛或感情無關。顯然地,他的榮譽感比金錢更為重要。

“還有呢?”傑明問道。“你還有什麼顧慮?”

“你不像我那麼瞭解梅柏肯。金錢能給人權勢,如果他想要,他能夠得到全世界的權勢。他會使婚姻無效,然後再使你破產。”

“梅柏肯雖然很有錢,但這國家是有法律的。艾雅,你已經被關了大半輩子,只和他以及替他工作的人接觸,他確實很有錢,但沒有你想的那麼有權勢。他不能無緣無故地廢除婚姻,況且等他發現時,你可能已經懷孕了。”

“懷孕?”

看到她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傑明笑了出來。“這是很自然的事。現在,還有什麼顧忌?”

“他會奪走你的一切來傷害你和你的家人。”

“那他可能會很失望,因為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他奪走。”

“噢,傑明,”艾雅把頭埋在雙手裏。“你要怎樣養活你自己?”

“我們!”傑明強調地説道。“可以和親戚住在一起。孟家是個大家族,雖然有時候挺吵的,但是他們人都很好,而且很有錢,擁有的房子多到不知如何處理,所以我會要求他們給我一、兩幢房子住。”

“為了我,你被迫做這種事,只因為我那一夜偷溜進你的帳篷,你就必須卑躬屈膝地去投靠你的親戚。”

傑明對她笑笑。“沒那麼嚴重,”他説道——雖然艾雅説的正是事實。“我的親戚也不是靠努力工作掙得大筆的土地,面是靠娶到富家女才發跡的。為錢結婚是我們孟家人的專長。”

“除了你以外,你打算娶一個長了滿臉麻子的女孩。”

“沒錯,”他看着艾雅,撫摸她的臉頰。“從那一夜起,那女孩就在我心中縈繞不去。你知道我把帽子放在胸前好幾天嗎?包括被你攻擊的那天早上。”

“哪一次的攻擊?”艾雅認真地問道。

傑明笑笑。“和黛安娜共度一夜後的第二天早上。我醒來發現她不在時,憤怒得翻遍了整個帳篷。雖然我知道她只是個註定要當妓女的女孩,但是我覺得她很獨特。我發現了帽子,寫信給我的家人,並留一些錢給她。後來我把帽子塞在胸前,看着地圖。不曉得為了什麼,你居然向我撲了過來。”

“你説我不能跟你們同行!”

“啊,就是那個原因,我現在想起來了。”他的手指從她的臉頰滑到她的頸子。“如果沒有帶着你,我的生命將會多麼不同。”

“是呀,是呀,如果沒帶着我,你現在就不必被迫和我結婚了!”

“艾雅,我並沒有被迫和你結婚,沒有人強迫我。瞧,沒有人拿劍逼我。艾雅,請聽我説:我想娶你,聽懂了嗎?”

老實説,要艾雅相信有人想要她並不容易,她的前半輩子都是和父親僱用的人生活在一起,沒有人是發自內心想當她的朋友。傑明的榮譽感迫使他放棄繼承人——當然,等到父親得知她有多麼不聽話時,她就再也不會是繼承人了。如果傑明發現她“曾經是”梅家繼承人,他會不會恨她呢?

傑明托起她的下巴,使她直視他。“你的‘把握這一天’哪裏去了?”

“就是那個座右銘害我陷入困境!”艾雅厭惡地説道。

傑明笑笑。“的確,不過我很高興有了這樣的結果。我們現在去結婚,繼續共同生活,如果你的監護人找到廢除我們婚姻的方法,到時候再來應付吧!”但傑明在內心想着:除非我死,否則這婚姻絕不可能被廢除。不過他並沒有説出來,因為他看得出艾雅好像在害怕什麼。“在這期間,我們盡情地享受對方,”他降低音量。“也許我錯了,你並不喜歡和我做愛?”

“哦,傑明,”艾雅睜大了跟。“我很喜歡和你做愛,我很喜歡你的吻和撫摸,你的身體摸起來很舒服,而且——”

他給她温柔的一吻,封住她的口。“叫我等到婚禮結束已經很困難了,所以請不要再加深我的困難。聽着,如果現在結婚,晚上我們就可以睡在一起,不然今晚你得睡地板。”

當艾雅抬頭看着他時,她的理智和情感正在交戰。她不能嫁給傑明,這一點她很清楚。即使她懷有傑明的小孩,父親還是會廢除他們的婚姻。對梅柏肯而言,他自己就是法律。不過如果她最後還是照父親的意思嫁給她的買主,也許他就不會傷害傑明和他的家人,而在此之前,她可以擁有這幾天——或甚至幾個星期——來當傑明的妻子。

他的妻子!艾雅自忖着,一陣興奮感在她的體內奔竄。她深吸口氣。“我不喜歡睡地板。”

那句話使傑明的嘴角微微揚起。“那麼走吧,牧師在等。”他站起來,對她伸出手,艾雅將小手放在他的手中。傑明緊緊握着,兩人一起走進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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